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VE 168
回想起珀金先前的解釋,溫黎轉身就想走。
——如果珀金再次進入發.情.期,她還是離他遠遠的比較好。
珀金依舊是那身純白色的西裝三件套,熨帖合身的剪裁更襯得他身材高大修長,攬在她月要間的手臂修長有力。
他身上的薄荷冷香太過濃郁,與她身上襯衣隱約殘留的味道在空氣中凝集,像是透明的網。
溫黎垂落身側的指尖不自覺攥緊,莫名感覺自己動彈不得。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視線頓住——
金髮青年臉廓深邃,高鼻薄唇,一雙湛碧的狹長眼眸像是暗夜中閃爍的綠寶石。火光落在他側臉,斑駁的陰翳更顯得他鼻樑高挺,纖長的睫羽也泛著暖融的色澤。鬼使神差的,溫黎很想要伸手摸一摸珀金長的過分的睫毛。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她的蠢蠢欲動,珀金的眼睫垂下來。在燭火的掩映下,拖拽出一片淺淺的陰翳,有些不自在的意味。
他攬在她月要間的手飛快地撤離,像是被烈火焚燒:……放心,我很清醒。溫黎鬆了口氣。
緊緊絞住衣擺的指節舒展,可下一秒卻再一次因訝異而收攏。
筆挺頎長的青年背後猛地凸起硬物,在充斥着聽覺的布料碎裂聲中,龍的巨翼在他寬闊的背後伸
展。
溫黎被牢牢籠罩在龍翼拓下的陰影里,條件反射般上前一步,抬手扣住珀金的手腕。
青年的腕骨的凸起抵在她柔軟的掌心。溫黎聯想起龍翼邊緣堅硬的骨骼,指腹不自覺輕輕摩挲了下。
視野里,那對巨大的龍翼肉眼可見地縮小。
珀金面色古怪地垂眸,定定望着她。半晌,他薄唇輕啟:……你離我遠點。
溫黎盯着他身後空無一物的空氣,迅速反應過來,十分配合地鬆開手,向後退了一步。珀金骨節分明的手腕自她手中抽離。
溫黎指尖不自覺蜷了蜷。
珀金的體溫比常人更熱。這時掌心驟然冷卻下來,好像少了些什麼。
視野中,龍的巨翼再一次迅速地伸展,在牆壁上切割出涇渭分明的陰影。
溫黎腕間一緊,被珀金反客為主地扣住。
空曠的古堡陷入冰冷的黯淡,火光和著
金幣的珠光在穹頂匯聚,折射在色澤鮮艷的彩繪玻璃上。
那陣好聞的薄荷香氣再次霸佔了她的全部感官。
與珀金不同,溫黎的腕骨纖細,皮膚白皙,在他修長的掌心更顯得玲瓏嬌小。
分明已經不是第一次肢體接觸。這一次,空氣中卻隱約氤氳着什麼前所未有的微妙氣息。
溫黎心頭沒來由地一跳,飛速抬起頭。珀金正垂着眼睫,定定注視着她。
——四目相對。
珀金更緊地收攏她的手腕,俯身靠近她。
在牆壁上投出的剪影來看,好像不經意間形成了某種親密環抱的姿態。
在做出這個動作時,他的視線依舊在她面上一瞬不瞬地聚集,極其專註。
而他背後的巨翼卻不受控制地生長,絲毫沒有因他主動的靠近而減緩半分,反而有些愈演愈烈的架勢。
溫黎驚訝地察覺,在珀金濃密的金色發間,飛快地鑽出堅硬的墨色柱狀骨骼。是龍角。
