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庄蝶曉夢（九）
萬物母樹上，沈然穩穩地踩在凹陷處，他的身體輕盈而有力，動作連貫且協調。
「真追上來了？」
白首陀有些意外。
剛開始，對方明顯從未接觸過。
攀爬速度緩慢不說，主要是該如何發力都不會。
未曾想，這麼快就像模像樣了。
白首陀在原地等待了1會兒。
沈然總算追趕了上來，笑道，「我就知道白首兄其實是個面冷心熱的人。」
他把繩子的另1頭甩過去。
白首陀眉頭1挑，說，「原來還是那個菜鳥。」
「什麼意思？」
沈然1愣。
白首陀接住繩子，用1隻手如同鉗子緊緊抓住樹皮間的縫隙，另1隻手繞腰身環了1圈。
「你是以為我變成了那個蝴蝶？」沈然反應過來。
「明白就好。用不著浪費力氣說出來。」
白首陀系好繩子，就開始了他的攀爬。
「接下來的路程，非常人能完成。我會適當地放慢速度。」
他的雙手有力地摳住凹槽，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的目標。
每個動作似乎經過了深思熟慮，卻又像是1個靈活的壁虎。
沈然心中稍鬆了口氣。
這裡是離地面，垂直距離達到1千米以上的區域。
自己如同蝶翼緊貼在母樹上，身體的每1塊肌肉都在用力。
被汗水濕透了的後背，又有陣陣寒風在吹刮。
要不用力抓緊母樹，自己會立馬被風吹下去。有1條繩子系在兩人之間，就相當於有了1重生命保障。
正在這時，
沈然忽然發現自己的眼睫毛沾了露珠。
1眨，
還真有1滴水滴啪的落了下去。
「不是汗水。」沈然內心變化，「是水汽？」
呼~
不周城已經變成了縮略圖。視野中除了龐大的母樹，就只有白茫茫，無邊無際的天空，1陣大風吹來。
白首陀放停速度，手臂有強大的肌肉拱起。
沈然也爬不了。
衣服被吹得獵獵作響，之前冒的熱氣反而成了透心涼。他像是剛出生的小猴子，緊緊抱住母樹。
「遭了。」
沈然這才明白。
白首陀怕不是熱心腸。
而是攀登母樹的難度，根據距離，也許是呈指數級上升的！
1百米、5百米、1千米......每個層次可以分成入門級、高難級，地獄級。
這股風1直吹了將近有半分鐘。
期間，白首陀始終不動。
「這兒的雨汽好重。」沈然喊了聲。
明明就隔了不到3米，在呼嘯過耳的風聲中，他還得扯著嗓子喊才行。
白首陀沒應答，待這股風流減弱了點后，他才繼續行動。
對方1動，沈然也得繼續。
他的雙手已經磨出了疼痛的痕迹。
體力消耗不可謂不大。
爬了將近有1個小時了，期間沒有休息。
更加要命的，1千米對於攀岩來說基本上是總路程。可放在這裡，近乎於1百分之1。
還是往好了估算。
實際上，鬼知道萬物母樹到底有多高。
「上面還能有氧氣嗎？」
「這樹應該也高不到哪裡去。要不然它怎麼把養分運輸到那麼誇張的高度？」
「過了對流層應該就好了。」
沈然1邊爬，1邊心裡想著亂78糟的事，以此來緩解。
咔！
突然，右手抓得1塊樹皮脫落。
觸電般的戰慄感席捲全身。
沈然狠狠搖晃，險之又險，本能地快速抓住另1塊凸出。然後看著那塊老樹皮像是掉入沒有底的深淵裡，心房全被恐懼所佔據。
但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的意識思維似乎全都活躍起來。
沈然的呼吸變急促，1剎那間，感知變得清晰許多。隱隱感覺意識中有道門矗立，只要集中......
「怎麼回事？」
上方，白首陀停下動作，皺眉，「這裡就要不行了嗎？」
又1陣夾雜著水汽的寒風刮來。
勁風吹得沈然眼皮都有點生疼，「沒，只是剛才有些走神。」
走神？
白首陀語氣變冷，「要是不行了，就讓那個蝴蝶來。」
沈然聞言更加不喜，「什麼不行？什麼就要讓那個蝴蝶來？」
白首陀拉扯繩子，繼續攀登，只不近人情地說，「再有下1次這樣的失誤，你就自求多福。」
「這傢伙是什麼脾性？」
沈然心中不爽。
但想到剛才確實是自己失誤了，有連累對方的可能，便不多說什麼。
不過，剛才驚險1刻時，自己為何好像隱隱產生了1種觸碰到「真實」的感覺？
......
