第19章 灰燼之下
哪怕是長達一天一夜的路程，此刻的陳矩也感到並不遙遠，因為，他幾乎是完全處於不眠不休的狀態，一直星夜兼程。
事實上就連陳矩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如此拚命。
或許，倘若蕭宴珩真的死掉，他也會成為魏王的眼中釘肉中刺。
可靠着他的能力，如果只是想要找個地方去躲藏起來，也並不算太過艱難，完全可以找個小山村，悠然的度過剩餘的人生。
面對那個並不信任自己，甚至一度對自己起過殺心的蕭宴珩，自己又為什麼……要那麼拚命的想去救她？
在這一路上，陳矩更是在不斷的暗示自己，蕭宴珩一定還活着，哪怕是面對魏王的陰謀詭計，在文武百官都在場的情況下，還有着一整支的近衛隊，蕭宴珩也一定能夠安全逃生。
當陳矩趕到泰山之巔時，早已經是疲憊不堪的狀態，身體搖搖欲墜，就連戰馬都無法駕馭，也只得徒步前行，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曾有着絲毫的停歇。
因為……他能夠感覺到，那位高高在上的白衣女帝，屬於她的風，才剛剛吹起，絕不應該在這裏就此停歇。
可當陳矩登上山峰，此刻映入眼帘的，卻是一片虛無般的灰燼殘桓。
火焰已經徹底熄滅，地上殘留無數焦黑的灰碳，此刻的儀式場上白骨如山，無數人曾在這裏掙扎嘶吼，最終卻都無濟於事。
不僅僅是火焰的焚燒，還有埋藏在這裏，有着火藥般威力的硝石和馬糞，已經完全足以讓整個山頭演變成為人間煉獄。
「陛下……」
「陛下……」
「蕭宴珩，蕭宴珩你給我出來！」
陳矩頓時感到體內氣血翻湧，他對這個女人並沒有太多好感，可在這一刻，心裏卻宛如刀絞般，感到自己失去了生命中一塊最重要的版圖。
「我知道你還活着！」
「這種小技倆根本騙不過你，你給我出來！」
「你不是要清掃掉那些阻礙，然後成為千古一帝嗎？」
「老子為了幫你付出了那麼多心思，你還一直覺得老子會造反，不信老子，難不成到了現在，你就這麼死了？」
陳矩深吸口氣，猛地癱坐在地。
此刻他腦海里泛出無數思緒，其中思考最多的，便是蕭宴珩死去之後，自己又該去往何方。
即使沒有蕭宴珩，自己也能過的十分安然，更不必再去擔驚受怕，也不用去被蕭宴珩百般逼迫。
可是，他能夠由衷的體會到，蕭宴珩雖然要強，她也畢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
他心裏很清楚，什麼真龍天子，全都是虛假的謊言，說到底，皇帝也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體內流淌著一樣的血，會失敗，也會害怕，也會生老病死。
可就是這麼一個女人，卻靠着自己的努力堅持到了現在，自己也曾設想過，有朝一日能夠幫她登臨那至高無上的位置，穩固當前的江山社稷。
比起失去蕭宴珩而言，更讓陳矩難以接受的，是自己的失敗。
自己總覺得無論做些什麼事，都只是在玩樂一般，可實際上，在這個時代里，人命就是輕如草芥，自己的一丁點失誤，所帶來的都會是血流成河的可怕後果。
「你這個廢物，還真死在這兒了……」
「得了，老子也算輕鬆了，以後就沒人管沒人問，也不用整天想着會被凈身，只可惜得趕緊跑路咯，免得被魏王那個老混蛋給盯上。」
「死了好，死了好，等我回去以後，就帶上你那幾個妃子趕緊走人跑路。」
陳矩雖然是嘴上不饒人，可他卻一直笑不出聲來，只是感覺自己心裏空了一塊，緩緩找了塊石頭挨着坐下。
可正在此時，在陳矩身旁的角落裏，卻忽然傳出了一道微弱的聲響。
這聲音對於陳矩而言無比熟悉，更是讓陳矩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了一抹笑意。
「你……方才的言語，可是對朕大不敬的行為。」
「等到回去之後，朕還是要把你給送進凈身房的。」
蕭宴珩一身灰塵，默默從角落裏起身，身上有着許多不同程度的傷勢，就連白皙的臉頰上，都沾染了許多血跡。
「你竟然能從這種火勢下活下來……」
陳矩瞳孔微震，一度以為自己是看到了幻覺。
「這裏的大火燃燒了整整一夜，如果不是在最後關頭，朕那些護衛們以死相拼，挖出了地洞，然後用自己的身體按住石塊護衛住洞口，估計朕也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不過，你不是被關在宮裏嗎？為什麼能夠跑出來？」
蕭宴珩忍不住的發問。
此刻的蕭宴珩早已經虛弱到了極點，就連語氣都變得低沉了幾分，身體更是虛弱無力，剛一起身便倒在了地上。
陳矩趕緊扶起蕭宴珩，也看到了她身後的地洞。
靠着人力，在火勢下也只能匆忙來得及挖出這麼小的一個洞口，外面還圍着許多被燒成黑色的屍體，看樣子，正是這些護衛們以死相拼，才讓蕭宴珩得以倖免於難。
「你能活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這次的事情，都應該怪我才對，我早就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卻沒能及時想到，魏王竟然敢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陳矩長出口氣，本想要背起蕭宴珩，可自己一路奔波而來，也早已經疲憊不堪，更拿不出多餘的力氣來照顧對方。
兩人索性共同躺在滿是餘燼的廢墟里，互相嘲弄著對方，嘴角卻都不約而同的露出了些許笑意。
「朕在山上參加儀式的時候，其他官吏們都在山下等候，而這次陪朕上山的幾百衛士，也幾乎都折損殆盡了。」
「就算能夠下山，文武百官也幾乎都已經被魏王給控制住，再加上還要面對魏王帶來的精銳，恐怕……」
「就算能從這裏活下來，我們也撐不到回去了。」
蕭宴珩笑着開口，語氣倒是並不凝重，似乎早已經看淡了生死。
「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就絕對不能放棄。這個國家的皇帝還是你，只要你還活着，我們回到皇宮，魏王就不敢再對我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