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在選擇同意信徒的召喚確認降臨后,遊戲界面也跟着出現了些許變化。

像是在回應蘑菇本身周邊氤氳的紅光，屏幕跟着蒙上了一層寓意著不詳的淺淡紅色。

遊戲界面原本絕大多數諸如地圖、信眾列表，甚至於最為顯眼的哪個信仰收集進度條都跟着悉數消失不見,只剩下聊天框與那個寓意著進化方向的圖標繼續存在於屏幕上。

聊天框的存在楚黎還算能理解，這是讓他與自己的信徒進行交流溝通，但進化方向的圖標繼續存在就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難道這是讓他在神明降臨期間看情況選擇加點，以此來加深信徒的信仰？

楚黎點開進化方向的圖標看了兩眼,以前升級加點過的標籤真的是一個比一個乾淨,無論是「繁殖」還是「魅惑」,後面的信仰點加點都是光禿禿的零。

要不是還有其他閑置信仰點殘存，這看着就像是從遊戲從頭開始了。

遊戲突然變成這樣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呢……楚黎看着屏幕中一眾NPC，想想反正也就是個遊戲，如今結餘的信仰點也足夠他隨意進行揮霍，當即隨意點開了進化標籤，看着信徒NPC身上或多或少的傷痕，試探性地隨意在「治癒」標籤上加了幾個信仰點。

下一秒,屏幕正中,虔誠跪在地上的女性NPC裸露在外的皮膚恢復了白凈,她面上的神情越發誠摯，不要錢的讚美話語更是不間斷地往外說。

楚黎懂了，在神明降臨期間，玩家可以隨意在進化標籤上加點,以此來隨意支配在場眾多NPC的未來。

還算是新奇。

就像是神明並不總是善良,玩家往往更喜歡獵奇有趣的遊戲劇情。楚黎在眾多標籤上環視了一圈，最終將目光定格在了「畸變」上。

在這之前,楚黎對那些給自己提供信仰點、勤勤懇懇四處傳教的信徒實在不好意思下手,看到這個一看就不像是什麼好詞的標籤也不大好意思下手。

現在眼見機會來了,他可不能放過這個滿足自己好奇心的機會。

……

柳萱虔誠地跪在地上。

她定定地看着那隻巨大的紅色眼珠，寓意著不詳的紅色微光以違反自然規律的姿態填滿了整個狹窄房間，恍惚間卻覺得自己看到了柔和的暖色聖光照在自己身上。

柳萱置身在這神明的恩賜中，只覺得自己身上所有原本的疼痛都齊齊遠去，渾身上下輕飄飄的，就好像所有末世的磨難都從未出現在這具身體上。

她越發恭敬地垂首跪在地上，柔順的姿態就好像將自己全部獻祭給自己的神明！

「全知全能的主啊，感謝您賜下的這片恩澤，感謝您願意回應我這個渺小信徒的祈願。有幸得到您的關照，有幸親眼目睹您的降臨，這真是我等的榮幸。當然，如果他知道自己這具罪行累累的肉/體在成為祭品后，能將您召喚於世，想必也一定會覺得幸福。」

說到最後，柳萱語調中居然帶上了一份近乎於扭曲的妒忌與仇恨。

……是啊，早知道神明居然真的屈尊降臨，她就該好好遴選清理一下祭品，而不是讓她的主看到這周圍的這一片狼藉，看到這群醜惡的垃圾。

不過面對神明，她還是很快收斂了那點不合時宜的負面情緒，轉而發自內心地讚美那位至高的神明。

邊上，發生在眼前的所有的一切幾乎都嚇破了這群守衛和異能者的膽子。

無論是那個取代太陽高懸於空中的紅色眼珠，還是柳萱臉上越來越瘋狂的情緒，這一切都讓這些本就問心有愧的人越發慌張——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是什麼東西，難道真有什麼鬼東西出現了？！」

「那婊/子

身上的傷居然突然好了，之後究竟還會發生些什麼……不行，我們必須得趁早動手，不能再讓事情繼續這麼發展下去了！」

「我們必須得殺死她。如果那東西真是她招來的，我們必須得直接從源頭解決問題！」

這些人說話的語調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慌張。

周圍所有詭異的一切都在挑戰他們的神經，比起那淹沒了屍體的古怪蘑菇，以及那顆碩大的紅色眼珠，那個在剛在以奇妙手段擋下攻擊的柳萱反而成了目前唯一突破的希望與可能。

他們都急切地想要結束這一切。

無數異能凝聚成型，直直對準柳萱的脖頸。

不過大抵是連神明也覺得周邊的人和物實在骯髒，也不滿這群宵小對待自己信徒的態度，一場異變像是傳染病一樣迅速感染了在場所有人。

巨大的眼珠正中，深黑看不見底的瞳孔直直地看向這些意圖動手的異端。

淺淡的紅光覆蓋下，一場神明的惡劣遊戲正在進行。

在這一瞬間，當數道異能再度被柳萱周邊的無形屏障擋下后，像是有什麼東西沿着異能在空中劃過的弧度，反向漫上他們的指尖。

那是疼痛，那是劇烈的疼痛！

就好像他們的每一寸神經、每一寸血肉都被一點點碾碎，他們的肢體在這一刻變得像是什麼柔軟的橡皮泥一樣，在徹底被碾碎了原本的筋骨后，開始變成了一坨爛肉，在空中晃蕩幾下后，最終因為沒有支撐垂到地面上。

