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雖說還沒醒來之前，沈微微就知道兩個孩子的關係不好，但這一天的時間相處下來，她才發現，如今的情況比自己預料的更差一些。

說實話，不管什麼時候，只要家裡有兄弟姐妹的，吵架打架都是平常事，沈微微小時候也經常和她哥發生矛盾。

但那都是一些小摩擦，過不了幾天就能好，可大福和小安之間，已經許久沒有說過話了。

其實最開始只是一點小問題。

程焰剛調來這個軍區的時候，特別忙，當時肖菊花還沒來，他怕顧不上兩個小傢伙，就想著把他們送到學校去。

那時小孩才剛滿五歲，按理來說應該去育苗班，但軍區這邊沒有，要去很遠的鎮上，來來回回的很不方便，加上魚龍混雜的，程焰不放心，最後就乾脆把他們送到了軍區小學里。

現在是七一年，動亂還沒結束，雖說軍區比外面要安定一些，但風氣都是差不多的，學校里的孩子整天除了義務勞動就是玩，別說學習了，連書都不樂意看。

但大福不一樣，他天生就聰明，老師說的內容他一學就會，加上他愛乾淨，其他孩子在外面瘋玩的時候，他就待在教室里看書，白白凈凈的，很快就成為了老師最喜歡的小孩。

現在雖然沒有年齡限制，但為了節約錢，大人一般到了七八歲才會把孩子送來小學。

大福本來就因為年紀小，有些不合群，加上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個沒娘的孩子，就更加排斥他，現在他還被老師喜歡，經常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誇獎他，那大夥就開始不樂意了。

小學生對抗敵人的方法就是孤立，他們不僅孤立大福，還連帶著小安一起。

大福本來就是個內向性子，就愛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待著，但小安不一樣，他喜歡玩，還喜歡交朋友，結果現在因為大福，所有的小孩都不搭理他了，小安心裡又難受又生氣，一下沒忍住，就對著大福發了脾氣。

