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木偶(二十四)

第24章 木偶(二十四)

高考三天一結束,易時陸就接到了祝容的電話:「出來玩,我生日。」

就六個字,就把電話斷了。

祝容性格風風火火的,再加上名字的關係就有了「火神」的外號。斷電話也斷得神速,易時陸想拒絕都不知道上哪兒說。

沒兩分鐘,微信上接到祝容發過來的定位消息,在一家ktv。

她叫得急,易時陸也沒來得及買什麼禮物,就半路上買了束花。

到那裡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了,祝容開了個大包,叫了十幾個同學來,都是熟人,看見易時陸進來的時候,那些同學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不過噩夢的事情畢竟已經過去很久了,除了那段時間,那段時間過了之後,也就沒什麼怪事了。

包廂里的氛圍很快回到從前,好像疏遠易時陸的事情從來沒發生過一樣。

易時陸在角落裡看見了幸稚京,他一個人坐在沙發邊緣,翹著兩條大長腿,嘴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麼。

平常這個時候看見易時陸進來,幸稚京早湊過來了,今天卻像完全沒看見他一樣。

易時陸坐到方深身邊:「幸稚京幹嘛呢?」

方深聳肩,也是一臉的莫名其妙:「誰知道啊,一來就坐那兒了,嘀嘀咕咕的,說什麼『從很早以前就開始了……』,什麼『高中就……』,我完全聽不懂。」

易時陸擔心地看了幸稚京一眼,小聲對方深說:「這是高考沒發揮好,受刺激了?」

方深:「可能吧,我要不要去安慰一下他?」

易時陸:「還沒出成績呢,沒準結果沒他想得那麼糟,先別急著安慰吧。」

方深就沒再說話,側目看著易時陸。包廂里很吵,從剛才說話起他們就靠得特別近,易時陸拿了袋零食撕開吃,嘴巴一鼓一鼓的,很可愛。方深看著看著,心就又有點發癢。

方深說:「易時陸,有件事想跟你說。」

易時陸沒反應。

祝容霸著麥,一首情歌接著一首情歌的嚎,易時陸根本沒聽見方深的聲音。

直到方深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他才意識到方深要跟自己講話,連忙附耳過去:「你說什麼?」

方深看著他貼過來的臉,聞著他身上乾淨的氣息,臉噌得一下就全紅了,說話也結巴起來:「啊……那個……我就是想……」

還沒說到正題,易時陸就覺得面前一暗,一個龐然大物擋住了光線。他一抬頭,看見了幸稚京那張冷若冰霜的臉。

「幸稚京。」

易時陸沖他笑了笑,站起身。

幸稚京拉住了他的手腕,一如往常,他的體溫很低,易時陸早都習慣了他這個寒性體質。

幸稚京說:「我有話對你說。」

易時陸說:「嗯,你說。」

幸稚京說:「易時陸,我……」

「各位!」祝容拿著麥忽然一聲嘶吼,震得滿場只有她一個人的聲音,所有人也只能聽見她說的話,眾人向著她的方向看過去,易時陸也不例外。

祝容輕咳兩聲:「今天我們聚在這裡,是為了慶祝你們最好的朋友我的生日。」

易時陸:這個句式我好像有點耳熟。

系統:我也。

易時陸:想起來了,巴拉巴拉巴拉巴拉……發爛發臭!

