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小B正蹲在椅子上貼面膜，冷不丁宿舍門被打開，就見一個人影小旋風似的衝進來直奔陽台。

她愣了下，偏頭朝陽台看去，周橙穿着小裙子俯身，半個肩膀已經探出去了。

小B大驚失色，面膜往桌上一甩，踩上拖鞋就沖了出去，一把抱住她的腰：「別激動別激動！兩條腿的男人遍地都是，咱通訊錄還幾百號魚排著隊呢！」

閉着眼睛嚎了一通，發覺身前的人毫無掙扎反應，小心翼翼抬頭，見周橙一臉莫名地回頭：「你幹什麼？」

她尷尬地撓了下頭：「我還以為你約會不順利呢……你趴這幹嘛？」

周橙微微踮腳，朝樓下一指：「宋韞啊。」

小B伸長脖子，果然看見一道挺拔出眾的身影走在路燈下，氣質獨特，微垂著頭氛圍感絕佳。她吹了個口哨，沖周橙擠眉弄眼：「可以啊，這一看就精心打扮跟你約會的。」

「當然，他還噴髮膠了！」周橙捧著臉趴在欄桿上，蕩漾地左右晃動腦袋，覺得他連後腦勺都透著帥氣，「不出意外的話，我這個月一定能脫單！」

聞言，小B驚訝地轉過頭來：「你嘴巴都親成這樣了，還沒脫單？」

「……」周橙捂住嘴，露出眼睛眨巴兩下，「這麼明顯？」

「也還好。」就是紅了億點點。

小B眼睛冒光，立刻進入吃瓜模式：「所以，接吻了？誰主動的？在哪親的？親了幾次？感覺好不好？」

「只能回答最後一個問題。」周橙臉頰紅撲撲，「超！級！好！」

前輩們完全不是騙人的，腦子裏砰砰砰放煙花秀，百八十發無間斷的那種。

被她周身的粉紅泡泡戳中，小B也跟磕了半斤糖似的甜津津，趴在旁邊感慨：「戀愛還得跟真人談，你上一段異地剛開始挺上頭，見不著面還不是涼了。」

周橙默默腹誹，見到了，他就是見光死的。

當晚，周橙宿舍提前慶祝她脫單之喜，圍坐一起吃了個十足罪惡的小蛋糕。

小A舉著小叉子，問出關鍵問題：「所以，你打算什麼時候正式脫單？」

周橙搖搖頭：「前面都是我主動，告白總得他來吧。」

今晚親完，她覺得宋韞是有這個意圖的，只是還沒等他開口，身後傳來路人漸近的交談聲，兩人對視一眼，不自然地分開。

周橙雙手合掌，宣佈：「魚塘主周老師功成身退，接下來我要走含蓄路線了。」

小A對她能否含蓄得起來持保留態度。

周橙把手機往桌上一拍，放下話來：「要是主動聯繫宋韞，我這個月胖十斤！」

***

第二天宋韞並沒有出現。

周橙照舊學習，淡定道：「他害羞，正常的，給他點時間。」

第三天第四天，周橙的手機安安靜靜，除了外賣小哥哥沒有任何人聯繫她。

小C提出猜想：「他該不會，親完就跑了？」

周橙雙手環胸坐在椅子上，目光死死盯着他並沒有註銷的微信小號，咬牙切齒：「樂觀點，沒準那晚回宿舍路上被車撞了呢。」

小C默默後退兩步：宋韞，危。

一周后的早晨，周橙猛地從床上彈起來，大徹大悟：「我被欲擒故縱了！」

小A打着哈欠從床下經過：「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啊。」

周橙：「……」

下午一千六體測，周橙一邊拉伸一邊還在思考：「問題是縱了一個禮拜，他什麼時候來擒？」

小A原地扭腰，看她為情所困的樣子，說：「你直接送上門去好了。」

周橙果斷拒絕：「不可能！我們老周家從不倒貼！」

「巧了，他們天秤座也從不主動的。」

周橙活動着手腕，哼了聲道：「我說什麼來着，天秤跟白羊果然八字不合……」

「是么。」男生涼涼的嗓音猝不及防從身邊傳來。

周橙一驚，扭頭看見宋韞穿着黑T運動褲站在五步開外草坪上，面色不善。

視線往跑道那頭一掃，好幾個班的男生聚在出口旁邊，大部分人頭髮濕答答，撩著下擺扇風。

哦，他也下午體測，巧了……

她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老師一聲令下，身邊二十多個女生如離弦的箭齊唰唰沖了出去。

