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瓷

俊男靚女的配置本來就很吸引人。

更何況眼下那個漂亮到不像話的女孩子還正對著面前的大帥哥掉眼淚，不少人已經向他投去了控訴的目光。

五條悟對此置若罔聞。

「我對硝子，不是你想象的那種喜歡。」五條悟斟酌著用詞。

「至於那個長谷川，我甚至連她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

唐橋實栗吸了吸鼻子，似乎沒在聽的樣子，不過五條悟還是敏銳地發現她用手背擦眼淚的動作頓了一下。

「我的確很欣賞硝子，也喜歡看歌姬氣得跳腳的樣子，但是從來沒有想過要跟她們產生朋友以外的關係。」

「我們從很小的時候就在一起了，直到現在也沒有分開過。」

「與我攜手走向未來的那個人，實栗——」

「也只有你一個人而已。」

不會是其他人，不能是其他人。

任何人與任何事都不能與你相提並論。即使是選擇題，只要選項裡面有你的存在，那麼我的心裡就已經有了標準答案。

「所以，不要再有那些可笑的想法了。」五條悟敲了敲她的腦門，唐橋實栗吃痛地悶哼了一聲。

「你以為誰都是你嗎？」能夠理所當然地得到五條悟全部偏愛的人，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你而已。

唐橋實栗心裡踏實了一點。

五條悟從來不說謊話，大抵是因為絕對的實力所以他不屑於這樣做。

所以他真的沒有喜歡上別的女孩子，她不會被拋棄了。

唐橋實栗抽了一張紙巾，聲音里還帶著一絲的顫意：「歌姬是誰？」

她沒聽他提起過。

五條悟：「......」

*

五條悟終於發現他跟他的小女孩好像有代溝了，於是果斷將所有的任務推給夏油傑，然後自己帶著唐橋實栗去遊樂園放鬆心情。

順便搞清楚她現在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怎麼一天一個樣。

這個時間點，遊樂園裡大多是一些放學的高中生，且以情侶居多，唐橋實栗發現了其他人都是親親密密地挽著手，周圍不斷冒出粉紅色的泡泡，只有他們兩個人就算牽著手看起來也像是哥哥帶妹妹。

不禁面色又古怪起來。

五條悟忽然鬆開握著她的那隻手，唐橋實栗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你先在這裡坐一會兒。」把她按在椅子上之後，五條悟又邁著大長腿順著來時的路回去了。

唐橋實栗懶得猜他去做什麼了，拿出手機開始回郵件。

感覺到身邊有人坐下，唐橋實栗皺了皺眉，沒有抬頭，而是不動聲色往旁邊挪了挪。

沒一會兒，那個人又靠了過來。

唐橋實栗不耐煩地抬頭，發現是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見她看了過來，竟然兇惡地瞪了她一眼。

唐橋實栗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中年女人沒想到這個小姑娘看著嬌嬌弱弱的，居然會有這樣的氣勢，也不禁嚇了一跳，但還是虛張聲勢道：「看什麼看，這裡又不是你家，任何人都有權利坐在這裡。」

唐橋實栗懶得跟她掰扯，站起身準備走人。

卻沒想到那個中年女人也跟著站了起來，一把拉住她，唐橋實栗下意識甩開，明明沒用什麼力但那個女人還是倒在了地上。

甚至「哎呦哎呦」地叫了起來，吸引了很多人圍觀。

女人齜牙咧嘴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揉了揉胳膊，兇狠道：「小姑娘，看你長得斯文白凈的，怎麼一言不合就動手呢？」

然後又從牛仔褲的口袋裡拿出一隻有些舊的手機，按了一下，發現仍舊是黑屏之後，憤怒地盯著她道：「居然壞了！今天你一定要賠償我的損失！」

圍觀人群發出騷動的聲音。

唐橋實栗心中已經明悟，默默看著她表演。

那邊的女人緊咬著手機的事情不放，然後一會兒說自己胳膊疼，一會兒又說自己的腿好像骨折了，看起來煞有其事。

人群異樣的目光讓唐橋實栗很是煩躁，雖然知道自己被算計了，但她眼下只想趕緊從這個亂糟糟的地方脫身，於是從錢包里拿出了所有的錢遞了過去。

「這些夠了吧？」

中年女人雙眼放光，像是怕她反悔一樣，下一秒就動作麻利地接了過來，數了一遍之後眼珠又像車軲轆一樣在她轉了轉：「這些錢只夠買一個新的手機，你還要賠償我的醫藥費！」

少女目光冰冷地看著她，中年女人身體下意識往後縮了縮，但還是不願意放過這麼好的一個機會。

「既然你沒錢了，那就拿你戴著的那隻手錶抵吧。」

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傻瓜，早就有人看出了她的伎倆，不過是不願意惹事而已，不過看到這個女人還在咄咄逼人，終於有一位大叔看不下去了。