系統:……你好熟練啊。

祝容拿著話筒徑直走到易時陸面前:「易時陸,今天我生日,你是不是沒帶禮物啊?」

易時陸:「不好意思啊祝容,來得急,下次給你補上。」

祝容淺淺一笑,她今天畫了個濃妝,口紅選得正紅色,一股子御姐范兒。祝容伸手一勾易時陸的下巴,手指點了兩下:「別下次了,今天的事今天解決了吧。」

易時陸:「啊?」

祝容:「既然你沒準備禮物,就把你自己打包送給我吧。」

易時陸:「啊?」

祝容:「姐姐暗戀你兩年了,一直藏在心裡,今天終於說出來了。」

周圍一陣歡呼起鬨,饒是祝容也有點不好意思了,她溫柔看向易時陸:「行不行,給個準話。」

易時陸:姐姐好颯,我要是直的我就答應你了。

四面八方投射來看戲的目光,有的是好奇有的是等著看笑話,易時陸低垂下眼睛,咬了咬唇,輕輕點了下頭。

再抬起眼睛,只看見了幸稚京冰冷的眼眸,似乎凝結上了一層厚厚的霜,怎麼也化不開。他沉默地看著這一切,仿若這些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場鬧劇,他嘴角掀起一絲嘲弄微笑,在眾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轉身推開包廂門,走了出去。

系統:愛意值:55恨意值:40

易時陸:愛而不得,由愛生恨,我懂。

祝容喜上眉梢,拿著話筒高聲尖叫道:「給老娘來一首《好日子》!」

「班長,脫單了,恭喜恭喜啊。」

「我們班第一對誒。」

「羨慕哦。」

「做火神的男朋友可不容易哦。」

……

在眾人或揶揄或真心祝賀的話語里,易時陸勉強撐起笑臉,笑了幾下,就再也笑不出來,一個人坐在角落裡不說話。

祝容玩到了晚上才散場,人散去,只有易時陸和方深還陪著她,方深一下午失魂落魄的,易時陸想起來他說有話和自己說,問他:「你剛才要說什麼來著?」

方深搖搖頭:「沒事了。」

結賬的時候易時陸搶先把賬單付了,小聲對祝容說:「祝容,我有話要說。」

他深吸一口氣,把心裡話說了出來:「剛才人太多,所以……我只能點頭。」

祝容面色一僵,但很快反應過來易時陸的用意,她心裡不能說是不難過,表面卻還強撐著笑臉:「易時陸你啊,怎麼連拒絕別人都要這麼溫柔。」

易時陸說:「對不起啊……」

祝容:「別,千萬別給我發好人卡,你要再說下去咱們連朋友也做不成了。」

易時陸笑了笑,知道在祝容這兒這事就算是翻篇了。

沉默了一會兒,祝容抱著手臂靠著走廊的牆,緩緩說:「其實我就猜會是這個結果,之前聽你答應,我反而才是真的沒想到。」

「你啊,」她嘆了一口氣:「你知不知道有很多人都喜歡你?」

「你總是那樣對別人笑,不喜歡你才怪。但你自己好像什麼都意識不到。其實我知道你看我們的眼神都是一樣的,對我或者對旁人沒有什麼不同,只有當看向……」她彎了下唇,但沒有說出一個明確的名字,繼續說了下去:「只有面對那個人,你才會露出一些不一樣的表情。」

易時陸抬起頭,有點驚訝的,好像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祝容在說什麼。

祝容調皮地眨了下眼睛:「但我不會說的,我才不會告訴你呢,你要自己發現,就當是……對你拒絕我的報復。哈哈哈哈哈哈哈,易時陸,等你發現的時候,也許自己都會被嚇一跳。」

少女的眼神中閃爍著盈盈的水光,那是對她青蔥歲月暗戀畫上的句號。她忍著沒有讓那水光落下,堅強又倔強,最終祝容將淚水咽了回去,又變回和從前一樣,她蹦蹦跳跳往回走:「方深還在包廂里待著?哦,讓我來安慰一下他那顆破碎的少男之心吧,這傻小子,他還以為你真的答應我了呢。」