這點小矛盾本來很快能好的，但就在這時，肖菊花來了。

肖菊花這人壞，但她不蠢，她想從這個家裡偷走好處，又不能被程焰發現，最重要的就是要防著兩個孩子。

最好是挑撥他們之間的關係，這樣才不會告狀。

大福和小安再聰明，那也是不滿六歲的小孩，鬥不過大人。

在肖菊花的有心挑撥下，兩小孩不僅和程焰的父子關係越發僵硬，就連彼此之間的矛盾也越積越深，到了現在已經完全不說話了。

原文中，也是因為這樣，才導致兩個孩子孤苦無依，造成了最後偏執的性子。

所以打從剛醒來開始，沈微微心裡最放不下的就是這事，她一定要儘快的把兩小孩間的問題解決，拖得越久誤會只會越深。

這要是大人，坐下來彼此聊聊就行了，但偏偏大福和小安都還是小孩，而且矛盾積累了這麼久，屬於直說說不通，講道理聽不進去，要是強行勸導，還沒開口可能就會吵起來。

那就只能慢慢來，讓他們先開□□流，等習慣了之後，說不定都不用做別的什麼，自己就和好了。

所以今天下午幹完活之後，沈微微就特意去房間里畫了一張表格，她指著表格上的字問小安：「認識嗎？」

小安理直氣壯：「不認識。」

沈微微：「……」

知道他不愛學習，整天逃課，但沒想到都上了大半年的學了，連自己的名字都還不認識。

算了，她不生氣，事情要一件一件解決。

「這個是你的大名，只要你開口喊大福一聲哥，娘就會在上面畫一朵小紅花，這樣才可以吃肉。」

小安癟著嘴，一張小黑臉全都皺在了一起。

他不想喊大福哥，特別不想。

好久以前他就發過誓了，以後再也不會搭理大福了的，所以以前不管是被別的小孩欺負了，還是被肖菊花罵了，他都不會找大福幫忙。

但現在可不一樣，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是肉哎！

打可挨罵可忍，肉不能不吃！

小安心裡無比糾結，最後緊緊的閉著眼睛，對著空氣喊道：「哥！」

只要他閉眼了，那他就沒有違背他的誓言，沒有背叛組織！

這是他最後的倔強！

一旁的大福不說話，小眉頭倒是微微舒展開了，雖然他不喜歡這個弟弟，但看他吃癟還是挺滿意的。

沈微微知道這件事要慢慢來，所以也不逼他，拿出筆在表格上畫了一個小紅花，「好了，可以吃了。」

小安立馬迫不及待的吃了起來，他沒讀過書，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就覺得這肉好吃的他都要哭出來了。

大口大口的吃了好幾塊肉，等到勁兒緩過來后，他才發現了有些不對。

「怎麼只有我一個人有表？」大福怎麼沒有？

沈微微從身後掏出了另外一張紙：「大福也有啊。」

「為什麼他有兩朵小紅花！」小安瞪大眼睛，感覺自己受到了欺騙。

剛剛大福可沒有叫他！

「因為大福今天幫了娘，不僅沒讓奶奶把鐵盒子拿走，下午還幫娘幹了活，所以要獎勵兩朵。」沈微微笑眯眯的道。

這話一出，一旁的大福都有些驚訝。

他沒想到自己做的事娘不僅沒忘記，還悄悄的記下來了。

這種感覺很新奇，他以前也會幫家裡做事，但爹從來不會誇他。後來奶奶來了，更是防著他，家裡的活不讓做，怕他偷吃東西，反倒是什麼掃地、洗衣服的粗活，全都逼著他干。

最開始大福也是不願意的，但肖菊花振振有詞：「你們吃的用的，那都是我和我兒子的，就算是親爹也沒有白給你們吃的道理，都是要還的，現在讓你們幹活，是看在你們年紀小，不然就要還錢了。」

