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三】

第 3 章 【三】

雪無聲的下着,酒精在寒風中漸漸散去,寒氣從腳底涌了上來爬滿全身,下意識的拉了拉衣領,腳下的雪經過踩壓發出了咯吱咯吱的響聲,不遠處的小公園裏傳來了嬉笑聲,隨着聲音越來越大,鼓膜的震動牽動着整個腦神經,鋸條拉扯鋼絲的聲音從腦底湧出來,全身的汗毛都戰慄了起來。

儘可能的遠離那些嬉笑聲,選擇了偏離小公園的另一條小路,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宿醉的頭疼還沒有得到緩解,噗的一聲,衣擺被雪球擊中了。

簡行猛的睜開了眼,眼前的鋼質審訊桌的桌面上倒映着天花板上的燈影,不太清晰,只有一團朦朧的影子。他轉眼看了一下審訊室里的掛鐘,時間是晚上8點過幾分,凌准離開后二十分鐘。

在剛才的二十分鐘里,簡行獨自坐在審訊室里,抱着肩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睡的很淺,大腦並沒有真正的休息,本以為已經遺忘的記憶在潛意識裏恢復了。

「我要見凌警官。」簡行轉頭對着審訊室一角的監控說道。

大概十分鐘左右,凌准又回到了審訊室。

「你要見我,有什麼想說的?」

四目相對,眼睛裏都帶着血絲,但卻沒有太明顯的疲憊。

「我想起來了。」簡行直述,「我遇到那個小男孩兒的時候。他沒有在小公園裏和其他的孩子在一起,他一個人站在偏離小公園的另一條小路上,他的雪球砸中了我的衣服,我還擊了他,他大概是嚇到了,我給了他幾顆巧克力,然後就回家了。」

凌准笑了起來,「小子,耍警察玩兒啊?」

五個小時前,凌准給簡行看的那段監控就是剛才簡行所敘述的畫面。簡行看似配合的態度,讓凌準的怒火值持續上升,他的耐性已經快要磨完了,親切而友好的審訊已經沒法再繼續下去了,接下來凌准就要用人海戰術來對付他了,刑偵隊有的是審訊的能手,大夥連軸上,鐵打的人也能給他磨軟了。

簡行依舊保持着從容淡定的態度,和凌準的疾風掠火的性子正相反,簡行是靜山徐林。

「我看到的和監控拍到的,是另一回事。」

凌準的眉頭皺了皺,放鬆了下來,抱着肩膀靠在椅子上,一副我到要聽聽你怎麼說的架勢。

「那是一條離小公園還有一些距離的小路,我從那裏經過時沒有留意到有個小男孩兒在,直到他砸中了我。」簡行一邊回憶一邊分析著那僅僅一面之緣,如今無辜慘死的孩子,災禍從來不會事先預告,而是如影隨行。

「他不是一個很調皮的孩子,看他的反應就知道,如果是一個調皮的孩子,他會顯得很得意。而他正相反,他當時的神情有些害怕,只有靦腆和膽小的孩子才會因小失誤而緊張,而這類孩子也不太能容入群體,所以他在小路上玩,和他的朋友。」

「朋友?當時還有別的孩子?」凌準的眼中放出了光,那是鷹要撲向獵物時的光。

「扔雪球不會沒有方向和目標。他砸到我個是意外,是我正好經過,擋在了他們之間。」

凌准懷疑的看着簡行,他已經反覆看過那段監控了,除了簡行那裏根本沒有第三個人。「你看到他的小夥伴了?」

「沒有。我很確定,我的周圍只他一個人。」

「你什麼意思?」

簡行稍稍湊近了審訊桌,看着凌准,彷彿凌准就是那個小男孩兒。「我很確定,當時的環境裏只有我和他。我面向他,他身後不遠處是小公園,他也是面向我的,他能看到什麼?我的身後居民樓。」

簡行的回憶確實給了凌准新了信息,但凌准也不知道這個信息到底對案子來說有沒有用,他甚至不能判定簡行的記憶是不是真的,但是監控里簡行走後,那個小男孩兒確實跑向了小公園相反的方向,可是只有一會兒就又回到畫面里了,直到他跑回小公園的方向,再沒有人接觸過他。

警方對簡行的懷疑,一是因為他日已確定的被害人最後一個接觸到的人,二是因為他給被害人的巧克力,再者就是簡行含糊不清的不在場證明,他證明不了自己後來去了哪裏,而且他家裏那種詭異的狀態,更讓人覺得他不太正常。

審訊室的門被推開了,暫時打斷了凌準的思考,大王走了進來,瞄了一眼簡行,小聲對凌准說,「有人來保釋這小子。」

保釋?

