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4 章 【百七四】

第 174 章 【百七四】

許默憎恨自己,性格上的外強中乾,內心深處的膽小懦弱,彷彿拼盡了全力其實潛意識裏早就找好了退路。父母沒有給過他壓力,弟弟也只沉浸於自己的世界,對他這個哥哥一直保持着血緣應有的親切,甚至把他視為分享秘密的唯一選擇。

所以許默知道,他所有的敏感、糾結和畏縮都是源於他自己,而並非什麼原生家庭的陰影。

賀理一直有許默隨時都會轉身離開的感覺,正因為有這種感覺賀理才會想要更進一步,他雖然不善表達但心裏卻非常清楚許默對他是有感覺的。

「賀理。」許默轉頭看向賀理,神情鄭重的令賀理害怕。「如果我現在要分手,你同意嗎?」

賀理茫然的看着許默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這個場景他好像似曾相識,好像在哪次的夢中許默就是這樣看着他,對他說「我們分手吧」,然後賀理便驚醒了。

現在呢?自己也會驚醒,然後發現這是場夢嗎?

可是許默依然在眼前,自己並沒有驚醒,這就是現實場景,許默的神情是那麼的嚴肅,嚴肅的連一絲開玩笑的可能性都不存在。

「你全情投入,我卻沒有。」許默聲音和緩的娓娓道出自己的內心,「起初我拒絕,卻拒絕的並不幹脆;後來我接受,也接受的留有餘地,後悔的餘地。」

許默發出微不可聞的嘆息,「我是喜歡你的,但我的喜歡和你的愛……是不對等的。我答應和你住在一起,搬來這裏確實是因為這裏地方大一些,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我害怕在學校附近被人看到我總是和你一起進進出出,我害怕被人知道我們的事。」

賀理像是回了魂,他開口想要說什麼卻被許默阻止了,許默現在不想被打斷,他知道如果自己被打斷,有很多話他就沒有說出口的勇氣了。凌准剛剛的話戳到了許默的心窩子,很扎人也按着他的頭讓他去面對自己的自私和自欺。

「凌准想着的法子想帶簡行回家,告訴他的家裏人他的伴侶是誰,雖然他知道結果一定是雞飛狗跳。……可我沒想過,沒想過讓我家裏人知道你,甚至希望他們永遠不知道你。」許默苦澀的扯了扯嘴角,他自己說出這些話都覺得自己是個人渣,還什麼為人師表,這跟欺騙小姑娘感情的老流氓有什麼區別。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兒索性就都說開了吧,自欺欺人的逃避許默也累了。「你說你暗戀了我很久,可在你調去刑科所之前我們甚至都沒有見過幾次面,你看到的只是我的外殼,虛假的外殼。…你陷進了一見鍾情的騙局裏,你把你對伴侶的所有憧憬都安放在我身上,但我並不是你憧憬的那種人,你對我的付出和執着我照單全收,給你的只是少的可憐的反饋,那層外殼之下的許默是一個自私又懦弱的人。」

許默不是為了讓賀理死心而自我貶低,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積壓在他心裏的岩層,日積月累層層疊疊覆蓋在他內心深處,連許默自己都看不清楚自己了。

許默溫柔的目光細細的看着賀理的臉龐,眼前的這個人帥氣、沉穩、真誠、執著,無論他的性向如何他都應該擁有一個好的伴侶,真心真意愛他的人。

賀理的眼睛發燙,眼前的許默越來越模糊了,賀理伸手揉了一把眼睛像是奮力抱住浮板的落水者,眼前的那個身影是他唯一的求生希望,可湧向他的水又把他往深海里拖拽,令他窒息。

「再問一次。如果我要分手,你同意嗎?」

許默再次提問。

這一次,賀理沒有再被這迎面而來的一擊打暈,他伸出雙手緊緊的拉住了許默的一隻手,就像即將被拋棄的孩子死死拉住最後的親人一樣。

「不同意。」無比堅決的回答。「我不同意。」

賀理緊緊的攥著許默的手,許默感到有些疼但沒有試圖掙脫。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想讓別人知道我我們的關係……」賀理的焦急讓他說話有些舌頭打結,他不可能像許默那樣平靜。

暖氣無聲的蒸騰,房子裏只有客廳亮着燈,燈下是互相凝視着彼此的兩個人。許默不理解為什麼賀理會對他那麼直執,不理解這種沒有來由的感情怎麼會變的熾烈無比,但賀理明白。

賀理不是一捧乾柴,他的火焰不會在初起的熾烈后變成灰燼,他是爐膛里的一塊煤,表面灰白內心卻熾烈無比,只要有一絲空氣湧入他就又會燃燒起來,永不熄滅。

「一見鍾情不是騙局,是可遇不可求的。……能說得出原因就不是真正的愛情,是篩選、是匹配。」賀理的眼睛裏帶着濕潤目光卻堅定無比,「我知道你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們的關係,我知道你在給自己留後路,我知道你隨時會對我說分手……」

賀理的神情暗淡了一瞬,僅僅只有一瞬。「我不會強迫你永遠和在一起。」

許默全身僵住了,麻感從頭頂一瀉而下從臉頰漫延到脖頸再到四肢百骸,剛剛的「我不同意」言猶在耳,奔騰的心跳在這一瞬間驟然停拍,心臟如自由落體般的墜了下去。

為什麼會這樣?許默在墜落中問自己,自己的假設問題不就是想要賀理明白自己是一個多麼自私卑劣的人嗎?不就是為了讓他能看清自己,然後一拍兩散嗎?