她意識到不對,本能般伸出手,指尖在一片暗沉的黑色中白得近乎透明。
少女輕輕踮起腳尖,努力地伸長了手臂,指腹輕柔按在珀金微微低垂的發頂。
一瞬間,金光大作。
燦金色的光輝捲起龍捲一般的氣流,將親密依偎在一起的兩人包裹在其中。撩動少女膝頭單薄的襯衣衣擺,以及青年垂至眉間的金髮。
光芒散去時,僅剩下金髮白衣的青年與他護在懷中的少女。
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
經歷方才曲折又驚險的一幕幕,溫黎像是失了語,僵在原地。但她本能地維持着踮起腳尖的動作,像是怕打破了什麼。龍角像是從未出現過。
她的指尖觸到男人垂順的碎發,冰冰涼涼的,還帶着些她從未預料到的柔軟。原本好心想要將他即將衝破身體的龍角按下的動作,便這樣莫名變得有些……過分的親昵。
男人的頭髮是不可以隨意觸摸的。淑女更加不會這樣對待一名紳士。
從小到大,溫黎幾乎能夠將這句話倒背如流。
小心翼翼地將腳跟放回地面,溫黎緩緩收回手,依舊被珀金扣在掌心的手腕也掙了掙。
下一秒腕間卻被
更用力地握緊,溫黎聽見珀金的聲音:別動。她順着力道向前湊了湊。
你難道沒有發現嗎?他眉間緊鎖,像是嫌棄,又像是藉著這個動作來掩飾什麼情緒。只有當你主動靠近我,我才能維持這種樣子。
溫黎眨了眨眼。
她靜了片刻,摸不清他的想法。一時間反倒不敢收回手,指尖就這樣不遠不近地落在珀金髮間。
珀金的髮絲不像她那樣長。又短又刺,扎在指腹有些癢。
溫黎忍不住開口:「可……你為什麼要維持人形?先前那樣不是很好嗎?」
珀金的眉宇壓得更低了,眼眸掩在立體的眉骨下,只有纖長的睫毛飛在眼窩外,落上了些顏色。他輕輕嗤了下,音調不自覺高起來,像是嘲弄。
你不想回家了?
溫黎腦袋一懵,盯着他俊美得過分的臉,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是什麼意思?
是她理解的那樣嗎?
——珀金主動想要送她回家?
她怔在原地,像是終於消磨了他最後的耐心。
珀金緩緩抬起垂落身側的手,將溫黎因太長維持同一姿勢而微微發顫的手接在掌心。兩人的指腹輕輕貼近,若即若離的距離。
他挪開視線,盯着溫黎耳後的空地,像是盯着什麼引人入勝的美景。這密林里危機四伏,根本不是你這種嬌弱的人類能夠獨自走出的。
頓了頓,他皺着眉看過來,先前,你不是邀請我跟你回家嗎?難道你反悔了?
珀金並沒有說明的是,無論是如何自由民主的國度,都很難真心接納一頭嗜血殘暴的惡龍作為貴客。
更何況,整個大陸很快就會知道,林頓死在他手中。
溫黎卻瞬間領會了他看似不耐之下深掩的柔軟與體貼。
他想要保護她,卻並不想她難做。
溫黎揪了揪衣擺,將心底不受控制不斷洶湧而出的暖流小心地安放,有些猶豫:「我沒有反悔,可林頓……和我回去,你會有危險嗎?
/>
珀金緊扣她腕間的指節微微一動。
面對這樣看似不信任的關心,他第一次沒有立即反駁,反倒垂下眼睫,意味不明地望着懷中的少女。
半晌,他才抿著唇,語氣難得的輕:誰能傷得了我?
