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登劍閣

劍閣，山如其名，於千里浪蕩山中一峰突起，直插雲霄。

在這陡然而立的劍閣腳下，一老一少已經在這裏站了有半個時辰。

老人閉目靜立，就這麼直挺挺的站在這劍閣山門口。他滿頭白髮隨意披散著，高大的身材筆直而立，氣息肅殺，好似與這方天地格格不入。一身玄色鶴氅看上去有些老舊，但背上那暗金色的花紋卻熠熠生輝，彰顯著不凡。

旁邊的少年同樣的打扮，頭上卻利索的扎著髮髻，一根木棍斜插在上邊。就那麼半坐半躺的靠着解劍碑，和身旁如如蒼松般的老者形成鮮明的對比。

此刻的李自然，正用後背斜倚著解劍碑，不斷的扭動着身體，毫無儀態可言。他正在以自己獨特的方式來感受這道門正宗風采。

這大半個月里，他和老頭子橫跨三洲之地。這一路上是餐風飲露，馬不停的來到劍閣。

一番下來，連他這「玄門大修士」也覺得渾身的風塵，很是不自在。

「我說老頭，咱們這大老遠跑來。。。」順手摺過一旁的樹枝在頭髮里不停的攪動，心中大呼過癮。嘴上要問出這憋了一路的疑惑，這地方也到了，您老人家總該告訴我了吧。

「我要死了」

「噗」

還在那蹭著後背解癢的李自然聽到老者這所答非所問的四個字，一下把嘴裏嚼著的菜餅子噴了一地。眼睛直勾勾的，等待着老人的後續。

自己師父自己最了解，從他被撿回來這個老套的故事說起，已經20年了。這老頭平日裏總是寡言少語，從不談起自己的過往，對李自然的來歷也隻字不提。

李自然知道，他這20來年清湯寡水，沒啥嚼勁，但師父的來歷肯定沒那麼簡單。

隨着修為的精進，他越發感覺到，師父教的功法招式並不是什麼普通貨色，還有那偶然間的乍泄的一縷氣息，以他估計最低也是個通神境的大修士。且不是修行界，就在那凡俗之中，也是真人之上，陸地神仙的存在。

可是他卻也想不明白，這等大人物哪個不是有頭有臉。坐擁仙家府第，弟子前呼後擁。

到了他李大修士的師門咋就是個光桿司令。甚至徒弟就只有他一個，從未聽說有其它的弟子門人什麼的。

老頭還有個毛病，要麼不說話，說話嚇死人。今天這不又來了。

「轟」

只見老人猛地睜開雙眼，隨後便是一股驚天的氣勢陡然而起。狂放的席捲著周遭的一切，身處其中的李自然感受到的只有強大，蠻橫，不講道理。

只見這如破陣之鋒般的氣勢筆直向前，摧枯拉朽的席捲著一切。山路中央巍峨聳立的山門，以及那鐵畫銀鈎，蘊藏無上劍勢的「劍閣」匾額，竟被這一道化虛為實的恐怖氣勁從中間瞬間破開，隨之勢頭不減地向著劍閣峰頂沖霄而上。

「李自然」老者一步踏前，口中一聲爆喝。

「弟子在」李自然趕忙躬身在老者身後恭敬的說道。這會他知道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周身一股凜然劍意隨之爆發。氣勢上與老者相比自是不如。但卻也多了幾分初出劍鞘的凜冽與鋒利。

「登，劍，閣！」

這三個字一字一頓，每出一個字。老者身上的氣勢就更勝一分。待最後一字吐出，那玄色鶴氅烏光大勝，暗金色的花紋更是迸發出刺目的光華。本還算服帖的銀色被這勁氣猛然吹起，好一個鬚髮皆張！

「是！」

李自然口中應聲。雙手由上而下一捋鶴氅的衣襟，丹田間蘊養已久的劍丸衝出體外，浮於眉間，整個身體都在嚴陣以待。

他沒有問師父，為什麼要以這種方式登上這道門魁首的山門。這禮不禮貌，是不是相當於問劍？這都是老頭的事。老頭說行，就是行。

師父自會以他的方式告訴自己，不論遲早。

就在這時，縈繞在半山腰的雲霧好似被一隻大手隨意的撥弄開。那一直隱而不露的峰頂也隨之漸漸的顯現。伴隨而來的，一聲宏大且帶着爆裂的的聲音在頭頂炸響：

「來！！」

隨後一股強橫無匹的氣勢真如黃河倒灌一般自上而下，勢頭直撲老者。那沛然莫御的，令人心悸的感覺，正是對老人來者不善的回敬。

李自然還在震撼這神仙打架般的磅礴氣勢，突然感覺腳下一輕。只見老人不知何時一手捉住他的肩膀，一腳向前凌空一踏，挾著少年便沖入了這滔天劍勢之中。

無視這周身的殺氣凜然，老者一步跨出就已是百米之上。李自然只感覺兩側景物倒退的速度已經快到模糊。唯有前方的那接天的山峰卻越來越近，不消片刻，那被撥亂的雲霧已在眼前。