為什麼在聽到他說不同意時自己會沾沾自喜,又在他說不會永遠在一起時失落無望。

「你討厭我,討厭到希望我死掉。只有這個理由我才會放手。」

從摩天大樓墜下,風撕扯著皮膚,因本能而產生的恐懼,後悔卻又無法自救的懊惱,直至在恐懼和後悔下崩潰,認命的準備迎來摔到地面巨痛和死亡,卻在着地時落入柔軟的氣墊上,大腦在那一瞬宕機,看着天空茫然無措。

這是不是就叫救贖?

許默被賀理拉進了懷裏,微微發乾的唇吻了上來。

「你真的很自私,可即使你這麼自私我還是想你、還是愛你,這算不算刻骨銘心啊?」

「自私、膽小、貪心,這些你都不用改,享受被我圍着轉的感覺就好,轉累了,我歇一歇,繼續再轉。也許會轉一輩子,也許中途就放棄了,但你只要站在中心就行,不會有什麼損失。」

許默的腦海中翻起了一層一層的浪涌,並不澎湃而是有規律的、溫和的,賀理曾經對他說過的話隨着層層的浪推向了海岸,湧上、退下,留下一次又一次的潮濕印記,覆蓋再退去,覆蓋再退去,周而復始。

許默沒有推開賀理,從全身緊繃中漸漸放鬆下來,接受着和浪涌一樣的熾熱的吻。

岩層敲碎了層層剝落,滿是灰塵的心臟疲憊而麻木的跳動着,彷彿會永遠這樣下去,然而起了一陣風,強烈卻不具破壞力。

賀里的手修長而柔軟,撫弄過許默的背脊引起一陣蘇麻,許默有些恍惚,賀理漸漸遮住了屋頂的燈光他在身上落下一片陰影,吻再次落下,皮膚間似有若無的摩擦,最終貼合在了一起。

夜色中的燈火逐漸熄滅,夜深人靜中有那麼一個窗口透著淡淡的暖光,窗外的雪隨着風四散飛揚,白色覆蓋了一切事物也將周圍映襯的格外明亮,窗戶也被雪染上了白,厚實的窗帘隔絕了一切,只有熾熱在漫延,窗外的冰冷和窗內的溫暖互相交融,霧氣結成了霜。

許默覺得自己浮在海面上,搖晃着,搖晃着,沉入了海底。四周是那麼寧靜平和,海水撫過他的身體暖溫輕柔,太陽透過海面把光投進來,海水融化了刺眼的光把它變得柔和,那束光落入了許默的胸口,暖意從胸口化開流到了全身,最初的疼痛在暖意中消散。

這晚許默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醒來已經記不清夢到了什麼。

一夜的雪終於在清晨時分停了,京港被白雪包裹。街道組織的掃雪大軍已經熱火朝天的幹了起來,一夜之間真正的冬天就降臨了。

許默用被子把自己從頭到腳的裹着,坐在床邊看着陽台外的一片雪白,身體的感受告訴他,昨晚他和賀理了做了不得了的事,內心還有一個小嗓子在吶喊著,「許默你要死啊,和學生搞不正當關係,流氓教師!」

許默在小嗓子的罵罵咧咧聲中……破罐子破摔了。

「他是老子男朋友,你才流氓,你全家都流氓。」也不知道他是在跟誰對罵,反正嘀嘀咕咕的一直沒停。

賀理走進卧室看到許默裹着被子,像個大蠶蛹似的坐在床邊小聲地嘀咕着什麼,不禁有些擔心,畢竟昨晚是他先親的,那是他們第一次親密接觸,之前許默好像是找凌隊長問東問西的問了不少,但人家好像都把他拉黑了。

賀理擔心許默這會兒回過神了,會不會像那些酒後亂性的人,事後接受不了心理上出了什麼問題,賀理趕緊走到許默跟前,蹲下身一臉不安的看着許默。

許默原本還沉浸在和小嗓子的對罵中,冷不丁賀理的一張臉出現在他眼前,把他嚇了一跳,往後一躲的那下子也不知道扯到哪兒,那股子酸爽的勁兒跟觸電似的直刺神經。

賀理看他臉色不對,急忙起身去扶,「慢點。」

許默的眼淚都被激出來了,掛在眼框裏和他的主人一樣,死鴨子嘴硬。「我,很好。」

許默緩了一會兒看賀理杵在那兒,心裏就是不爽,倒在床上半死不活的道,「你耍的流氓,你作風有問題。」

賀理也不知道他說的這是哪一出,怎麼還成了作風問題呢,不過無所謂,反正只要是許默說的他就會無條件服從,除了分手。

賀法醫於是非常誠懇的「認罪伏法」,「我是流氓,我有問題。……早飯想吃點兒什麼嗎?」

許默翻了個白眼,把頭也裹進了被了里,這回真是成蛹了。過了半晌從被子裏發出了聲音,「容易消化的就行。」

聽來甚是委屈。

賀理露出了笑容,俯身隔着被子親了一下,離開卧室去準備早飯了。

許默縮在被子裏,整張臉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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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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