這倒也是。
溫黎想了想,還是鄭重低頭,將自己脖頸上的水晶項鏈取了下來。她把項鏈放入珀金掌心:謝謝你救了我,也謝謝你願意保護我的母國。
溫黎抿了下唇角,雖然我知道,你好像並不在意這個,但我覺得還是應該表達我的感謝。
「它是我身上最重要的東西。」她笑了一下,有點自嘲,你也看到了,或許對我好的十個人之中,九個都是為了它而來。」
林頓如此。
就連一開始,她也認為珀金是如此。不過,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這枚水晶放在珀金手中,比留在她身邊更合適。然而下一瞬,溫黎雙眼就因為訝異而睜大。那枚水晶被毫不在意地重新扔了回來。
溫黎訝然抬眸,珀金正垂眸整理自己的袖口。
察覺到她的視線,他撩起眼睫,語調譏誚道,我對這種東西沒有興趣。
既然它在你身上勉強還能做個不錯的裝飾品。珀金轉身,那就留在你那裏吧。
溫黎一愣:可是你……
明明珀金起初是需要這枚水晶的,不是嗎?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我,很蠢。珀金扭過頭,單手扣住溫黎的手腕,把她帶到身邊來。
他微俯身,視線與她平齊。
你比它對我來說更重要。
溫黎一怔。
珀金薄唇抿了下,視線挪向其他的方向,半晌又重新轉回來。
「我是說,它在你身上更有用。」耳根染上一層淡淡的薄紅,在金色碎發掩映下看不真切。
珀金直起身,欲蓋彌彰一般邁開長腿,走了。但他卻沒有鬆開手。
溫黎感覺到腕間的力
道,並不像珀金看上去那樣令人無法招架,反而蘊著一種說不上來的顧及和溫柔。
她眨了眨眼睛,腳步下意識輕快地跟上去,走到珀金身邊。
你真的要離開這裏嗎?
同樣的話不要讓我重複第二遍。那……你會永遠留在我的母國、我的身邊嗎?
「看心情。」
如果心情不好呢?
「那就……留在你身邊。」
嗯?那如果心情好呢?
「……你怎麼這麼多廢話?閉上嘴。」珀金忍無可忍地按了下眉心。
如果心情好,那他不介意永遠留在那片國土。永遠守護着她的母國。
長長久久、世世代代。
哪怕她……離世了,也一樣。
守護着她重視的東西。
就好像他們永遠不會分開。
神賜之物能夠解除他身上的詛咒。但必須得到神賜之物認可之人,最真誠最真心的祝福。
所以從前那枚水晶對他毫無用處。
可現在,他只要靠近她,就會從那種千年來不間斷的煎熬折磨中掙脫出來。
不管怎麼說,這枚水晶被你擁有,會對你更有好處吧?金髮少女迎著夕陽落日,睫羽上流淌著鎏金般的光芒。
珀金嗓音清淡,薄淡的唇卻不由自主微微上揚起一道很柔和的弧度。
「我才用不上這種東西。」
唔?是嗎?溫黎有點茫然地垂下眼,把吊墜重新塞回領口。
或許是她誤會珀金了?他真的對這枚水晶不感興趣?
不過,真好。溫黎忍不住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她抬頭看着珀金,如果父王知道,我能夠將傳聞中最兇惡最殘忍最暴戾的惡龍請回城堡,他—定會很驚喜。
或許是驚訝。但是,珀金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守護神了。
——從今往後,她都再也不用擔心自己的母國受鄰國欺侮。
說不
定,她的母國可以在珀金的庇佑下,成為整片大陸最強盛的國度。真幸運,能夠遇到你,珀金。少女揚起臉,笑容明媚。珀金垂眼,視線在水晶吊墜上一掃而過,目光便定定落在她臉上。
良久,他扯起唇角:「希望你不會食言。為我準備的,當真是全天下最奢華的宮殿。」少女睜大眼睛:當然,珀金,我保證,它一定比我的宮殿還要華麗舒適。珀金不置可否:「我拭目以待。」他單手插著西褲口袋,帶着少女朝着密林深處走去。
或許將水晶拿在手裏,可以一勞永逸。但他更希望它成為一種羈絆。
還有一個理由。讓他心甘情願,永遠留在她身邊。
★
【惡龍手札】
今天,我做了重要的決定。
我要親自送她離開古堡。
但這並不代表我希望她離開我身邊,我只是覺得,讓她為了我的詛咒而失去一切,似乎有些太過自私。
大不了,我可以換個地方生活——雄性總該遷就雌性一些。而且,去她生活的地方對我來說,好像也沒有想像中那麼討厭。
不過,我卻沒有想到,在我提出這一點時,她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擔心我。她不應該開心得手舞足蹈嗎?
……真是個笨女人。
如果沒有我在身邊,她恐怕很快就會被各種陰險的人類吞吃入腹吧。再碰上一個像林頓一樣惡劣的男人,她可怎麼辦?
麻煩。
但既然收了她的好處,我也只能勉為其難——
守護她—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