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這會兒剛吃完午飯，路上沒幾個人，家裡還沒養雞鴨，小安這會兒又睡了，周圍特別安靜，連根針落到地上都能聽見。

沈微微明顯的發現，在自己說完這話后，大福連呼吸都停滯住了。

「怎麼了？」她連忙問道。

大福搖搖頭，小手拽的緊緊的，不肯說，而是腳往身後退了退，好像打算離開這裡一樣。

但沈微微清楚，他不是想走，而是想躲到牆角去。

回來的第一天她就發現了，大福特別喜歡靠在牆角，開始她以為是孩子性格內向不願意和人相處，以此來表示抗拒。

但很快她就明白過來，大福是在不安，極度缺乏安全感令他只想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就像一隻小蝸牛一樣，一旦有什麼對他產生了刺激，就立馬把頭縮回自己的殼子里，其他的全都屏蔽掉。

這是他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但沈微微不打算讓他再這樣下去了。

她拉住大福的小手，動作輕柔的把小傢伙抱在自己懷裡，在靠近她的那一刻，大福的身子明顯的繃緊了，沈微微也沒放開，而是輕輕的拍打著他的後背。

「之前咱們在山上不是說好了嗎，別怕，不管是什麼都可以跟娘說。」

想到自己的承諾，大福絞手指的動作都停住了，他沉默了許久，最後才小聲道：「我，我想幫你幹活。」

「為什麼？」

「因為吃飯貴，葯錢也貴……」

沈微微頓時愣住了。

在發現大福不對勁后，她想過很多種可能，但從來沒想過竟然是因為這個。

大福聰明早熟，他知道娘這些天變著法的讓他們吃好的，花了不少錢，再加上那天去醫院，醫藥費更是給出去了好幾塊，尤其是給自己治眼睛的葯，真的很貴。

他不知道娘為什麼要對自己這麼好，所以他很害怕，因為從前的種種經歷讓他以為，這世界上不可能有無緣無故對他好的人，他只能努力幹活，想以此來回報娘。

但他沒想到自己這麼沒用，連幹活都干不好，才種了一點菜，就把手上弄得全是血泡，還害的娘大早上就急匆匆的去醫院買紅藥水。

大福低著小腦袋，聲音悶悶的：「……對不起。」

顧不上心裡有多難受，沈微微直接抱緊了懷裡的小傢伙，她想告訴大福她是娘，對孩子好是應該的，但她知道對於缺乏安全感的小孩來說，這種回答並不能令他們安心。

「大福已經讀一年級了，有句老話叫養兒防老知道嗎？」

大福茫然的搖搖頭。

「意思是，爹娘養孩子，是為了自己老了之後能有人照顧。現在娘還年輕，照顧你們是應該的，而你們要做的，就是現在好好長大，等到我老了，也就有依靠了。」

沈微微笑著道：「要是你現在就整天悶著頭幹活，讓自己一身病了，那娘老了怎麼辦呢？」

大福很聰明，這些話聽一遍就懂了。

他原本緊皺著的眉頭突然就展開了，原來是這樣嗎，娘對他好是希望他好好長大再報答？

有些孩子聽到這些話可能會難過，因為他們喜歡的是爹娘無條件的偏愛，但大福不一樣，小傢伙聽到這話后眼睛頓時就亮了，小臉綳的緊緊的，特別認真道：「我一定會照顧好你的！」