所以今天午飯時，他才會吃那麼少的東西，就是怕到時候吃了好東西還不上。

但他沒想到娘不僅不要他還，反倒還把他做的事都記了下來，說要獎勵他。

大福一直嚴肅的小臉蛋微怔，有些茫然的看著沈微微，他在想，娘為什麼和奶完全不一樣，難道這就是娘嗎，其他人的娘也會像這樣對孩子好嗎？

大福想不明白，但這天晚上，他沒有再特意餓著自己，而是小心翼翼的多吃了兩塊肉。

——

每天吃完晚飯後，一般都是小安跑出去瘋玩的時間，今天晚上吃完飯後，他照例跑了出去，但他不是去玩的，而是通知他的兄弟們，今晚他要在家裡幹活。

沒錯，就是幹活。

剛剛吃飯時，他冥思苦想，肉這麼好吃，他肯定是不能放棄的，可他也不能像娘說的那樣，每天吃飯前都管大福叫哥吧？這也太折磨了。

娘不是說大福是因為幫忙幹了活才有小紅花嗎，那他也去幹活，還要搶著干，這樣不僅不用叫大福哥了，大福還得反過來主動叫他！

小安覺得自己聰明極了，但等他跑到了小夥伴面前時，還沒來得及說話呢，就有個小孩在他身上聞了聞，震驚道：「有臘肉的香味！程明希你跑到誰家裡偷吃肉去了？」

小安皺眉：「什麼偷吃，這是我……我娘給我吃的，我吃了好多臘肉，可好吃了！」

「什麼？你娘竟然給你吃臘肉？！」

一眾小夥伴驚呆了。

他們今天聽到小安娘醒來的消息后，就特別好奇，想知道他娘對他怎麼樣，所以今天老早就在這裡等著了。

沒想到小安一來，就說他吃了肉。

頓時，羨慕的聲音此起彼伏。

有小孩不信，說他說謊，小安超大聲：「怎麼就說謊了，剛剛不是你們自己聞到味了嘛，而且你看我嘴，還油光發亮的呢，這要是吃粗糧餅子能有這麼亮？」

小安得意極了，有些小孩心裡卻不高興了。

他們之間也有人日子過得不好，每到這時就會拿小安對比，心想他一個團長的兒子，都能這麼慘，他們可比他好多了，馬上，優越感瞬間就上來了。

可現在倒好，小安他娘才剛回來呢，他就吃上肉了，難道他娘對他很好？

有小孩正準備問，還沒開口，小安就急忙道：「好了，我不跟你們說了，我要回去了。」

「回去幹啥？」

「回去給我娘幹活啊！」再晚說不定就被大福給搶了！

小安說完就蹬蹬蹬的跑了，渾然不知身後的人又多驚訝。

軍區在山區，大晚上不能亂跑，怕有什麼東西從山上下來。大家就只能在路邊玩，但這裡可不止他們這些小孩，路上人來人往的熱鬧極了。

所以小安說的話不僅他的小夥伴們，就連周圍的大人們全都聽到了。

瞬間，眾人臉上的表情就變得精彩極了。

好傢夥，他們今天還在說呢，程團長他媳婦再好看有什麼用，肯定管不好家裡的兩個孩子。

畢竟誰不知道，程團長的兩個娃，那就是軍區最有名的淘氣包，被所有父母當做反面教材的，連肖菊花那麼好的奶奶都被他們氣得不行，沈微微才剛從病床上醒過來，保不準又要被氣的送醫院了。

結果這才一天的功夫，沈微微不僅沒被氣進醫院，反倒還把孩子馴的服服帖帖，連玩都不玩就急忙跑回去幹活？

這，這沈同志也太有本事了吧！

——

小安還不知道他在外面隨意說的兩句話，會給他娘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此時的他，坐在椅子上，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剛剛急匆匆的跑回來想幹活，結果沈微微告訴他家裡沒活可幹了。

小安不信，他拿起抹布想擦桌子，結果發現桌子已經擦乾淨了，想掃地，地也掃了，想疊被子……

「大晚上了還疊什麼被子？」沈微微問道。

小安崩潰了：「可是我想幹活！」

沈微微一看就知道這小傢伙在想什麼，她也不攔著，笑著道：「那就明天早點起來幹活。」

小安嘆口氣點點頭，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他明天一定要很早就起床！

這麼想著，等洗完了澡后他就馬上去睡覺了，躺在被子里的那一刻，小安鬆了口氣，心想幸好娘沒有太壞，願意讓他一個人睡，要是叫他和大福一起睡覺，那他就……

「小安，快過來，今天我們三個人一起睡。」沈微微的聲音隔著門傳了過來。

程小安：！！

啊啊啊他收回那句話，娘真的好壞！

——

第二天一早，天色還沒大亮之前，沈微微就醒來了。

看著躺在一旁，睡得香甜的兩個孩子，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昨天晚上她把兩小孩叫來一起睡的時候，一個個小臉拉的老長，全身的刺都要豎起來了。

她笑著解釋道：「你們的被子太薄了，今天這麼冷，睡一晚會著涼的。」

家裡被子里的棉花全都被肖菊花掏空偷走了，只剩下程焰蓋的這一床還是好的，這兩天正好倒春寒，晚上的氣溫格外低，而且兩個孩子身體本來就弱，沈微微可不敢冒險。

她這麼說了，兩個孩子這才接受了，但還是不願意挨在一起，一定要讓娘睡在中間，畢竟雖然娘很壞，但旁邊的大福／小安更加討厭！

兩個小傢伙都這麼想，沈微微倒是美滋滋的答應了，摟著他們，沉沉的睡了一覺。

她起這麼早，是為了打水。

平房這邊什麼都好，就是用水不方便，沒有水龍頭，得去山坡那邊的水井打水。

因為人多，所以一定要早點去。

但她才剛穿好衣服，就聽見屋外傳來一陣說話聲。

沈微微微怔，梳好頭髮打開門一看，就發現院子里正站著一名面生的女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