她腳步輕快,快步走到易時陸身前,只有在背對著易時陸的時候,祝容才落寞地嘆了一口氣。

易時陸高考結束,易霖也解放了,和老徐約

了出去旅遊,本來說要帶易時陸一起去的,但易時陸不想破壞他們的二人世界,就拒絕了。

回到家的時候,易時陸在桌上看見了易霖給他留的生活費,讓他這幾日好好放鬆,隨便玩。

易時陸下樓找幸稚京,敲響了門但無人答應。幸稚京好像在下午從ktv離開后,就一直沒有聯絡他,不知道在忙什麼。

易時陸轉身要上樓,卻在余光中看見了橘貓。他腳步一停,再向樓道口定睛看去的時候,已經沒了小橘貓的身影。

看來小胖子最近也很忙啊,好久都沒來找他撒嬌了。它最近吃什麼呢,劉奶奶讓他多喂喂它,可好想它根本不需要他喂啊……

易時陸一邊想著,一邊向樓上走,走了兩圈台階,到了家門口,他從口袋中拿出鑰匙來開門,忽然發覺門的顏色不對。

家裡的大門一直都是褐色的,這個門是紅棕色的。

易時陸抬起頭看著門牌號:101

101……

他猛地看向左側,左側赫然是樓道大門,外面是綠化帶,他現在還在一樓。

可他明明已經,剛才明明已經走了兩圈台階了……

易時陸不敢多想,轉身向樓上跑去,腳步加快,確定自己絕對爬完兩層樓梯后,他再抬頭看。

紅棕色大門。

101。

依然是101。

向左側看,樓道大門,綠化帶。

他依然站在一樓門口。

怎麼會這樣……易時陸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下,他決定換方向。

他轉身向左側衝出了門,以為自己可以破開這怎麼也走不出的樓梯,但是毫無用處。在踏出樓道口的那一刻,他就又重新站在了樓梯上,試了三次,每次都是一模一樣的位置。

有笑聲,大笑、尖笑、囂張的笑、凄厲的笑……伴隨著夜晚的風呼嘯而至,月光照在牆壁上的影子開始晃動、搖擺不定,散發出森森的鬼氣。漸漸的,那些搖擺的影子變幻出各種各樣的人形,慢慢向他伸出手,在快要觸碰到他的時候,易時陸向後推了一步。可很快,另一隻黑色的影子拽住了他的手腕,將他向牆中拖去。

易時陸驚恐地睜大眼睛:「不……不……」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指沒入了牆壁,先是指尖,然後是一個小小的指節……世界變得瘋狂,用磚頭和石灰築成的牆壁的界限好像不存在了,那些躲在世界陰暗角落裡的東西肆無忌憚又蠢蠢欲動著更深一步,巨大的恐懼淹沒了易時陸以至於他沒有察覺到沒入牆壁之後指尖的濡.濕感。

有什麼東西在偷偷親吻他的手指,在舔.舐他的指尖,像只小狗熱情地親吻主人一樣,如果有尾巴的話,他會看見牆壁里有隻尾巴正沖他搖得厲害。

但易時陸現在什麼都感覺不到,除了那駭人的驚怖。

在壓倒性的恐慌面前,易時陸覺得自己眼眶發熱,他快要被嚇哭了。

易時陸:統哥,在?

系統無反應。

有個豬隊友就是這種感覺,一到關鍵時候他就斷聯。

易時陸想了下,一腳踢上了牆壁,用盡了畢生的力氣,石灰被他踹得大片向下落。

牆壁里的東西明顯被他踢愣了,但短暫的怔愣之後取而代之的更鮮明的怒氣。一道道笑聲變成一把把刮骨刀使易時陸的耳朵經歷無比刺痛。

他轉身朝著樓梯上跑,台階無限延伸,無窮無盡。但易時陸只能一直跑,因為他不知道一旦停下來,身後那個東西會不會追上他的腳步,貼上他的後背,在他的耳邊吹冷氣。

易時陸不是沒看過恐怖片,那些著名恐怖片的經典鏡頭在他的腦海中開始像ppt一樣一頁一頁地播放。

什麼女鬼騎上主角的

脖子…

貼在身後……

不要回頭……

床下有人……

易時陸只恨自己此時為什麼記憶力這麼好。

易時陸:統哥!

系統(靈魂掏空版):……終於結束了?……卧槽怎麼還在繼續啊,你快跑啊啊啊啊啊啊……

易時陸:我已經在跑了啊啊啊啊啊!

