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她還能有很多個以後嗎？……

翠翹愣了一下,才答道：「此刻，世子應該是在前廳等著吧。」

今日天氣不算好，早晨出門時就有些陰沉沉的,此時更是烏雲壓頂，風漸漸大了起來,越過秋意，竟隱隱有了幾分隆冬的寒涼。

沈清瑤抱着胳膊縮了下脖子,分明已經穿得比別人都要厚實了,可於她而言,還是單薄。

翠翹看了看天色,忍不住輕聲道：「小姐,看樣子怕是要變天了，咱們快去與世子匯合吧。」她皺着眉,仍對剛才沈清瑤那一陣咳嗽心有餘悸。說完又怕沈清瑤不信似的，補充道：「京城不比南方,今年又格外冷些，只怕過不了幾天就要下雪了呢。小姐你身子弱,可不能再着涼了！」

沈清瑤卻完全不以為意,她擺擺手，示意翠翹眼下她有更想做的事情。隨即湊過去，悄聲在翠翹耳邊說了幾句什麼,翠翹一臉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不懂她這樣安排的用意。

「你去就是了！然後記得讓人去告訴陸昭哥哥一聲哦！」沈清瑤眨眨眼睛,推著翠翹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

陸昭在接到沈清瑤派人傳來的消息時，杯盞輕扣，上好的茶葉被他沒有半分留戀的擱下，他站起身來拍拍衣擺,一句也不多問，便去了小姑娘話中說的地方。

緩步過了圓拱門，園中無人，清靜卻也在一片秋色中略顯寂寥。

這地方有些眼熟，陸昭愣了一瞬，也不知道小姑娘約他來這裏做什麼？眼睛又在不大的園子裏掃了一圈，連約人過來的沈清瑤都不在，倒是不遠處那個亭子裏，小爐中火燒得正旺，上頭的茶壺裏水汩汩的滾著，翻出一波又一波的白霧。

陸昭笑了一聲，抬步過去，在桌案的一頭坐下，伸手執起了一個翠綠的茶杯捏在手裏把玩，樣子與記憶中的某個場景，分毫不差。

躲在暗處的沈清瑤嘶了一聲，白霧繚繞里不似真人一樣的陸昭，倒吸了一口涼氣，恍然間，有種，斗轉星移輪迴往複的不真實的感覺。

「宿主，你這是在幹什麼？」不明所以的看着沈清瑤這一通佈置，覺得有些眼熟，卻實在沒能明白。

沈清瑤頓了頓，片刻后翻了個白眼，心說你這記性可真是不怎麼樣。而後撇撇嘴，沒有一絲起伏的說道：「小情侶之間的小情趣，你確定要聽嗎？」

系統：「……」

哦了一聲之後，系統又不吭聲了。

也許是突如其來的故障讓它在沈清瑤面前十分沒有面子，雖然沈清瑤並沒有很怪它的意思，但系統仍覺得心虛，不是什麼特別的時候，都不敢出來和她聊天了。

於是只選擇默默的看着。

這邊沈清瑤貓著腰，說是小情趣，其實也只是興緻來了，突然懷舊一下而已。

她等了一會，沒見陸昭有什麼反應，依舊氣定神閑的在亭子裏煮著茶。好像除了面前滾漲的水，其餘沒什麼事是值得他去關注的。沈清瑤磨了磨牙根，也不知是在氣自己幼稚還是在氣陸昭真就這麼配合她，竟問也不問一句。

陸昭又添了一次水，倒出了兩杯熱茶，自己面前留了一杯，另一杯，推到了無人的另一頭。垂眼的瞬間，餘光果然在角落裏看見一片衣擺。忍不住勾起唇角淡淡的笑了，過了這麼久，小姑娘依舊不懂得怎麼藏好自己的蹤跡。

他一手扣在石桌上，一下一下的點着數，等數到第十下的時候，躲在假山後面的小姑娘彷彿終於沒有了耐心，枯黃的草叢聳動幾下，一個小小的影子踉蹌著鑽出來，直直就往他這邊撲。