周橙看看她們又看看宋韞，心虛地說了一句「考試呢」，拔腿就跑。

學校操場是標準的四百米賽道，一千六得跑四圈，這意味着，周橙將在宋韞的眼皮子底下經過四次。

第一圈她還勉強保持勻速吐息，經過他旁邊優雅地揮手打招呼。

第二圈就不行了，呼吸凌亂碎發遮眼，雙腿跟灌鉛似的艱難地往前邁，堪堪跟在小C身後藉著她的遮擋埋頭越過宋韞所在的位置。

小C被動幫她屏蔽宋韞的目光，渾身不自在，眼神完全不敢亂飄：「你躲什麼？我感覺他的視線要把我盯個對穿，好可怕。」

周橙一隻手臂擋在臉邊，大喘氣：「你說你高中對男朋友動心，是在百米跑的終點等他對吧？」

小C莫名，回想道：「嗯，他逆光跑到我面前的時候，簡直就是天使！」

周橙扭頭，語氣幽幽的：「你再想一想，如果當時他剛跑完一千六，臉色爆紅鼻孔翕張，跟條死狗一樣撞破終點線呢……」

「……」倒也不必這麼形象。

最後一圈的周橙覺得自己就是那條死狗，奄奄一息，就剩兩根繩子在腿上吊著，繩子頂端各掛一牌子，左邊寫「學分」，右邊寫「績點」，中間拉着橫幅「宋韞iswatching！」

她想死。

前面體力好的女生已經陸續衝線，周橙撐著大腿視線模糊地看一眼終點，還剩下三百米。

見她停在原地體力不支的樣子，宋韞的三個怨種室友在不遠處進行友愛的聲援：「周老師！加油！最後半圈了！」

就這麼個靈魂出竅的狀態，周橙還能清晰聽見其他男生疑惑的聲音：「你們叫誰呢？哪裏有老師？」

老劉指著白色運動服的周橙：「她她她！宋韞未來女朋友！」

三秒后，這一角落傳來堪比□□認嫂子現場的喊聲：「周老師加油！」

「……」有被反向激勵到。

周橙吊著一口氣沖向終點，宋韞已經不在那兒了，心裏說不出是慶幸還是失落，趕在及格時限內踩過終點線。

*

等她從臉紅脖子粗的狀態緩過來，已經過去二十分鐘，操場上的班級早換了一波，宋韞這才拎着瓶水從體育館那邊晃過來。

周橙盤腿坐在看台上，脖子隨着他的靠近慢慢仰起，直到被他的影子整個籠罩。

「我還以為你又跑了。」

宋韞在她身邊位置坐下，把純凈水遞給她：「我還能跑哪去。」

「那我怎麼知道。」周橙接過水瓶貼在臉頰邊，歪頭：「你這禮拜就藏得很好嘛。」

「有么。」他回得雲淡風輕。

周橙眯着眼睛看他半晌：「你該不會，真的在和我玩欲擒故縱吧？」

等不到回答，她嘆一口氣，以傳道授業解惑的語氣說：「這種高端玩法菜鳥慎用，很容易玩脫的。它得放鈎子，還要時不時扯一扯魚竿，距離跟尺度也得精準把握，學問多著呢，像你這麼低級的失聯神隱……」

宋韞轉過頭來打斷她，黑眸沉沉：「我這麼低級的失聯神隱，有用么？」

「……」周橙嘴巴一閉，不吱聲了。

有用，可太有用了。

她這幾天跟被下蠱了似的，上課想吃飯想，走路想睡覺想，真是應了那句：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縱橫曖昧圈這麼多年，宋韞用實際行動證明，努力在天賦面前根本一文不值！