凌准皺起了眉頭。簡行是以配合調查為由帶回來的,哪來的保釋。凌准起身和大王一起離開了審訊室,而簡行自始至終都若有所思的在想着什麼。

偵隊的會見室里,一個男人坐在沙發上,格紋大衣里襯了一件高領毛衣,帶着一副黑框眼鏡,看起來比凌准更清瘦一些。

「許默?」

凌准剛進會見室就愣了。

許默是凌準的發小,兩家的父母都是戰友,打小一起在大院兒里長大的。凌准從小就是孩子王,凌準的父親希望他以後也能進部隊,可長大之後他卻沒照他爸的意思去當兵,而是進了進了警校。至於許默,從小就文靜,愛讀書,後來考進了公安大學,現在已經是公安大學的教授了。

「你來保釋簡行?你認識他?你倆什麼關係?」

面對凌准連環炮似的問題,許默慢條斯理的回答道,「簡行算起來是我師弟。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廳里打算組建一個剖繪室嗎?我請他來的,打算讓他當顧問。」

凌準的眉頭都要擰到一塊兒去了,他是聽許默提過這事兒,可沒想到許默請來的顧問會是簡行那個怪人,而且還是現在這案子的疑犯。

「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師弟?他不是什麼精神病組織的嗎?給警察當顧問?我現在都還不確定他是不是殺人犯,還顧問?」

其實傍晚的時候,許默去簡行家找他。說起來那個房子還是許默幫簡行租的,本來他是去超市給他補貨去了,誰知道剛進小區,保安就把簡行被警察逮捕的事兒告訴許默了,說的那叫一個精彩。

於是許默放下東西直奔省廳來了,跟技術隊那邊了解了個大概情況就來找凌准了。

「什麼精神病組織,人家那叫ATP,美國精神心理學協會。」許默數落道,「你別老看人家不順眼,他不還只是嫌疑人嗎。人家在老美那兒也是教書和搞研究的,專業給地方檢察院提供犯人的精神分析和鑒定報告,教的都是FBI探員。你想想,老美那兒犯罪率多高啊。更何況,他才回國半年多,這案子都幾年了。」

「前面幾個案也許不是他乾的,你怎麼確定眼前這個案不是他乾的?」凌准坐在辦公室前面,指著案頭的卷宗說道,「他是我們所知的,那個孩子最後見到的人。監控上拍到他們分開之後沒一會兒,那孩子就往小公園去了。我們問過經常在小公園玩人的孩子家長和聊天的老人,沒人記得那孩子到底有沒有回到小公園,他的母親也說當天沒有再見到孩子。再說那巧克力,上面只有他和那孩子的指紋。…你說吧,大教授,您這師弟是不是嫌疑最大?」

許默知道凌準的脾氣,雖然他現在說的字字鏗鏘,但是在他的心裏簡行僅僅是一個嫌疑人,而且顯然他現在有些動搖,他的擲地有聲正是在說服自己。

「簡行…是不是跟你說了些什麼?」許默試探的問道。

凌准沉默了下來,把身子側向了一邊,不屑的說道,「他最好現在就招供,別浪費大家的時間。」

「這案子幾乎都能成課本案例了。」關於案子,許默的案頭也放着相關的卷宗,省廳的壓力之大,連他這個公安大學的教授都感受到了。「咱們這些人已經被這案子攪的昏天黑地了,我不會在你面前打包票說簡行不是兇手,因為我了解你,我光憑嘴說你也不會聽,你要的是證據。但是,人民警察凌隊長,把簡行的話聽進去,對這案子絕對有幫助。」

「他要是混淆視聽呢?」

「話是說一句,聽可以兩面。」

凌准轉正了身子,笑道,「你們這些讀書人,太狡猾。」

許默也笑了起來,「說說吧,他到底跟你說什麼了?」

凌准雖然挺不服氣,但在許默面前他也不指望能瞞住什麼,於是便一五一十的說了。

許默一邊聽一邊思考,其實說是師弟,許默和簡行也只見過幾次面。許默在大學時學的是心理學,後來考研進了公安大學學的是犯罪心理學,畢業后公派去了美國進修,拿到了博士學位,回國后在公安大學教起了書。在美國進修的時候,他認識了特邀課座教授簡深,也就是簡行的父親。

簡深是ATP的副會長,在精神心理學方面可以說是公認的專家,他的研究室是全美心理學研究人員最想進的研究室,也受到政府相當大的關注,不誇張的說,幾乎大半的FBI的分析師都聽過他的課。

許默當時很受簡深的喜愛,同為學者,許默的聰明和領悟力都令簡深十分欣賞,許默是唯一一個沒有拿到博士學位就進入簡深的研究室的人,可以說是簡深的得意弟子。許默和簡行的相識源於他和簡深的關係,在許默看來,簡行和他的父親的差別在於,他的父親是個學者,而簡行更像一個探險家,他喜歡挖掘一切未知的信息,哪怕是細小的線索,這也許就是為什麼他的小說會暢銷的原因吧。

「所以簡行認為,在那幢小區居民樓里,有那個孩子的朋友存在?」聽完凌準的敘述,許默鎖緊了眉頭。「那孩子後來是往小公園的方向跑了,可沒有人留意到他到底有沒有回去。他的失蹤跟那個朋友又有什麼聯繫?」

凌准搖了搖頭,這也正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讓我見見簡行。」

許默的要求,凌准猶豫了一會兒,但還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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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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