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節-3

情人節-3

你們一定猜不到剛剛發生了多麼慘絕人寰的事情。

那就是:

就這麼幾分鐘里,AK的異地戀徹底宣告結束:莎菲掐在情人節的前一天,抓緊時間把他給甩了。

——

為了更有畫面感,我還是從頭講吧。

是我先發現的。彼時加奈在專心看新聞,陸祈和馬丁在專心等他念新聞,只有我三心二意,所以不免留意到,AK突然吸了一下鼻子。

他就坐在我正對面,我實在沒法不抬起頭,看看發生了什麼。

而我一動,陸祈的注意力也過來了,隨後是馬丁。AK捂著臉站了起來,同時加奈在讀新聞,卻忽然發現本該聽他講話的我們全部抬頭看向上方,而AK正站在那裏哭。

你們想像一下那個場面。

我不是說見着人哭很新奇,那當然沒什麼,但像AK這樣的猛1落淚就很少見了,尤其當他去年和某教導主任公然對罵(聲明:教導主任是位於道德窪地的那一方,他現在辭職走了)而不落下風的畫面還歷歷在目時,這場景顯得特別魔幻。

反正我們全看傻了,一時間誰都不知道該幹什麼。

有那麼幾秒鐘,我們甚至誰也不敢看他:加奈瞪着天花板,陸祈看發酵乳蓋子,我的視線在AK和他身後的走廊間猶疑不定,而馬丁……不好意思,我沒注意馬丁在看什麼。

總之,我想說,莎菲要求分手的時機真不怎麼樣。

就算不想再跟AK一起過情人節,就不能等放學后再提嗎?我們都知道AK是個很要臉的人,比起在所有人面前來這麼一出,他可能還是更願意回家在卧室里哭。

但不管怎樣,悲劇已經發生,將AK晾在一邊而只顧自己尋歡作樂實在不道德。

我們自然試圖安慰他。

為了更加切題高效地安慰他,我們莊嚴地伸長脖子,看向AK手機上,那條令人心碎的信息。

……實際過程比上述稍微混亂一些。

因為莎菲不僅殘忍地甩掉了AK,還在那之前事無巨細地回憶了一遍兩人過往的甜蜜瞬間。他可真能寫啊。戀愛回憶包括但不限於AK摺紙飛機從二樓一下下對着莎菲的帽子投擲;他們引用丁達爾效應讚美愛情;莎菲在中文課上寫了一篇說明文,稱某新型VR由科學家艾莉森·郭陽先生研製,引發全班尖叫后,真有人去了隔壁班把AK請來;莎菲夢見自己和AK在充滿夢幻冰凌的山洞裏捕捉土撥鼠……等等等等。

而在寫了那麼多美麗的東西后,她總結道:

【但是沒辦法,我們現在越來越無話可說了,相信你也這麼覺得】

【所以就這樣吧,親愛的Allison.我這就把你刪掉,以免後續傷心】

「媽……呀。」看到這裏時,加奈倒吸了一口氣,說。

我也難以置信,我不明白莎菲到底是怎麼寫出最後那句冰冷的話的。當愛情回憶那麼美好,與之形成強烈反差的,是在我們看信息的那一刻,莎菲已經令人髮指地把AK給刪了。

這是否又說明,他們的愛情本來就沒有我印象里那麼美好呢?

我走神了幾秒鐘,用以思索愛情的本質。

這時候AK差不多也哭完了。他瓮聲瓮氣地表示,自己要去水池洗把臉。趁他離開,我們立刻湊在一起。加奈憐愛地說:

「小可憐兒,我們得讓他重新開心起來。」

「但我們應該做什麼呢?」我問。

「只要千萬記住,AK是個很要臉的人。」加奈說,「等他回來,我們一定要假裝沒見着他哭,然後旁敲側擊,輕輕叩打AK的心靈,直至其恢復往日的硬度和光澤。懂了嗎?」

「懂了。」我說,「你真有文采。所以,我們應該做什麼呢?」

「……自己想去!」加奈說。

然後他站起來走了,同時我、陸祈和馬丁趁此機會快速吃飯。幾乎在我剛放下叉子的那一刻,加奈和AK勾肩搭背地走了回來。AK眼圈紅紅的,但表情冷酷,和他平時差不多,我鬆了口氣。

