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午後，他們乘船跨越半個湖上島看鹿。

去得晚了，小鹿早被上一波遊客餵飽，懶洋洋窩在遠離木柵欄的草地上曬太陽，偶爾有兩隻悠閑地走過來討要零食，立馬吸引一群孩子圍着。

周橙眼巴巴等了大半天，連鹿角都碰不著，忿忿地踮起腳擼了兩把宋韞的頭。

「不稀罕，比起小鹿還不如摸小宋！」

收回手時咦了聲，驚訝地看向宋韞的發頂：「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噴髮膠了！」

集路人視線於頭頂的小宋：「……」

謝謝你，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宋韞黑著臉把周橙拎走了。

他倆繞着人少的南島步行半圈，午後日光和暖，湖面碧波蕩漾，臨走時意外遇見了一隻放養的小孔雀。

小孔雀正在換羽期，尾巴光禿禿的，和印象中羽衣盛裝的樣子有很大出入。

周橙左右看了看，從地上撿了兩片枯葉子，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湊近它。這小孔雀不怕人，反倒探頭探腦地停下腳步。

宋韞停在草坪前看她投喂未成年孔雀，提醒道：「孔雀應該只吃嫩葉吧？」

「又沒關係。我跟它預約了，明年春天開屏的時候要把優先通道留給我。」周橙戳了下小孔雀頭頂藍綠色的羽冠，扭頭問他，「明年三四月我們再一起來看它怎麼樣？」

宋韞還沒回答，她已經自說自話地接下去：「我明白，你又要考慮考慮。」

單方面和小孔雀定下來年之約，周橙拍拍手掌站起來往回走：「我很好奇，你的考慮清單上會不會全是跟我有關的？」

宋韞雙手插兜，隔着一叢低矮灌木和她對視，片刻，似是而非地扯了扯唇角：「誰知道。」

夕陽西照，透亮的湖面染上艷麗的色彩。

他們踩着晚霞的餘暉返回學校。

地鐵上，周橙默默復盤今天的約會，在心裏給打了七分，扣掉的一分嘛……

周橙看向宋韞握在扶桿上的手，修長白皙骨節分明，她眨眨眼，右手慢吞吞在扶桿上龜速移動，剛觸碰到他，宋韞就跟觸電似的撤開手去，屈指在她頭頂敲了一下：「安分點。」

周橙鬱悶：「……怎麼又不給牽了，反覆無常的男人。」

宋韞不語，垂眸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別開頭去。

周橙思忖，他的態度似乎是在提到前女友之後發生了細微轉變，下午動不動就用這種複雜的目光盯着她看。

新歡跟舊愛的極限拉扯么，對方是初戀，眼睛還有點毛病，確實有一丟丟棘手。

她得想想怎麼上大招。

地鐵到站，宋韞走出車廂好幾步覺得不對勁，一回頭才發現她還直愣愣站在金屬杆子旁邊發獃：「……周橙。」

對方沒反應。

他撥開人群往回走同時又喊了兩聲，周橙這才回神，一抬頭髮現身邊擠滿了陌生的新上車的乘客，關門警報滴滴響起。人群之外，宋韞試圖上車，卻被地鐵志願者攔下。

兩人隔着一道車廂門只來得及對視一眼，車門一關，地鐵載着一臉懵逼的周橙呼嘯而去。

宋韞看着空蕩蕩的軌道：「……」

這又是什麼招數，他看不懂。

五分鐘之後，宋韞乘到下一站下車，門一開就看見坐在中間休息區的周橙。

看到他，周橙先聲奪人，控訴：「你看，我就說應該牽着手的。約個會把女生弄丟了，你要在我的課堂上做反面典型了！」

還挺理直氣壯。

宋韞哦了聲：「牽個手夠么，給你系根繩子拴我身上好了。」

周橙臉一紅：「這屬於高階內容了，我們現在還不合適。」

宋韞：「……這叫反諷。」

「嗯？你堅持要牽手？那好吧。」周橙選擇性失聰，自說自話勾住了他的尾指。

宋韞指尖動了動，無聲嘆一口氣，算了。

他倆又轉到對面站台坐回到大學區。

出到站外，晚霞的最後一絲餘暉全數交付地平線，天色暮景，車流的燈光閃逝短暫照亮路旁的狹長小道。

夜涼如水，周橙捂嚴實臉上的口罩，將領口合上。

走到一半，她像是終於想起今天約會的由頭，誒了聲：「還沒祝你生日快樂！」

宋韞唔了聲：「謝謝。」

「我有準備禮物的。」她低頭從包里拿出一個手掌大小的方盒，遞給他，「送你，很用心挑的。」

宋韞微訝，再次道謝，從她手裏接過盒子，在她的催促下直接撕開外層包裝紙。

等看清盒子裏的東西，宋韞頓了頓，疑惑地看了周橙一眼：「……香水？」

「嗯嗯！」

宋韞把透明厚實的小瓶子拿出來，有點不知道說什麼。

「我試了很多小樣才挑到的，第一次買男香，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周橙接過來，擰開蓋子在他手腕上噴了一下，等酒精味兒揮散，反握住他的手臂湊到他鼻尖，「聞聞。」

