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走廊盡頭的門「啪」地一聲被人重重踹開,裏面正在跳舞和撥琴的女子有些被驚到,停在身姿和手上動作,望着來人。

沈瑋打開門,看到是兩三女子正在屋內一側跳舞,旁還有一名女子正在撫琴,本是再正常不過的場景。可在屋內的另一側,卻是一個刑具般的木架豎立着,上面還綁着一名男子,男子身邊站着的是一名紅衣少年。

這男子和紅衣少年沈瑋都識得,因為一人是他從小朝夕相處的表弟,一人是剛與他結下過節的裴家嫡系少爺——裴衡。

「你怎敢闖入這個房間?」裴衡一身紅衣,紅衣上是用黑線勾勒出的雲錦花紋,一直從胸部蔓延到衣袖上,他手裏還拿着那個昨日打過沈瑋的鞭子,站在范現的身邊。

范現被綁在木架上,身上只穿着白色單薄的褻衣,因只有一條胳膊,另一條衣袖只空蕩蕩的垂著。范現的神情與多年前沈瑋在山溝里找到他一樣,神情慌亂、雙唇顫抖,眼裏似是求救似是掙扎。

褻衣上是一道一道鞭痕,血滴在白色的褻衣上浸透出來。裴衡還在呵斥:「你是何人?門口看門的人呢?死哪兒去了?!」

「我是你大爺!」沈瑋目眥欲裂,沒顧裴衡的手裏的鞭子,衝上去直接給了裴衡的臉一拳,「老子今天就要教你這個小兔崽子怎麼做人!」

他一拳架到了裴衡的臉上,自己胳膊也用勁浸出了血,裴衡的鞭子被他壓在身下。裴衡還沒反應過來,沈瑋又狠狠給了他一拳:「你對我弟弟在做什麼!」

裴衡左臉接連挨了沈瑋兩拳,手上的鞭子反應不及,隨即反應過來,鬆開鞭子,與沈瑋纏鬥起來:「你這傢伙到底是誰!」

兩個人在地上打作一團,震得地板轟隆。裴衡應是從小規矩鍛煉過武藝,一拳一掌往沈瑋胳膊傷處和臉上打去,不下幾招。裴衡已是將沈瑋徹底打倒在地,他拽起沈瑋的頭髮,拖到牆角處,拎着沈瑋的臉抬頭一看,待看清臉后,冷笑一聲:「我當是誰,原來是裴海那個老狗塞進來的東西。」

血的氣息佈滿沈瑋的唇腔,像是鐵鏽侵入的氣息,沈瑋也覺得目前一片模糊。裴衡拾起地上的鞭子,勒住沈瑋的脖子,問:「說!是不是裴海那個老狗派你來的!我放在門口的人呢!」

沈瑋的脖子被裴衡勒住,覺得呼吸困難,艱難地吐出一口血水:「范、范......」

裴衡順着沈瑋的目光望去,木架上的范現已然是昏死過去的狀態。裴衡突然心下瞭然,冷哼一聲,鬆開了原本攥緊的鞭子和衣領,冷笑一聲,右手持鞭順手一指:「你是為了這個傢伙來的?」

鞭子指向范現,沈瑋耷拉着腦袋,用手重抱住裴衡的腿:「你、你別打他......」

「好、好,」裴衡怒極反笑,「你們這些人,慣會裝得道貌岸然!」

他拎起沈瑋的領子,就要將沈瑋拖出屋去,恨不得寢其皮,食其肉。到了門口,才有他的屬下一行人匆匆趕來。

一行人中領頭者神情甚是慌亂,道:「公子,方才不知誰叫了我們的人換班,新來替班的人卻未到,然後我們才發現......」

未待來人說完話,裴衡就把沈瑋丟在地上,「啪」地一聲抽在了趕來下屬說話的那人身上,怒斥:「怎麼?平日我的話,你可以當耳旁風,旁人讓你換班,你就敢走了是吧?!」

被鞭子抽中的人不敢喊痛,低頭道:「是裴家派人來叫我們......」

「是我派人叫他們走的,」一行人分成兩半,各自站到走道旁,裴熙緩緩走上來,「他們也是裴家當差的護衛,卻從不曾應卯,父親今日點兵,發現少了人,又覺你久未歸家,就讓我找他們回去,順路來找你。」

裴衡抬起頭,望着裴衡,眼角有一抹寒意,繼續道:「但為何沒有來換班的人,此事我並不清楚。」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與那個老東西,又在搗鼓什麼花樣,假情假意,」裴衡挑起眉梢,「腿都沒好利索,難為你這殘廢,還跑來天香樓叫人。」