天地是灰濛濛的。
這個世界沒有太陽。
邊緣地帶是揮之不散的灰霧。
不周城內，夏伯商等人抬頭望著萬物母樹。
這個時候，已經看不清攀登者的詳細。只能勉強看見幾個在移動的小黑點。
有的已經失敗了，從幾百米的高空中直挺挺地摔下來。
大家也都感同身受般，心裡緊捏了把冷汗。
「小愛，還要繼續嗎？你千萬小心點啊。」樹上，8百米的地方，1個蟲臉少年穿著粗氣問。
在其頭上就是1個熟悉的倩影，只是那張原本惹人喜愛的臉蛋變成了1張醜陋的蟲子臉。
少女雙手交叉，不斷攀爬，1聲不吭。
自己已經變成了這樣子...
不。
是自己早就是副不人不鬼的樣子，
在這樣1個殘破的世界內。
「只有爬到頂點去，只有到真正的天界去。」名為小愛的少女現在只有這1個念頭。
但真的好累啊。
好冷啊。
好絕望。
這棵樹怎麼能這麼高？
哪怕是變成蟲子，也無法完成。
突然。
少女的身體在1瞬間失力，她輕如羽毛般落下。
但在這1秒，她感受到的並非是恐慌，反而是種解脫...就這樣，終於......結束了吧？
啪！
就在這時，1隻手居然是牢牢抓住了她。
「小愛！」是寂靜中的春雷，彷彿要貫穿世界。
那個原本就長得不好看，如今更加不成人樣的蟲臉少年抓住了自己。
蟲臉少女小愛已經懸空，以十分危險的姿勢。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個像是爆發出了小宇宙的小跟班。
「抓住，1定要抓住我！」對方代替了萬物母樹，成為此時支撐著自己性命的存在。
通天之旅，萬物母樹上。
1個個蟲化的生靈，隨著時間流逝，逐1摔落。塵歸塵，土歸土。
在下方。
1男1女，正在死死堅持。也只是咬緊牙關做著最後的支撐。
上方。
沈然和白首陀同樣是兩人并行。
1千5百米...
兩千米...
3千米...
兩人爬的越來越高。
不過，肉眼可見的，速度越來越慢。
沈然還在強撐。只是真的精疲力竭，不僅身體，心神也近乎枯竭。
「好冷...骨髓有被凍住了嗎？」沈然全身濕漉漉，周圍全是雲霧，當中蘊含有大量水汽。
它們就像是毒蛇，在侵蝕自己的血肉之軀。
白首陀也是稍微好1點點。
他在距離沈然不到兩米的地方，儘管那雙眼睛依舊充滿了冰冷與堅毅，但臉龐上凝出的冰霜則像是訴說著這個生靈的生命正在走到盡頭。
但——
兩個人都有1種隱藏的神秘變化。
似乎是達到1個閾值過後，
身體明明已經精疲力竭了，可卻又始終有提供著力量。
有人曾說過，攀岩是1道光，它引領著我們尋找並挖掘自身內在的潛能。
雙方現在就都有在這1過程中，各自探索自己的生命。
「我好像想起了1些事。」不知道攀爬了多久，冷不丁地，白首陀忽然主動說。
沈然抬頭，結果才發現，朝右邊望去。
白首陀不知何時，已經是和自己完全并行了。
「我也...」沈然道。
白首陀看向沈然的臉，「你到底是誰？」
「呼——」
突然，1陣夾著雨的颶風強有力地吹刮而來。
像是1隻上天的大手，強行把他從萬物母樹上扒了下來。
白首陀瞳孔驟縮。
1時間都忘了能有什麼動作，整個人呈「大」字形朝下方墜落。
就在這千鈞1發之際——
沈然1隻手緊抓住母樹，另1隻手猛地提著繩子，單臂支撐起了懸在半空中的白首陀，
「你走神了。」
「......」
白首陀看著這1刻像是漫威蜘蛛俠，依附在萬物母樹上的沈然。
似乎是因為腎上腺素短時間內的大量分泌，
種種思緒被加強，思維延伸得更深入，有無數念頭隨之迸發出來！
他的眼中，似乎隱隱具象出1道身影，又逐漸與沈然重合在1起。
繩子懸在半空中。
白首陀1動不動，有些愣住，任由對方隨時可以了結自己的性命。
「不行了嗎？應該不吧。」
沈然忽然開口，相似又不同，「快到了。別再走神了，等到了就1切知曉了。」
但與此同時，
腦海中，那道聲音卻再1次響起，「還記得我說過什麼嗎？沈然，你的意志越沉重，就越不可能抵達『真界』。唯有放棄。」
「......是么。」
沈然回了兩個字。
抬頭看通往灰濛濛，不可知之處的萬物母樹。
意思是，這根本就是1場騙局。
哪兒有什麼不完整與完整的世界，果然是誘騙那些生靈進行自我意識毀滅的1個過程嗎。
然後，
他的眸子里1片漠然，看得白首陀突然好像猜到了什麼，表情立馬變得精彩。
「那就放棄吧。」沈然突然鬆開抓握著的繩子。在白首陀大放異彩的眼睛里，他離開母樹，直接縱身1躍，「我的世界，什麼能困的住我呢？我心之所向，即為真界。」
展開雙手，懷抱天地。
平靜1語，
「出來吧，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