「不要，不要！」

「啊啊啊，停下來，停下來！」

「好疼，真的好疼……我錯了，放過我吧，我也能成為您的信徒！」

哀嚎與痛苦充滿了這個狹小的房間。

血肉的肢體被一點一點砸爛曲解為一坨肉泥，理智也跟着人體原本該有的形態，在劇痛中跟着一齊湮滅。

無人能逃脫神明的懲戒！

所有原本對神不敬、意圖在信徒跪求神明降臨時動手的人，都在神明的偉力下恢復了初始的心態，像是沒有固定形態的草履蟲一樣堆積在地面上。

緊接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神明的惡趣味，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觸碰上了那一堆堆幾乎分不出多少區別的血肉，將其肆意揉捏成別的模樣。

有的血肉被強行捏出了類似於章魚的血肉觸手、鱷魚的頭，也有血肉被強行捏出了昆蟲的腿、水母一樣灌滿了血漿的腦袋。

他們原本的靈魂在異變的同時跟着被揉捏成與其獵奇外表近似的模樣，在痛苦中徹底被強行框定成另外的一個形態。

神抹去了他們人類的身份。

於是在這之後，他們再沒有變回人類的可能。

無論從外表還是看靈魂，他們都變成了徹頭徹尾的、沒有理智的怪物。

當然，興許是這樣無聊的造物遊戲也讓祂開始覺得有些無聊了，在捏過幾堆血肉后，祂很快就沒了繼續遊戲的興緻，最後也只是讓那幾堆血肉毫無改變的繼續堆在原地。

而這些沒有固定形態的血肉怪物，在後來也被世人冠上了「史萊姆」的種族名稱，成為了位於整顆星球底層的魔物。

……沒辦法，像是這種沒有理智亦沒有固定形態的東西，看着比那些軟滑的蛞蝓還要低級。

在被神明厭棄后，又倒霉到不像其他魔物那被神明觸碰框定形態，最終永生永世都註定被世人踐踏……

這個讓人毛骨悚然的整個畸變場景發生在這個狹窄的房間內，也發生在這一排並聯的平房內，甚至發生在整個L市基地內。

在這一刻，哀嚎與尖叫充斥了這整個基地上下。

一片恍若煉獄的景象中，柳萱唇角的微笑卻越來越明顯。

「哈哈哈！感謝您，讚美您

！」她從這些垃圾的痛苦中品味出了甘甜，虔誠與痛快在她面上奇異糅合出一種駭人的瘋狂，「是您終結了我的所有痛苦，亦是您給我帶來的希望，我將是您永遠的信徒！」

周邊，大概是從最初就對這場召喚神明的儀式沒有生出厭惡的情緒，哪怕對那位柳萱信仰的神明沒有半分虔誠，房間內旁觀了整個過程的這些女人尚還保有人類的形體。

和柳萱一樣，看着他們在絕望中哀嚎，她們也跟着發出了痛快的笑聲。

而在這一刻，在過去最大的祈願成功達成后，哪怕曾親眼目睹的場景是如何殘酷，哪怕所發生的一切看着都不像是人類過去所期待的神明的模樣，她們還是無可避免又心甘情願地成為了祂的信徒。