宋韞遲疑了下，低頭嗅去。

前調是微微苦澀的草葉香氣，漸漸地，清新乾淨的柑橘香顯露出來，帶着輕微皂感，沒有什麼侵略性，彷彿是拂過橙花的清風送來余香。

他敏感地察覺到，這味道和她平常噴的香水有點像，不過她的香味更有層次一些，初時帶着苦澀的苦橙花香，後期更多是清冽味甜的葡萄柚。

他聞着周橙送的香水，嗅覺喚醒的卻全都是她身上的香味，明明是清淡低調的味道，卻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入侵了他的嗅覺系統。

又是她的小心機。

他抬眸，周橙微微湊到他手臂旁，隔着口罩嗅了嗅，沒聞出什麼，期待地看他：「喜歡么？后調更偏木質香，淡淡的也好聞。」

宋韞收回手臂，唔了聲，含糊答：「還不錯。」

周橙挑眉：「我就知道不會失手。」

「約好了，以後和我出門就得噴這瓶香。」

宋韞抿唇，正想說什麼，被她一句話堵住：「你都噴髮膠呢！噴點兒香水怎麼了，這是男香。」

「……」

最終毫不意外是宋韞妥協，周橙減輕他心裏負擔：「其實這個香水擴香很差的，要湊很近才能聞到。」

停頓兩秒，她用正常分貝「小聲嘀咕」：「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能聞到哦。」

宋韞瞥她，假裝沒聽見。

前邊一小段在修路，要繞到右邊的綠化樹后沿着河岸走過去。

這次宋韞主動抓過周橙的小臂，領着她跨過低矮的灌木。

高聳的路燈纏着蠅蟲，穿透茂密的綠化樹散發勉強照人的光亮。

宋韞餘光看到她從地鐵上就一直捂著的口罩，問：「不悶么？」

周橙瓮聲瓮氣：「一點點吧。」

她今天玩得有些忘形，從下午鹿園出來就沒補妝，這會兒可能脫得親媽不認了，索性只剩最後一段路，到宿舍就行了。

這樣想着，她推了推宋韞的背，隨口說：「走快點，我耳墜跟口罩繩子纏住了。」

動作間，她頸側的花型耳墜在微弱的光亮中閃了兩下。

聞言，宋韞停住腳步，回頭看向她的耳側，發出疑問：「不用幫你解開？」

以他對周橙的了解，不像是會被放過的機會，例如藉著解耳墜的機會親密接觸一下。

湊得那麼近，應該還能嗅到她頸側的香水味道，她最擅長的無形撩撥法。

周橙算是知道什麼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現在只想頭頂這盞路燈砰地一聲爆炸熄滅，而不是在這時候充當宋韞湊過來的照明燈。

她略彆扭地垂下臉，摁住他半抬的手臂，誠懇地說：「沒有套路，真的。周老師今天撩不動了。」

宋韞不聽，強硬地抬手湊到她耳後，捏住細細的口罩帶子：「你已經沒有誠信了。」

周橙只來得及從喉嚨里嗚咽聲，面上一涼，口罩被他毫無阻礙地從一邊解開，她一瞥眼就看見口罩內側沾染的粉底液和口紅印。

「……」社死，恥辱，她周橙還沒有翻過這種車，她只能慶幸這會兒站的位子是逆光。

對面的人還一個勁盯着她的臉瞧，周橙惱羞成怒，抬手就想推開他。

手腕驀地被攥住，灼燙的掌心讓她心頭一跳：「你……」

話未說完，頰邊被人捧起，眼前視線一暗，他的唇毫不遲疑地壓了下來，天邊夜色直罩下來，她懵懵然墜入黑暗。

與柔軟溫熱的觸感一起傳來的，是隱隱約約的清新的柑橘香氣，和葡萄柚的清甜混在一起，很快無法清晰辨別。

交纏的香味由淺轉濃，鋪天蓋地包裹住她的感官。

宋韞將口罩從另一邊徹底剝離，騰出的手摁住她的後頸，無師自通地揉捏兩下。酥麻感由脊椎骨一路往腦子裏竄，周橙不由自主嚶嚀一聲，他便更深入用力地吻下來。

周橙的心臟撲通撲通幾乎紊亂地要從心口跳出來，腦子裏一片混亂。一時想着她應該做點什麼拿回主動權，然而手剛碰到他的腰就被他輕咬住下唇，猶如被叼住後頸的新生小貓，除了急促喘息再無法反抗了。

高聳的路燈在枝葉間微弱地閃爍兩下。

他霸道強勢的吻終於和緩，曖昧地廝磨片刻，停在她頰邊。

急促的呼吸交纏幾乎不分你我。

他們剛剛在昏暗的河岸邊交換了第一個吻。

周橙的手穿過外套攥緊他的襯衫，閉着眼，睫毛顫動，第一次不敢看他。

這時，他抵在自己頸側的指尖輕輕摩挲了下，氣息不穩而帶些沙啞的聲音低低地在耳邊響起：

「周老師，心率一百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