他像是嫌惡般踢了踢地上的沈瑋:「既然你來了,你這狗腿子打我的仇,又該當怎麼算呢?」

裴熙道:「他是我們本家子弟,我自會帶回去,秉公處理。」

「好,」裴熙昂起頭,笑道,「隨意出手毆傷他人,我倒要看看你們這群傢伙怎麼秉公處理。」

裴衡揮手,護衛便進門將范現和那些個歌女舞女帶出來。裴熙蹲下身子,查看着沈瑋的情況。

裴衡看着裴熙蹲下的身影,回頭笑道:「我不知道你這個狗腿子和范現是什麼關係,但范現他在我手裏,是他欠我的。你最好管好你的狗腿,別再讓他來招惹我!」

一聲鞭響,敲擊在地上,以示警告。裴衡睨了裴熙一眼:「裴熙,你比我還可悲,你連做自己都做不到。」

他仰天而笑離去,只留下裴熙蹲在地上,看護著沈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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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上是在在雲海里翻騰的神仙模樣,兼又有吉祥瑞獸、鮮花異草。

沈瑋緩緩睜開眼睛,初看覺得那頭頂的神仙似乎慈眉善目,正笑眯眯對着自己笑。又恍惚一下,覺得自己身處雲海,但頭昏腦脹,身上無處不痛,脖子上也覺得火辣辣的。

「端英哥兒,你醒啦。」是一道驚訝的女聲,聲音年輕,帶些俏皮和驚喜。

沈瑋想看清聲音的主人,努力着撇著頭,想看清聲音的主人。女聲似乎受到了驚嚇,連忙扶住沈瑋的脖子,道:「哥兒,您別亂動。大夫剛幫您看過,讓您好好歇息呢。」

「大夫?」沈瑋有些懵,覺得自己腦袋痛得彷佛要裂開一般,努力回想之前發生的事情。

他頭痛欲裂,一手扶著自己的頭,只記得自己視線模糊前,好像是一道白色的身影蹲在了自己的面前。

為什麼會這樣、白色身影......

范現!沈瑋猛然驚起,一手支撐到地上,就要起身往外沖,范現還在那兒!

「端英哥兒,你要去哪兒?」女孩大驚,「大夫說了,你現在不能亂跑!」

沈瑋推開女孩阻攔的手,他方才從床榻上摔到地上,現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仍要往外走。女孩阻攔不住,只能拉着沈瑋的手,扯到了他的傷口。沈瑋「嘶」地一聲。

「哥兒、哥兒,」女孩聲音急出了哭腔,「我求你,你不要往外跑好不好。」

「他若這次還是執意要跑,就再也不用回來了。」一道咬牙切齒的聲音切進屋內。

女孩像看到了救星一般,隨後又有些畏懼,小聲吶吶,叫了一聲:「熙公子。」

裴熙攏袖,坐到椅上,看着地上的兩人,對女孩道:「坐在地上成何體統,把他扶起來。」

「是、是,好的,公子。」女孩搗蒜般答應,要扶起沈瑋。沈瑋先懵了一會兒,任由女孩扶起,但未來得及女孩扶着他到榻上或椅上,沈瑋又忽然掙開女孩的攙扶,往裴熙身邊一跪。

女孩不知道這是要幹什麼,呆愣愣站在原處。

裴熙看着跪在自己身邊的沈瑋,抿唇,不語。沈瑋則用頭,重重磕在了地上:「熙公子,小人求您。」

這是沈瑋第一次真正意義上,低聲下氣,低到谷底里的模樣跟裴熙說話。

裴熙看着沈瑋跪在地上,沈瑋的髮絲很黑,很柔順,那裏才帶過射箭勁裝的髮帶,髮帶很好看,綁在沈瑋的頭頂上,順着風飄揚。雖然當時的沈瑋射箭姿勢很可笑,但當鄭澤握著沈瑋的手,箭矢射出那一刻,飄揚的髮帶映着箭羽,沈瑋的眼裏帶笑。

「你要求我什麼?」裴熙開口問。

聽了問話,沈瑋才把頭從地上抬起來,他方才那一下磕得重,額間破了皮,猶如菩薩中的血痣,脖子上還有裴衡鞭子留下的勒痕,髮絲垂在肩兩側,一雙眼望着裴熙。

與他倆的初見,很像,又不太像。

沈瑋說:「熙公子,我求您,您把范現放出來吧。」

就知道是這句話。裴熙眉間帶了疲憊,他伸手,想將沈瑋托起,女孩也上前,將沈瑋扶起,想讓沈瑋坐在椅上。

沈瑋拒絕了攙扶,仍跪在地上,反手握住裴熙的手,道:「熙公子,小人不知何德何能救了您。您給予了小人衣食無憂,帶小人來見世面,小人十分感謝。」

他緊緊握住裴熙的手,乞求道:「熙公子,如今小人不貪圖榮華富貴了,只求您將范現放出,讓小人與范現歸家去。」

他將裴熙的手放到自己的眉心,彷彿虔誠的信徒在乞求天神。

裴熙卻將自己的手一點一點從沈瑋的額前抽出,沈瑋抓不住,只看着裴熙將手收回袖中。

「范現之事,非我本願,」裴熙低聲開口,聲音中帶了一抹不為人知的苦澀,「但我可以在此向你立誓,你,沈瑋的表弟范現,我覺不會讓他在裴衡手中有性命之憂。」

「既是我將你們帶出,自然會讓你們好好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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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孤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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