他精疲力竭又口乾舌燥,粗略算下來至少跑了有幾千米了。

實在不行擺爛吧,演不下去了。進入世界前易時陸以為自己將要演得是驚悚愛情片,結果現在開始演田徑體育生。

體育生不演,絕對不演,幾千米跑下來魂兒都要不健全了。

易時陸摔倒在台階上,他已經耗光了所有的力氣,又累又渴,喉嚨乾澀地發疼。

下一秒一個人拉住了他的衣服。

易時陸手腳並用連爬帶滾向上爬。

身後的聲音卻格外清晰熟悉:「易時陸,是我。」

易時陸渾身一僵,轉身撲進了幸稚京懷裡。

他被嚇得牙齒打顫,抖個不停,滿臉都是汗和淚水:「……救……救命……好可怕……不要過來……」

他嗚咽著,將臉埋在幸稚京懷中,緊緊抱住他。

幸稚京的面容上出現一抹奇異笑容,知道懷中的人完全看不見自己的表情他開始變得更加放肆,扭曲的面容,愛意與嫉妒交融,因為獲得對方的信賴又變得興奮和刻意迎合,種種情緒在他的臉上演繹的複雜有趣。

但他的動作和聲音是那麼輕柔,輕柔到像在對著一個孩子說話。

他拍著易時陸的背,不客氣地將對方攬入懷中。

幸稚京低頭,用下巴蹭了蹭他的頭髮,完全不顧那些汗液的粘膩。

幸稚京說:「好了,沒事了,不要怕,我在這裡啊。你看,只有我能保護你。」

易時陸:「……有、有鬼……」

幸稚京在他的頭頂上落下淺淺一個吻:「已經結束了,放心。」

易時陸神志不清,以至於他根本就沒聽清這句話。

懲罰已經結束了,在你重新奔向我的懷抱的那一剎那。

那些人都不重要,你不過是被一時迷惑。

你最後能去的地方,只有我的懷抱。

我會以最寬容的姿態,迎接迷途的你,重新歸來。

在一樓的門口,有兩個緊緊相擁的身影,一個癱軟在另一個人的懷中,而另一個人,什麼都看不清,除非月光照在他的臉上。

易時陸緩了很久才緩過來,跟著幸稚京進了家門。

幸稚京找出乾淨的睡衣給他:「去洗個澡吧,放鬆一下。」

易時陸接過衣服,站在原地有些猶豫。

幸稚京看出了點什麼:「如果害怕的話就把門留一道縫,你隨時喊我我都可以聽到。」

易時陸這才抱著衣服進了浴室。

沖了熱水澡,渾身沒有那麼僵硬了,即便如此易時陸也不敢多留在浴室。

他出來的時候頭髮是濕的、脖子也是濕的,身體上有些水漬透過睡衣洇了出來,一看就是急匆匆的樣子。

幸稚京看著他,沒說什麼,只問:「吃晚飯了嗎?」

易時陸搖了搖頭。

幸稚京說:「我點了外賣,應該馬上就送到了,再等一等吧。」

易時陸就點點頭,乖巧地坐在沙發上。

幸稚京察覺出他狀態不對,想了想,還是張口問道:「剛才你是不是又……」

易時陸打斷他,眼神閃躲:「可以不說這個嗎?」

幸稚京站在原地,慢慢點了下頭。

整個晚上,易時陸都沒說幾句話,他

沒什麼精神,吃過飯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時候就睡著了。

幸稚京走過去,跪在地板上,看著他如此乖巧的睡顏,他覺得心口有什麼東西被填滿。

可是很快,易時陸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幸稚京疑惑了下,確認自己並沒有對他做什麼,他現在應該就是在睡覺而已。

幸稚京猶疑地伸出手,想要抹去易時陸額頭上擰緊的紋。可他還沒有碰到易時陸,就聽見易時陸口中傳來一聲非常小聲的啜泣。

一滴淚水從他的眼角落了下來。

幸稚京的所有動作都無法再繼續,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易時陸在做噩夢,不是他操控的那種,但卻是因為他而引起。

一種,由他引起,卻不能受他控制的噩夢。

是真真正正的,人類的噩夢。

他無法終止,亦無法讓易時陸獲得解脫。

他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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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愛人[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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