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生·凡人戲子(六)

幻生·凡人戲子(六)

窗外風雨瀟瀟。

很快,一個少年身影打簾而入。

沈瑜看到他的第一秒就蹙緊了眉頭∶這人剛去湖裏撈魚了不成?

她起了身從侍女的手中接過備好的巾帕,伸手幫他擦去眉眼處不停滴落的雨水。

嘴裏忍不住咕噥著,「這麼大的雨,你傻了嗎?來了也不說,非在外頭淋著,得了風寒就滿意了是吧。」

李時越乖得不像話,低垂的桃花眼顫了顫,鼻音微重的「嗯」了一聲,低着頭任由少女數落擦拭。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離郡主近一點。

要不是檐下的侍女眼尖發現了他,李時越也不清楚自己到底還會望着那扇小窗站多久。

他抬頭看向有點氣惱的清麗少女,只覺得她哪裏都可愛,皺起眉頭訓斥他的樣子也尤其可愛。

沒忍住就咧出個笑來,「郡……平蕪阿姐。」

沈瑜越擦越氣。

這傻孩子也不知道淋了多久,渾身都濕透了,像剛從水裏頭撈出來的一樣。

她蹙著眉抬眼打量他,發現這人居然還在笑。

怎麼淋個雨高興成這樣?

莫不是叫雨水泡壞了腦子吧?