「行，那娘可就指望大福了。」

——

看著小傢伙終於恢復了往日的活力，沈微微才鬆了一口氣，她讓大福去睡覺，自己則是開始處理從山上帶回來的筍。

這些筍太老了，不能吃，只能拿去肥地，不過外面的筍皮可以用來做鞋底。

她在老家見過，用筍皮和舊衣服做成的鞋子穿起來很舒服，正好兩個孩子的鞋都快壞了，多給他們做幾雙。

舊衣服家裡多得是，沈微微從雜物間里找出來了一大疊，裝在籃子里就準備出門。

沈微微不會做鞋，但杜小娟會，正好可以教教她。

結果剛走到門口，就看到一道陌生的身影走了過來。

「小沈吧？我是張旅長的愛人，你叫我何嬸子就行，這是準備幹嘛去？」

張旅長之前因為緊急任務讓程焰離開了，心裡有點過意不去，等到何嬸子從娘家回來，就讓她來看看沈微微，要是有什麼不適應的，正好照應一二。

「嬸子您好，快坐。」沈微微說著就準備去搬椅子。

「你別忙活了，我來！你才剛醒來，千萬要注意身體。」

說起來何嬸子對沈微微可不陌生，以前她還動過把程焰介紹給自己侄女的心思，話一說出口，就被程焰拒絕了。

程焰離開后，張旅長就告訴她別胡亂介紹，人程焰可是有對象的，而且兩人的感情還特別好。

當時她就在想，像程焰這種性子冷淡話又少的人，能跟什麼樣的女同志感情好？

這會兒看到沈微微后終於明白了，這麼漂亮的小姑娘，別說程焰這種大男人了，就是她這個大媽也喜歡的不得了啊！

怕自己熱烈的目光嚇到小姑娘，何嬸子低下頭看了看籃子，「這麼多筍皮，這是要去做鞋底子啊？」

「嬸子您知道？」沈微微有些驚訝，「我不會做，就想去問問別人。」

「不用問了，我來教你，我手藝可好了！」何嬸子笑著道。

她手藝確實好，低著頭一邊做一邊講解，沈微微都沒反應過來呢，就已經做好了。

何嬸子怕她著急，「這個沒那麼容易學會，不過我這才做了一半，你用布慢慢往上面加就行，想要多厚就加多厚。」

「這個我會！」沈微微鬆了口氣，心想還好有個半成品。

孩子還小，腳也嫩，尤其是小安，整天都想著出去撒潑，鞋底要做厚一點才舒服。

何嬸子看著她毫不心疼布料，心裡更滿意了，心想這小沈看起來嬌嬌弱弱的，卻是一個好母親，看來小程還真有福氣。

兩人一邊說著話，沒多久就把鞋底子都做好了，何嬸子起身打算回去，臨走前還從籃子里拿出一塊臘牛肉，一定要塞給沈微微。

「快拿著，你剛醒，正需要補營養，家裡還有兩個孩子，一定要吃點好的才行，別跟嬸子客氣！」

現在牛肉可是稀罕東西，有錢都買不到，這還是村子里有頭牛摔死了，何嬸子托關係才買到的，一般人她是捨不得的，但程焰本來就是丈夫看重的後輩，沈微微她也喜歡，這會兒給出去就特別豪氣了。

說完她就走了，沈微微沒辦法，只能大聲道了句謝，心裡則盤算著要用什麼東西來還人情。

何嬸子剛到家門口，正好碰到張旅長回來：「怎麼樣，小程愛人身體還行吧？」

「還不錯，就是氣色有點不好，等哪天我去供銷社買點紅糖給她送過去。」何嬸子笑著道。

張旅長好奇的看著她：「這是怎麼了，這麼開心？」

「沒怎麼，就是小沈這人挺好的，長得漂亮說話也好聽，我心裡舒坦！」何嬸子說完，突然想到了軍區小學招老師的事，「你說讓小沈過去試試怎麼樣？」

軍區這邊也有家屬工會，專門管家屬區的，何嬸子在裡面當幹事，雖然軍區小學的招聘不歸她管，但引薦一下還是沒問題的。

張旅長卻搖了搖頭：「還是等等吧，一來她剛出院，身體還不好，而且咱們也不知道小沈學歷和能力怎麼樣。」

「行，那就以後再說。」

何嬸子歇了心思，卻全然不知在院子外面，準備過來問她老師招聘的曹夢敏，正好把他們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

新鮮牛肉做法很多，干牛肉則是做成鍋子最好吃。

但現在沒鋁鍋，沈微微就乾脆放在大鍋裡面燉，再加上胡蘿蔔絲和干辣椒，都不用放太多的調料，大火爆炒，就變得又辣又開胃了。

牛肉的口感可能沒有豬肉好，但這個香氣是沒話說的，沈微微把菜端去堂屋的時候，小安把筷子都擺好了。

今天的主食是面，沈微微從供銷社買了不少棒子麵回來，和白面和著一起做成了手擀麵，用勺子舀上滿滿一大勺牛肉放在碗里，麵條在湯汁的浸泡下慢慢變色，趁著還在不斷冒熱氣時吃上一口，好吃的全身都舒坦了。

一小盆面三個人吃得一乾二淨。

等吃完了飯，小安抓了抓腦袋，問道：「我，我可以出去玩嗎？」

他這些天忙著幹活，都好久沒出去玩過了，反正娘都說了，現在不管有沒有小紅花都要喊大福，他就乾脆放棄了，想要出去玩個痛快。

沈微微沒阻止他：「你確定不要刷碗？」

「不要。」

「那就沒有小紅花了哦。」

上次在供銷社，小安看著柜子上的橘子罐頭，饞的走不動路，沈微微就買了兩個。但當時她就說了，如果以後還想吃零食的話，就要用小紅花來換，一個小紅花兩分錢，一個橘子罐頭一毛錢那就是五個才行。

橘子罐頭固然好吃，但已經被牛肉麵餵飽的小安覺得自己無所畏懼。

「我不要！」

「行，那你去玩吧，注意安全，早點回來。」沈微微叮囑完，就準備去洗碗了，剛走進廚房，就發現自己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尾巴。

「大福手受傷了，還不能幹活。」沈微微以為他是想要小紅花，連忙說道。

大福點點頭，卻沒有離開，依舊站在廚房裡，一雙黑亮的眼睛緊緊的看著娘，也沒解釋自己並不是為了洗碗才過來的。

他想雖然娘說她老了才需要照顧，可是現在那個人不在家，娘一個人幹活肯定有點孤單，自己站在這裡，應該……應該會讓娘開心一點吧？

——

廚房裡收拾妥當后，沈微微又去把菜園子整理了一下，經過這兩天的忙碌，這裡已經弄得差不多了。

白菜、蘿蔔這些她都種完了，但像黃瓜和豆角這種藤蔓類的還沒來得及，要等程焰回來做幾個架子了才能種。

架子沈微微不會弄，不過她打算明天一早就去供銷社，買點尼龍線回來。

昨天去山上挖野菜的時候，她觀察了一下，因為軍區經常會派人進山進行集體打獵，所以山外圍的獵物數量已經很少了，她一個人又不敢進深山，就想著買點尼龍線回來編個漁籠，試試能不能在河裡抓點魚蝦上來。

正打算著，就看到杜小娟急匆匆的過來了：「嫂子，快，咱們去供銷社！」

「怎麼這麼著急？有肉買了？」

但也不應該，這都傍晚了，要賣肉也不是這個時候。

「不是！」杜小娟急得不行，走過來壓低聲音道，「我聽他們說，最近外面的村子里有人找了門路，有特別便宜的布買，還不要票，咱們快點過去吧！」

沈微微放好東西和大福打了聲招呼，就跟著杜小娟出門了，越走眉頭卻擰的越緊。

「嫂子你擔心孩子？」

「不是。」軍區安全的很，完全沒必要擔心。

她只是想不通，按理說就算是黑市賣東西那也是一大清早，怎麼這個賣布的人要選晚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