「好啦,」加奈把AK按回座位上,「繼續吃你的餅吧。」

然後他朝我們瘋狂眼神示意。

加奈的意思是,讓我們幾個也說點什麼,藉此再接再厲,繼續分散一下AK的注意力。我立刻思考起來,但馬丁比我更快,他磕磕巴巴地說:

「我覺得,Eden今年也收到賀卡,或許是個好兆頭。」

「什麼好兆頭?」AK冷漠地吃着餅,問。

「你們明天不是要參加那個比賽嗎。」馬丁解釋道,「這大概說明,能贏吧?」

「哦?」AK看了他一眼,「這要是真跟比賽結果有關係,我現在就給學生會打電話,為我們每人預定十張。」

「啊。」馬丁說。

好極了,無人接話,這下徹底冷場。食堂里人聲鼎沸,只有一張餐桌上一片死寂,猜猜是哪張呢?更尷尬的是因為無事可做,我們八隻眼睛只能一刻不停地盯着AK吃餅,導致他差一點兒咬到舌頭,加奈一臉慘不忍睹。他第三次點開手機,決定頑強地把念了一半的那條新聞念完。

但這時候,我想到了救場的點子。

「AK,」我說,「你一定猜不到我今天奇遇了什麼事情!」

「什麼。」AK懨懨地問。

然後我就把自己當上主角的事抖出來了。原本不該這麼早就說,因為雖然不失為一件好事,但我還沒準備好讓它聯合國皆知。

但你們別說,還真管用,AK當場就把莎菲給忘了。

「真的?」他仔細地看着我,「我就說你平時哪裏有點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我立刻問。

「說不上來。」AK說,「不過,你是主角的話,知不知道我們到底在一個什麼樣的故事裏面?」

「千萬別是末日科幻。」加奈雙手合十,虔誠地說:「我不是說對它們有意見,但至少目前為止,我還熱愛地球。」

「希望是開心的故事。」馬丁也趕緊許願。

這時候我很確定地告訴他們,末日不會到來,大家可以放心。作者已明確表明,這是「一個簡單的青春愛情故事」,甚至立意也特別花園寶寶,是什麼「只要有愛,世界其實很美好」。

「至於其他,」我說,「根據破窗效應,只要保持快樂,作者肯定也不好意思給我們加諸各種不必要的悲慘遭遇的。你覺得呢,AK?」

這時候AK終於笑了。

「行吧,」他嘆了口氣說,「我這就預備快樂。」

其他人則讚許地看着我,因為AK恢復了生機,甚至還有些興緻地說,可能這才是說明我們能贏得比賽的「好兆頭」。說到這裏,你們可能想弄清楚,這個被翻來覆去提到的比賽究竟是什麼。我這就解釋。

「……」

我不是很想承認這一點。

但必須得說,這可能是我短暫一生所參加的競賽里,最不正經的一個。

和明天的日期有關。

不錯,正是二月十四日星期二,一年一度的情人節。當天學生會將舉辦高中部情人節大會,這是他們為數不多辦得不算失敗的年度活動之一。大會包括許多環節,最重要的是發生在眾目睽睽之下的猜字遊戲,由情侶組隊參與,獲勝組將得到獎金。

我是今年的參賽選手之一。

跟陸祈。

等等我可以解釋!!

正常人聽見「情人節大會」這幾個字時,肯定第一反應是,它只和情侶有關。學生會的初衷確實是這樣,但首先,正像我之前所說,卡拉芘維德是個小學校,它沒有那麼多情侶。

其次,大部分情侶選擇在暑假前後(5-9月)在一起,距離情人節將近半年。

原諒我在這裏打破一下你們對美好愛情可能存在的幻想,但是,這些人真的很難堅持這麼久還不分手。至少卡拉芘維德的學生肙此,AK和莎菲只是芸芸眾生中的渺小一例。

好啦,找不到真情侶,現在怎麼辦呢?