當下便停住了擦拭的手,也讓他氣樂了,「傻成這樣,你還有臉笑?」

說完又見對方仍是一副乖巧聽訓的樣子,也就沒忍心再多責備。

只有些嫌棄的看了眼少年還在不停滴水的衣袖,「你快去裏間換身乾淨衣服。」

總歸不能一直穿着這身濕透的,不然非得了風寒不可。

說着喚來侍女低聲囑咐了幾句,很快她手上便多了一套乾淨的衣裳。

本來是給蘇言清備着的,正好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

她伸手將衣裳遞給落湯雞似的少年,略微催促着,「快去吧。」

眯眼望着少年轉身而去的挺拔身影,沈瑜忍不住嘆了口氣。

她這還真是操著老媽子的心啊。

李時越聽話是聽話,就是總好像有點不太聰明的樣子。

不過……說不定養養就好了呢。

沈瑜在心裏暗暗掂量著∶以後有什麼好吃的補腦的,都先緊着他。

她一邊思襯著一邊轉過身來。

卻冷不丁看到坐在素輿上的蘇言清,一張俊臉正難看得厲害。

沈瑜眉心重重一跳,下意識就快步走了過去。

伸手摸了摸那人蒼白的臉,一邊問著,「你怎麼了,臉色為什麼難看成這樣?是不是腿又疼了?」

這一摸不打緊,她才發現這人臉色不止蒼白,還冰冷得厲害。

或許是這陰雨天的緣故,弄得他的斷腿傷處更加疼痛難忍了罷。

思緒游移著,手下的動作也就無意識的放肆了一點。

她恍惚間以為是回到了剛和謝翕成親的那段日子,撫在少年冰冷側臉的手輕輕一動,安撫似的揉了揉,「還能忍么?是不是真的很疼?」

蘇言清薄唇抿成線,目光從那隻撫弄在他頰邊的手,來到那副透著關切的眉眼。

她汲著身子離得他那麼近,眼神卻純粹乾淨極了……

下一秒,抬起的手腕被狠狠攥住。

那力道太大,少女一驚,身子毫無防備的順着力道向前,驀然跌坐在他的傷腿上。

耳邊聽到一聲隱忍的抽氣。

少女抬起一張錯愕茫然的小臉,「蘇言清?」

那副無辜神色徹底點燃了他的怒火。

蘇言清控制不住的伸手擒住她的下頜,冷冷靠近著逼問,「看清楚了么?我不是你的阿越,別拿這種拙劣的手段對付我。」

沈瑜沉默了。

她不得不沉默。

而且她大概明白了蘇言清為什麼會這麼生氣,許是誤以為她剛剛的舉動是在故意吃他豆腐。

考慮到李平蕪的前科,沈瑜分外無力的嘆了一口氣,提着裙子從他身上爬了起來。

一邊扶住有些歪掉的釵環,一邊跟他解釋,「你別多想,我真沒那個意思。」

那人語氣冷冷的,像是根本不在意,「郡主沒有就好。」

她站在燭光下咬着唇望他,突然就笑了,「你其實不用這麼防備我的,我真的對你沒興趣了。

天下的俊秀公子何其多,李平蕪不是會一根藤上弔死的人。」

她正要再繼續說上幾句好寬寬他的心,可對方的臉色竟在她的寬慰中肉眼可見的灰敗起來。

沈瑜蹙著眉還沒琢磨出個一二三來,就見先頭去裏間換衣服的李時越走了出來。

她索性止住了話頭。

眼睛對上身後少年俊秀盎然的眉眼,忍不住浮出幾絲笑意,滿意的點點頭,「不錯,很好看。」

李時越聽完后一雙桃花眼笑得晶亮,眉上的小小紅痣也隨之舒展。

外頭風雨婆娑。

屋裏頭幾盞燈花嵌在壁上暖融融的燒着。

而沈瑜在安置妥了越聽栦之後,也終於能踏實的坐在食案前舉起筷子。

她一天沒怎麼吃東西,除了下午的半碟甜果子之外。

眼下正是飢腸轆轆,便沒有心思去搭理旁人,只一心和面前的美食做鬥爭。

等她吃得差不多了從碗裏抬起頭時,才發現旁邊那兩人竟然沒有一個動筷子的。

一個氣息微冷的端坐着,一個垂着眼挺拔如木頭。

沈瑜的目光在兩人之間過了一遍,有些奇怪道,「……你們倆在幹嘛,飯前打坐?」

本來還有幾分微妙的氛圍被她擾亂,離她最近的李時越最先拿起筷子,垂着眼極為乖巧的給她夾了塊糖醋排骨,「阿姐多吃些。」

那糖醋排骨正是她愛吃的,可惜放得離她有些遠,剛剛她瞅了好幾眼也沒好意思站起來夠。

看到對方這麼有眼力見兒,沈瑜心裏頭頓時萬分欣慰,總算體會到了幾分養崽的快樂。

也就眯起杏眼開開心心、禮尚往來的給他碟子裏也夾了好幾次菜。

嘴裏說着,「你也多吃些,我聽人說那些征戰沙場的大將軍,飯量都特別大,一頓能吃好幾海碗飯呢。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飯要多多的吃,可不許挑食。」

少年不知為何耳垂竟紅紅的,垂着眼吃她夾過去的菜,瞧著乖順無比,「好,都聽阿姐的。」

那模樣叫沈瑜越看越順心,剛要咧開嘴露出一個笑,就看到蘇言清神色冷淡的捏著筷子,動也未動。

她猶豫着想關心幾句,又怕他再誤會了些什麼,索性閉口不言。

用過晚膳,外頭的雨仍舊沒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態勢。

沈瑜撐著身子向外頭望了一眼,回身從侍女手裏接過兩把紙傘。

正要和李時越一前一後走進雨幕,就聽到身後有人忍着痛輕嘶了一聲。

她頓住腳。

回頭看到蘇言清正微微弓著腰縮在素輿里,修長手骨用力撐在兩邊的扶手處,昳麗眉眼冷汗涔涔間透出幾分慘白。

沈瑜剛踏出去雨幕的一隻繡鞋便又收了回來。

她快步折返回那人面前,想扳過他的臉看看狀況,又顧忌著惹對方厭煩。

於是思量之下只伸出了一根手指,輕輕戳了戳他的胳膊,「欸,你怎麼了?」

等了會兒沒聽到對方的回答,沈瑜微微蹙起眉∶這兩日她從未聽過蘇言清喊疼,他眼下這副模樣,想來是疼得緊了。

可現在天色太晚了,太醫也不是說請就能馬上到的,而且外頭的雨又那麼大。

她想了想抬起頭來,抿唇望向門口處正撐著傘乖乖等她的俊秀少年,「阿越,你先回去吧,我等他好一點了再走。」

少年卻沒像往常那般乖順,磨磨蹭蹭的,桃花眼也向下耷拉着,似乎有些不願挪動步子,「平蕪阿姐……」

她正要再同他囑咐兩句,就聽到身後又響起一聲不輕不重的痛哼。

像是隱忍到了極致,貓抓一樣。

沈瑜只好一邊扭頭去照看蘇言清的傷勢,一邊催促着雨幕里的少年,「快回去吧,莫要再等我了。」

聽她說完,紙傘下那道修竹般的身影頓了一會兒,終於邁開步子轉身消失在雨幕中。

燭火冷冷搖曳幾番。

沈瑜捧著臉,守在閉眼淺寐的少年床邊。

蘇言清疼得厲害,可她那點子醫術實在是不敢給人處理傷處,只怕一個失手,情況反而會越來越糟。

所以就算屋裏頭有金瘡葯也是白搭。

而且太醫今日方才過府替他診治過,現下也不到換藥的時候。

她便只好守着這人時不時的低聲詢問幾句,又從塵封的箱子裏拿出一件狐裘給他披上。

等到這人似乎終於挨過了痛意,臉色漸漸和緩時,沈瑜發現了一件事——外頭的雨勢已成瓢潑。

她好像……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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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滅世魔頭成了模範道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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