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蘭因絮果
故淵心裏反覆念著這句話,明知如此,依舊失落。
「施主,可要解簽?」
故淵有些意外:「簽乃天語,擅自解者是泄露天機,會遭天譴。」
莫冬笑起滿臉皺紋:「凡簽,皆囫圇模糊爾,或有顛倒之意反誤眾生,我只為你解一句話,便不算泄漏天機。」
簽啟因果,故淵所求不過池魚。
「離魂倩女」是因,「終負相思意」是果。
這果故淵從未想過結果會與簽上有何不同,也不敢奢望自己的情思會有回報。
「那便有勞道長為我解這『離魂倩女』是何意。」
莫冬收斂笑容:「施主想知其因?」
故淵篤定地點頭:「這果我早已料到的。」
莫冬嘆了一口氣:「離魂倩女,乃為情而死。」
「可是離魂症?」
莫冬搖頭淺語:「離魂乃殺死之意,世間人死,有千萬法矣。」
池魚遠遠看着故淵求籤,看着更加蒼老的莫冬,想起從前自己求的簽。
老者所寫——明月一蘭因,千風皆絮果。
池魚當時不食煙火,肆意張揚,當場便運火銷毀了竹籤:「我偏要起婆娑,熾艷火,獨吞這絮果。」
現在想想,莫冬所言,句句應驗。
她和周郁儀,可不就是蘭因絮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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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一束金光得知池魚破陣而出后,柳素商便撤了迷香,過了幾天待蘇相予清醒后,便去向柳復寧請了罪。
池魚對柳復寧來說是萬聖堂的劫,柳素商雖是他的愛女,也還是被罰了禁閉。
柳素商坦然受之,心下只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釋然。
周郁儀領着周緒風前來探望時,柳素商正望着窗外的飄花。
「素商。」
柳素商聞聲回神,便被周緒風撞了個滿懷:「娘親!」
柳素商抱着周緒風,神色淡然:「師兄,我親手套上的困了我十年的桎梏,終於解開了。」
周郁儀將帶來的飯食擺在桌上:「從未有人怪過你,池魚回到萬戾門,於我於她都是最好的結局。」
「素商,是你給了我們最好的結局。」
柳素商笑着流淚:「師兄,我們和離吧。」
周郁儀語氣嚴肅了一些:「這樣的話,休要再提。」
「我與池魚回不到過去了,又何必再生無謂的期許。」
周緒風將頭埋在柳素商的肩頭。
想起年幼時,娘親總是不許自己喚爹爹為爹爹,便要叫他義父。
當時爹爹也是這麼說的,娘親終究沒犟過爹爹,現在也是。
周郁儀走了,留下了柳素商還未看完的典籍,還叮囑周緒風多多陪伴他娘親,祖父那邊他自會解決。
他從來如此,照顧了所有人,卻從未考慮他自己。
十年前,三處首領借周郁儀和柳素商的定親宴誘池魚入陣。
彼時的柳素商被養在深閨中,一心戀慕周郁儀,得知定親之事欣喜萬分,全然不知這一切是個騙局。
當池魚闖入宴席,柳素商以為只是眾多糾纏周郁儀的姑娘中的一個。
所以才沒輕沒重,自以為是地說出了十年之約。
最後才得知一切是如此的荒謬可笑,原本他們才是兩情相悅。
如果沒有她,沒有這場宴席,萬聖堂不會死傷慘重,他們也不會走上陌路。
可為時晚矣。
那血紅的一晚過後,柳素商醒悟道:「既是一場戲,定親之事便也作罷吧。」
但周郁儀太過純良,拒絕了她:「定親之事江湖皆知,此時我若悔親,你的名聲當如何是好?」
柳素商笑着,周郁儀對她都這般好,若是和池魚重歸於好,一定很幸福。
———
池魚在逢春舍小住了幾日,一家人和睦美滿,過得仿若世外桃源。
但苦痛卻不會因為你留戀幸福而離開。
很明媚的一天,江綰一刻也沒有清醒過。
所謂離魂症,便會越來越嗜睡昏迷,當一個人再沒有清醒的時候,便是離魂之時。
池魚很無措,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是後悔自己執意去那萬聖堂,錯過了姑姑的十年。
池魚立在院內,眼尾通紅,運起靈力,下一瞬,周身純白的靈氣變為血紅的戾氣。
故淵欲上前,卻抵不住愈發張狂的戾氣。
池魚將戾氣源源不斷地輸入江綰體內。
江楓眠這才瞭然,當初音什也是這般保住了池魚的命。
只可惜,江綰魂已離。
江綰只睜眼情意綿綿地喚了一聲「道長」便安詳地合上了眼。
滿園的風信子瞬間枯萎,一如躺椅上的女子。
江綰的魂魄也化作了風信子,輕輕飄離了逢春舍,落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人手中。
———
江湖代代有傳奇,千仞閣被滅,宋林川之亂和萬聖堂的異光,件件都極不尋常。
近來在月湖城也有一則奇聞趣事。
據說在月湖城中心的小島上一夜之間出現了一座山莊,山莊的名字十分風雅——邀月山莊——倒與這月湖城的名字十分相稱。
本以為這邀月山莊的東家會是個絕世佳人或者隱士高人,可遇見鬧事的,東家跑得最快,看不出半分高手佳人的影子。
能一夜之間令高樓拔起,再不濟也合該是個豪商首富,但東家本人卻吝嗇至極,壞了些家什輕易是不修的。
除非碰上了些初入江湖想行俠仗義的少年人,在這些冤大頭打退了鬧事的人之後,就會訛上一筆。
如此看來,這東家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
若非要說哪裏和旁人不同,大概就是這東家來自西蜀,有一雙藍色的眼瞳。
總之這則異事在月湖城不過半月,還來不及傳出城,就掀不起任何波瀾了。
幸好邀月山莊位置極佳,月湖城正是因為這一個小湖無論何時都能印出月影風景極美才得名,邀月山莊沾了這光倒也能吸引一些文人墨客或者附庸風雅的富人,生意也算不錯。
雖是正午並無月影,但湖上水汽瀰漫似人間仙境,眼下的客人也是不少。
一樓左右對稱分佈着精美的八仙桌,二樓則是由古韻的屏風分成不同的雅間。
顧原坐在二樓雅間內,靠着窗,偏頭就能看到月湖的美景。
宋初撐著頭望向窗外,眼神卻好像掠過了如畫風景,看着更遠的東方。
顧原和宋初都生得溫潤好看,和這月湖的風景相融更是養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