李自然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那雲霧中的陣陣靈氣波動，這並非是什麼自然生成的雲，而是陣法生成用來掩人耳目，保護山門的。像劍閣這樣的頂尖宗門，尋常修士來了，即使放任他們施為，一時半會怕是連着護山陣法都奈何不了。

他師傅，顯然不在此列。

老人來勢絲毫不減，那肆無忌憚向著四周逸散的勁氣卻在頃刻間收縮，凝實，如同針芒般向著雲霧裏刺去。

「啵」

那漫天狂卷的雲霧和接天的山峰如同鏡花水月一般盪起一陣漣漪，二人如同出水蛟龍一般衝出。隨後落在了一個寬闊無比的圓形平頂之上，就在李自然前方不遠處的地面上寫着三個大字，那字裏的劍意彷彿要透體而出。

試劍台！

李自然從小閱讀許多修行典籍，其中不乏對於仙家宗門的描寫，李自然也不止一次的在腦海中勾勒出那些恢宏無比，仙氣凜然的洞天福地。

這一次，他終於見到了真正的仙家宗門，讀萬卷書，不如這真實一觀，他被這道門翹楚深深的震撼到了。

這宗門和剛才從外邊看到的景象大不相同。山下看去是一座筆直插入天際的山峰，等真正進了這門內，卻是另一番天地。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座巍峨的山峰，在那縹緲的雲霧中若隱若現，難以窺得全貌。它們遠近高低各不相同，好像星羅棋佈在海上的仙島，又相互依存結成玄妙的軌跡，各有各的氣象，自成方圓。

這些仙山成拱衛之勢，層層環繞。漫天的靈氣不斷向內匯聚。在這眾星捧月中央，卻並不是一座山峰。

只見一把接天巨劍自霧靄中透出，如同自天界而來挾萬鈞之勢插入這凡間。那劍柄卻隱沒於天，扛鼎蒼穹，好似力挽天傾。

透過這巨劍，李自然看出了這仙山的一些端倪，傾天巨劍的劍身上纏繞着粗壯碩大的鎖鏈。就是它們將一座座山峰串連，以驚天偉力禁錮在這虛空之上。

這試劍台的對面站着數十名身着白色道袍，衣襟暗走金線的年長修士。他們各自手掐劍訣，如臨大敵的看向老者，手中未出鞘的青鋒亦是吟吟作響。

在周圍還有數不清的圍觀弟子，各色衣袍林林總總。應該是用來區分不同山頭和不同等級的。

而此時的李自然，自然是被眾人忽略了。

一名鬚髮半白，面容清瘦的修士從人群走了出來。只見他道袍的胸口用金絲綉著五朵團雲和一柄利劍，竟然與那遠處的巨劍之景有幾分相似。緩步來到老人數丈之外，只是相對而視，久未開口，一身氣勢和手中長劍交相爭鳴，呼之欲出，矛頭直指數丈開外的老人。

「清渠，這掌教由你來做，倒也不出我所料，只是你這修為，看樣子是被門內雜事拖累，顯得有些上不得枱面了。」

李自然眼皮子和嘴角一陣的抽動，老頭子，對面那是神通境，神通境！陸地神仙的存在！而且還是個劍修大家。咋個在你嘴裏就上不得枱面了。還有，你這咋還開始陰陽別人了，這二十年裏也沒見你這嘴上還有功夫啊？

李自然內心瘋狂吐槽，這老傢伙從來都是能動手絕不動嘴，不像他，一半的功夫都在嘴上，另一半嘛，就是被老人鍛鍊出來的銅皮鐵骨，當然這些都不是出於自願的。

周圍那些不明所以的圍觀弟子顯然跟李自然內心是一個想法的，但是這老頭氣勢更勝，顯然也不是個好惹的主，這才都識趣的沒有開口。

嗯，人家真有那個資格。

那被叫做清渠的掌教臉色絲毫不變，甚至於微微躬身朝老人行了個晚輩之禮，看的全場一片愕然，只是那周身的氣勢卻越發凌厲：

「前輩，此番不請自來，是惡客，破我護山大陣，便連那客字，也當不得了。」

清渠躬身施禮的身體挺直，語氣聽不出絲毫情緒的接着開口：

「若是拜山，便自解兵刃，我等不為難前輩！如何說法待劍主定奪。」

這話說完。眼神突然綻放一陣強烈的殺機：「若是問劍！這規矩，想必自不用多說了吧！」

老人這時遠眺那巨劍方向，右手緩緩舉起：

「拜山」

「呼」後方眾人心中齊齊的鬆了一口氣。

「也問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