陸昭最初還含笑看着她，等着她過來，幾息過後發現了不對勁，小姑娘好像是真的站不太穩。

他眼神一凝，閃身出去。

畫面又一次與記憶中的重合，陸昭飛身過來接住了她。

沈清瑤眨眨眼睛，這次倒是一點都不慌張，也沒有嚇得閉眼，而是睜著一雙大眼睛一錯不錯的看着他，裏面慢慢的有了甜甜的笑意。

「還笑？」陸昭空出手來颳了一下小姑娘的鼻尖，責備道：「怎麼還一副孩子心性呢？若我真沒接住你，你可就真摔了！」

沈清瑤悄悄吐了吐舌頭，沒敢說這真的只是一個意外，她本來是想自己現身的，只是站起來的那一瞬，忽然又覺得心口疼，那疼一次比一次劇烈，她才沒有站穩，摔了出來。

和最開始那次，系統推她出來的情況，異曲同工。

於是她做了第一次在這見到陸昭時不敢做的動作，抬手環住了他的腰，笑嘻嘻的道：「我才不怕呢！陸昭哥哥在這裏，就一定會接住我的呀！上次都接住了。」

陸昭也笑了一聲，明白她說的上次是哪一次。

畢竟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佈置，同樣莽莽撞撞的小姑娘。

上一次衝出來問他要不要娶她。這一次她已是他的妻子，可以肆無忌憚的賴在自己懷裏，自己也可以肆無忌憚的將目光全部投注在她的身上。

「怎麼突然想起來這裏？」

外頭風大，陸昭攏了攏沈清瑤身上的披風，牽着她進了有暖爐的亭子，先前晾的茶水此時溫度正好，沈清瑤抿了一口，凍得發麻的指尖暖和過來一些。

「唔，就是忽然想到了嘛。」沈清瑤含糊的應了一聲，其實自己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有可能是故地重遊心境變化以至於她突如其來的有些矯情，也有可能是……她已經做好了心疾無法被治癒的準備，於是想多回憶一些過往，聊以支撐。

忽而，她撐著下巴看着陸昭，又喊了一聲：「陸昭哥哥……」

「嗯？」低頭攏火的陸昭抬起頭來。

「如果，那天我沒有跑出來向你逼婚，你會怎麼做呀？」會像夢中的那樣，又在暗處默默的看着她嗎？還是會做點別的什麼呢？

陸昭的手停了一下，片刻后才又繼續若無其事的用鉗子挪着火炭，忽而笑道：「瑤瑤若是不來，那可能……就是換我去向你逼婚吧！」說着他目光幽深厚重的看過來，嘴上卻風輕雲淡的：「總是要去找你的不是嗎？」

沈清瑤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撓了一下。

想起那個沒有了她衝動行事的劇情里，他們沒有在一起，可當她病故以後，陸昭也確實去找她了，還是用那樣悲烈的方式。

沈清瑤眼睛紅了，別過眼去。

「這又是怎麼了？」陸昭一面莫名一面好笑，卻是見不得她委委屈屈的樣子，連忙起身走到她身邊攬住她，柔聲道：「好好說着話呢，怎麼又要哭了？還說不是小哭包？」

這稱呼一出，沈清瑤渾身麻了一下，想起上一次提起小哭包之後發生了什麼，那一點點的愁緒是徹底沒有了。

她唔了一聲，很快平復了情緒，懶洋洋的靠着他，半晌悶悶的說：「沒什麼，就是覺得，眼下與那天也不太像，那天下了好大的雪呢，現在可沒有。」

話音剛落，又是一陣寒風一吹，沈清瑤哆嗦了一下，又往陸昭懷裏鑽得更深。緊接着，被寒風帶起的一片晶瑩輕輕落到了她的鼻尖，沈清瑤抖了抖，抬手只抹下零星的水漬。

「咦？」她愣了愣，又忙探出頭去看，就見陰沉了許久的天上已經飄飄洒洒的落下來了許多雪花，很快就在外頭的地面枝頭結起了薄薄一層霜。

「下雪了？」沈清瑤喃喃一聲，而後更加驚喜，她蹦起來去摟陸昭的脖子，興奮道：「陸昭哥哥！你看！竟然這麼早就下雪了！」

陸昭含笑穩住她的身形，低低嗯了一聲，繾綣道：「今年能與瑤瑤一起看到初雪漫天，往後一定還能看許多次，攜手白頭。嗯？」

這話聽起來有些中二，還有些矯情的酸，沈清瑤卻聽得愣在原地。手忍不住撫上心口，她還能有很多個以後嗎？

再一抬眼望進陸昭沉靜溫柔的雙眸，這些天一直被她藏得很好的，死死壓在最深處，連她自己都險些要騙過了的惶恐和難過被掀開了那層遮掩，重見天日，但她卻也同時多了許多的勇氣和力量，想着再試一試。再多撐一會。

沈清瑤笑起來，又被夾着雪的冷風嗆得咳了一聲。

陸昭立刻緊張的攏住她，抓住她冷得無一絲溫度的手，眉頭狠狠的皺起。手又往裏捏了捏，小姑娘本就細瘦的手腕，此時更是骨節突出，瘦得厲害。

沈清瑤還在笑着，咳嗽也像是被摁下了什麼開關一樣，收也收不住，越笑，越咳。

「瑤瑤！」陸昭感受到小姑娘的力氣在一點一點的卸去，僅靠着他的一點力道在支撐著，不由得更慌了幾分。他看着沈清瑤額頭一瞬間冒出來的一片冷汗，沒料想到方才還在興奮的同自己談論初雪的小姑娘，怎麼會忽然就這麼難受了？

「瑤瑤，你忍一忍，我這就帶你去找孔林！」陸昭說着，將人抱了起來。

沈清瑤這波發病來得突然，自己都還沒有反應過來，遠超乎往常的疼痛猶如剜心，讓她瞬間模糊了意識。陸昭將她抱起來的時候，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也忘了隱藏，一口濃稠的鮮血溢了出來，沾得陸昭月白的衣衫一片斑駁。

她迷迷糊糊再去看陸昭的臉的時候，就看見對方的眼狠狠一縮，表情空白一瞬，而後，呲目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