周橙才不想在他面前示弱，眼神遊離四顧：「你今天有點怪。」

她原本只是生硬地想轉個話題，說完果真察覺出和平時不一樣的地方。腦袋探到他跟前上下左右打量片刻，恍然：「你換眼鏡了！」

他今天戴的是一副全包黑框眼鏡，少了半框斯文禁慾的氛圍加持，看起來就……乖乖的。還有點眼熟。

宋韞推了下鏡框，也有些不自在：「原先那副鏡架鬆了，還沒時間去調整。」

沒想到先碰見了她。

周橙沉思不語，心裏的某塊窗帘被風吹開，露出一早藏匿在那裏的被她忽視的細節。

半晌，她緩緩開口：「說起來，你平時線上聊天的口癖也有點像……」

宋韞心口一跳，扭頭看她。

「哪裏像？」

周橙想了想，篤定道：「句號。」

每次遇到害羞傲嬌無語的情緒，都習慣打一個句號。

每個問句的結尾也是句號。

越往深處想，周橙的臉色越是怪異，忽然一頓，猛地抬眼：「我剛剛都沒說像誰，你為什麼接話這麼自然？」

她驚疑不定地抓住宋韞的手：「你該不會……」

宋韞的喉結微微滑動，聽見她的後半句：「……該不會是在模仿我前男友？？」

「……」

同樣的當他竟然能上第二次。

缺心眼還在那裏叭叭：「其實沒有必要啊，我對他已經沒有感覺了，畢竟是網戀，感情投入沒有你想得那麼大……」

宋韞黑著臉捏住她兩邊臉頰：「閉嘴。」

他再也不想陪她玩拉扯遊戲了，心一橫，說：「你就沒懷疑過……」

話沒說完，餘光忽然看見靠近這一側的看台前一個男生砰地一聲倒地，前後無人，看起來是在體測中吊車尾的。

他倆立刻終止對話朝下方跑去。

宋韞三兩步跨下台階，在金屬欄桿前一撐直接落在跑道上。

等周橙從樓梯上下來，他已經把倒地的男生翻過來，拍打他的臉頰試圖喚醒他的意識。

看清那人的臉，周橙不由愣了下。

「先打120吧……」宋韞回頭，見她在發獃：「周橙？」

「哦哦。」短暫的驚訝后，周橙很快回神，掏出手機打120，兩人都沒學過急救，不敢隨便動他。

跑在前方的幾個男生聽到動靜很快跑回來，等在終點的老師也看到了這一幕。

一個灰色運動服的男生率先趕到，蹲下來拍打他肩膀：「郭多棋！醒醒！」

聽到這名字，宋韞朝旁邊的周橙看了眼，這才對他說：「沒有意識，我們已經叫了120。」

聽他這麼說，男生鬆了一口氣：「謝謝謝謝！」

體育老師跟其他同學很快也圍了上來，七嘴八舌想要幫忙。

混亂中，從體育館匆匆趕來的校醫擠進人群中，對他做初步處理。

周橙站在人群外，看着郭多棋慘白的臉，忍不住問：「他是低血糖嘛？」

男生應該是他的室友，搖頭：「不是，他應該是減肥藥吃壞了。」

周橙一愣：「減肥藥？」

「嗯，他被前女友玩弄感情，偏偏還想把人家追回來，常規減肥沒什麼效果他就劍走偏鋒了……」

男生說得輕描淡寫，卻在周橙心裏掀起滔天巨浪。

這個玩弄感情的前女友，是她？

……

她一直用和平分手形容這場倉促開始倉促結束的戀情。即使當初她的分手理由荒謬到可笑，但是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沉默一會，回了一個「好」，然後絲毫不拖泥帶水地將她這個前女友拉黑。

因為他冷淡的態度，她一度以為這是一場自己單方面投入的戀愛遊戲，並且難以避免地為此感到失落。

城東合併回本校區后，她在校園裏遇見過郭多棋幾次，本想打聲招呼，對方卻無視她的眼神像陌生人似的擦肩而過。

然而這個男生告訴她，並不是這樣，他比她以為的要更在意一些，甚至因此變得抑鬱偏激……

看到她變幻的臉色，宋韞的心情也很複雜。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場烏龍居然還能未完待續……

救護車鳴笛駛入操場，郭多棋很快被抬上車，體育老師跟他的室友都跟着陪同。

周橙下意識也要跟上去，被宋韞拉住：「你幹什麼去？」

「我得去看看，他畢竟是因為我……」

「他跟你沒關係。」宋韞不由分說拉住她往操場另一邊走去，身後救護車很快合上車門，呼嘯著離開。

周橙被動地跟着他走，心裏亂糟糟的。

直到走出操場，她終於下定決心，掙開宋韞的手：「不行不行，我要跟他說清楚，並不是玩弄感情，是因為喜歡才在一起的。」

宋韞垂眸看着她，哦了一聲：「剛剛不是還說網戀而已，感情投入沒有那麼大，早就沒感覺了嗎？」

「……哥哥，現在是吃醋的時候么？」

「誰吃醋。」

周橙觀察他臉色，確實不像不高興的樣子。

她冷靜下來想了想，以前女友的身份直接跟去醫院好像是有點唐突。

「但是道歉還是要的，當初分手的決定確實單方面並且草率。」

周橙拿出手機，忽然想起什麼，又發愁：「他把我拉黑了，而且我也沒有他的手機號。」

宋韞沉默地跟在她身後，此時才開口：「那就當面說吧，我現在正好有空。」

周橙沒反應過來，傻愣愣地轉身，疑惑道：「什麼？」

宋韞在廊橋上停下腳步，微微垂眸看向台階下的她。

臉上的黑色鏡框將他眼中的情緒反射出模糊的光影，周橙莫名心頭一跳。

他說：「不是要跟我道歉么？我覺得當面比較有誠意。」

「？？」周橙覺得自己宕機了。

見她一臉懵逼，宋韞從口袋裏拿出那隻白色裸機，低頭擺弄了兩下。

周橙這邊實時接收到一條新信息，某個很早之前就把她拉黑了的、她通訊錄里唯一得到crush備註的微信號突然出現在列表上方。

【唯一指定crush：。】

宋韞抬起頭，晃了晃手機：「或者你更習慣微信聊，也可以。」

周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