在這樣的末世，在遭受了無盡的絕望后，她們需要的就是這樣一位殘酷的神！

「讚美我主！」

內心的滿足感引誘着她們於感激之下，生出對神明的虔誠。

無數個瘋狂的聲音交疊在一起，讚頌神明的功德。

……

L市基地最裏面，一棟裝飾華麗的別墅內。

這就是L市基地的老大——王建鵬用來享樂的地界。

在窗外的哀嚎聲傳到他耳邊時，他甚至還在和其他基地進行隔空會議，商談之後的事項。

趙弘毅還在苦口婆心地試圖說明人類是共同命運體的道理，以此來勸說這個壓根沒有半分稱得上是美好品德的基地老大。

然而那越發嘲諷的笑聲，甚至於越來越不屑於收斂的曖昧動靜，都表明了對方油鹽不進的態度。

但趙弘毅必須得說服他。

在其他基地都不吭聲，默認了想要旁觀的前提下，要是想破除此時的困境，他就必須得讓王建鵬鬆口。

那陣痛苦的尖叫聲就是在此時響在別墅外，響在房間外，甚至於響在其他基地負責人耳邊的。

「啊啊啊啊！救救我，救救我！！！」原本的笑聲被尖叫取代，伴隨着尖叫聲響起，一聲彷彿蠟燭融化、像是水流翻湧的細微聲響跟着出現。

老實說這個動靜相比起尖叫聲而言，甚至說不上明顯，但不知道為什麼，在無線電突然的雜音下，這個聲音還是莫名被趙弘毅捕捉到了。

隨即響起的就是一個聲音有些沙啞的女聲。

「啊！王老大，你這是怎麼了？！」最開始，那個女聲顯然很是驚訝。

但隨着時間的拉長，像是聲音的主人也開始學會了接受事實，女聲里跟着帶上了嘲諷與輕蔑：「王老大，你這是怎麼了啊，你怎麼突然變成了這幅廢物的樣子，開始變成肉泥了啊。」

「王老大，你為什麼要用那種驚訝的眼神看着我，你憑什麼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你之前不是說了么，人啊，最需要學會的就是識時務！你現在這樣，也該學學什麼叫識時務了！」聲音裏帶着揮之不去的濃烈恨意。

趙弘毅看不到L市基地內正在發生的驚變，他只能嘗試從對面傳過來的聲音里猜測此時的情況。

在這近似於發泄的詰問后，趙弘毅聽到了幾個爽快的尖銳笑聲。

而在這之後，他聽到了幾聲略有些混沌的擊打聲，就好像什麼堅硬的木棍捶打肉泥的稀碎聲音，結合剛才女聲說的那幾句話，無端讓人頭破發麻。

然而最讓人覺得毛骨悚然的不是這邊的動靜。

「讚美我主！」在暴力發泄后，提前獲得報酬的女人開始支付合理的代價，轉而成為了那位為她復仇的神明的信徒，高歌自己的信仰。

——最讓趙弘毅覺得毛骨悚然的反而是這句三番四次出現在他耳邊，看似尋常的話。

在他們商議著如何對付那朵變異蘑菇時，祂居然直接入侵了無線電另一頭的L市基地！

任憑趙弘毅過去見過多少大風大浪，在這一刻，他還是無法剋制地打了個激靈，開始覺得心慌。

一時間，像是已經猜到了L市基地內究竟發生了什麼，無論是趙弘毅還是其他的基地負責人，在場都沒人出聲，幾乎木楞地去聽L市基地那邊的動靜。

也不知道這場混亂究竟持續了多久，在一陣像是問答的絮語后，另一個陌生的女聲出現在他們耳邊，艱難喚回了他們的理智。

「現在我是這個L市基地的主人。」柳萱的語氣很平靜，「我現在宣佈，所有與我主為敵的人，都將是我們L市基地所有人的敵人。」

「你們要是敢動手，就等着我們L市基地所有人的報復吧。」

過去L市基地的老大一直都是王建鵬，就算是在王建鵬之前也是其他肉/體更加精悍強壯的男性。

當這個自詡L市基地主人的女聲出現后，趙弘毅幾乎已經能斷定，其他實力強悍的異能者怕是都齊齊死在了剛才。

就算他以前再怎麼不喜歡L市基地的作風，也從未敢想像類似事情的發生。

L市基地被一群原本在基地內地位不高的女性支配了。

L市基地原本的老大，以及其他實力強悍的異能者怕是都死得一乾二淨了。

能導致這樣結果出現的原因能是什麼呢……

——L市基地淪陷了。

就在他們進行會議的同時，L市基地當着他們的面淪陷了。

趙弘毅用力閉了閉眼，掛斷了這次聯絡。

他有些無力地靠在椅背上，越發清楚明白了自己面對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敵人。

趙弘毅長長嘆了口氣，片刻后再度通過無線電聯絡上了周邊除L市基地之外，其他所有基地的負責人。

趙弘毅：「我們必須要解決那朵變異蘑菇。」

這一次，其他所有的基地負責人都同意了——

「你說得對。」

「人類必須要團結起來。」

「我們必須要剷除那株危險的變異植物！」

在短暫的沉默后，所有人都有志一同地給出了同樣的答案。

此時此刻，當基地與變異蘑菇之間的距離不再是基地覆滅的決定原因后，沒人再敢賭那點稀薄的運氣。

為了基地的存續，為了自己的性命，他們必須得結合所用能動用的力量，趁著大家還未被蠱惑神志，主動出擊選擇動手。

趙弘毅：「現在我們就來商量一下對付變異蘑菇的辦法吧……我會把我知道的都說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