學生會只能勉強後退一步,強烈歡迎不是情侶的學生也組隊湊數。而這一次,我們之所以懷着正義的動機與肅穆的心情填報名表,主要是為了……為了報復。因為去年,學生會借情人節募捐的名義坑了馬丁一把。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每逢情人節大會現場,都會有人拿着募捐箱走來走去,這樣倘若觀眾看得開心,可以立刻給學生會附屬的一個慈善社團捐款。去年馬丁就看節目看得異常激動,因此當一個募捐箱停在他面前,他立即決定捐款五十元。

但馬丁不是一個井井有條的同學,他甚至不用錢包,所有紙幣用一根絲帶卷在一起。

彼時他正在吃爆米花,所以請抱着募捐箱的人自己拿。

「五十元。」馬丁慷慨地說。

學生會的人感謝了他,然後在馬丁來得及出言阻止前,把一張五十元的瑞士法郎紙幣,而不是人民幣,放進了募捐箱。

「你真善良!」在馬丁又想說什麼前,那人趕緊抓住他的手一頓搖晃,「那些生來就有兔唇的小孩一定會感激你的!」

然後他就走了。

馬丁目瞪口呆。又過了一會兒,我們從售賣飲料的地方回來,順便得知了這件事。

「一法郎是多少錢來着?」AK問。

「七塊五。」加奈回答。

AK勃然大怒。他拉起馬丁就要去算賬,但問題在於場子裏有七個募捐箱,我們並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位乾的好事。而可憐的馬丁,像典型的陰性生一樣,他有衝突恐懼症,不然也不至於那麼容易就被道德忽悠了。

他反過來試圖寬慰AK:

「算啦,反正是造福有兔唇的小孩。」

「你大可以親自把錢交給有兔唇的小孩,最起碼還能署個名。」AK說。

「英雄不問出處。」馬丁憋出來一句。

「你他媽人傻錢多。」AK生氣地說。

太不友善了,AK!

但這話其實很中肯,因為雖然從外面不太能看出來,但馬丁家裏在歐洲那邊有點產業。他每年從監護人處得到一百萬,用於學費、宿舍費、生活費、禮物和其他有的沒的。而馬丁家有五個孩子,個個都是這待遇,我點到為止,其他的你們自己想像吧。

簡而言之,馬丁很有錢。

我們知道,相信學生會的人也知道,很可能還自以為自己在劫富濟貧。但既然學生會搶錢的理由這般高尚,馬丁又死活不去指認,而猜詞比賽的第一名有五百元獎金,蹊徑不就擺在這裏了嗎,都不用另外去辟。轉年二月份,也就是兩周之前,蟄伏已久的我們立刻在報名單上填上名字。

陸祈和我的名字放在一起。

加奈和AK的名字放在一起。

至於馬丁……五個人的尷尬之處就在這裏:馬丁沒有隊友,所以負責到時候坐在第一排鼓掌,幸好他不在意。馬丁覺得我和陸祈會贏,因為我們倆兩小無猜,肯定很有默契。AK和加奈就純屬湊數了。

「不會吧?」我立刻翹起尾巴,但表面裝作謙虛的樣子,詢問AK和加奈的情況。

「我們上周其實練習了一陣來着。」加奈說。

「結果怎樣?」

「不怎麼樣,越練越廢,這就和你們展示展示。」AK說,「現在悄悄給我一個詞兒,Lilith。」

我給了他:

一石二鳥。

學生會的猜字遊戲很嚴苛,詞語、俚語和短句都很生僻,但每次只能使用肢體、擬聲和最多三個詞提示,不能和謎底本身有所重合。只見AK捏起兩手手指當成鳥喙,來回擺動幾下后,作出拳狀。

「來。」他對加奈說。

「天打雷劈?」後者猜道,「弱肉強食?樂極生悲?」

「你爸爸的。」AK說,「你看不出我比的是鳥嗎?」

「你爸爸的。」加奈說,「你管那叫鳥?翅膀呢?」

互相問候完對方的父親后,他倆一起站起來走了,很可能是去外面決鬥。不過馬丁幼兒園起就在卡拉芘維德上學,他可以證明自從小學畢業,AK和加奈就再也沒有公開打過架,儘管他倆總是看起來像要打架。

「好吧。」我說,「那不管了。」

不過看得出來,這麼一頓胡鬧后,莎菲的事情終於算是徹底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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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異性戀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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