「你知道那隻手錶值多少錢嗎？居然真的敢開口要！」

中年女人不甘示弱地回懟：「誰管這些，她今天必須賠償我的醫藥費，不然的話——」

唐橋實栗耐心已經耗盡了，卻先一步有人發聲了。

「不然？」

「不然你要怎麼樣？」

中年女人正準備看看到底是誰要破壞她的好事，發現是一個保守能一拳兩個她的高大男生之後立即氣弱了下來。

「這...這是我跟這個小姑娘之間的事，你不要多管閑事！」

五條悟先是將唐橋實栗護在身後，然後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我倒是想聽聽，你想對我未婚妻做什麼？」

中年女人沒想到這個女孩居然還有幫手。

少年戴著一副古怪的墨鏡，雖然看不到他的眼睛，但中年女人似乎已經感覺到了那冰冷到無情的目光，直覺告訴她再待下去會有危險，於是準備見好就收。

「今天算我倒霉，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然後就準備開溜。

「等下。」中年女人更加焦急起來，但卻被困在自己故意吸引來的人群里出不去，甚至還有幾個女生故意往她面前堵了堵。

於是只能故作鎮定地轉過頭。

「還有什麼事？」

五條悟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道：「剛剛只是你的一面之詞吧？」從人群的竊竊私語中他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少年微微一笑，卻讓中年女人如墜冰窟。

「也該聽聽我未婚妻怎麼說吧？」

「吶，實栗？」

唐橋實栗微微思索了一下，言簡意賅道：「她碰瓷。」

旁邊一個圍觀了全程的女生恨不得衝上來替她把事情講清楚。

五條悟點了點頭表示了解，然後平靜道：「歐巴桑，她這麼說呢？」

不一會兒的功夫中年女人就已經滿頭大汗，再不復之前的囂張，想要說那個女孩只是為了推卸責任才那麼說的，滿肚子話卻被白髮少年堵在喉管里。

「實栗偶爾會鬧些小脾氣，但從來都是個誠實的好孩子。」

「好孩子不應該被這樣欺負，不是嗎？」

中年女人喉嚨動了動，艱難道：「你們是一夥的，所以才......」

被五條悟面無表情地打斷。

「誰要跟你辯論這種事。」

「現在把東西還給實栗，然後向她道歉，你還有機會。」

明明是平靜到淡然的語氣，中年女人卻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幾乎是逃命一般跑到唐橋實栗的面前，胡亂地拿出口袋裡的錢想要塞到她的手裡，最後都掉到了地上，接著語無倫次起來。

「我看到你拿的是最新款的手機，我女兒在家裡念叨了好幾次。」

「你看起來很有錢......」

「對不起，對不起！」

唐橋實栗看了看她黏糊糊的手，沒有讓女人碰到她，而是走到旁邊的一個小男孩面前蹲下。

「這個風車好漂亮啊，姐姐拿那些錢跟你換好嗎？」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已經對金錢有了概念，知道這麼多錢可以換好多好多個風車，還能買數不清的糖果，不顧家長的阻攔果斷說了一聲「好」。

唐橋實栗接過風車，笑眯眯道：「那麼，你把那些錢都拿走吧。」

中年女人面色「刷」地一白，明白了她的意思，無力地跪在地上。

我嫌你碰過的東西臟，寧願用它們去換一個廉價的風車，也絕對不會施捨給你。

憑什麼？

憑什麼用那種看螻蟻般的眼神看著我？

憑什麼你們能夠高高在上地享盡富貴榮華，而我連給丈夫治病和給女兒買衣服的錢都拿不出來？

這一刻，不甘，嫉妒和憤恨佔盡了中年女人全部的心神，一個巨大而又扭曲的黑影逐漸在她身後成形，下一秒卻又灰飛煙滅了。

唐橋實栗神色平淡：「你恨我？」

「我...沒有。」

「因為我沒能讓你得償所願？」

中年女人抬頭看著她，目次欲裂，然後又掃視過人群。

「你懂什麼？你們這些人又懂什麼？」

「在你們衣食無憂甚至還能有富餘的錢和時間來這種地方的時候，怎麼可能想得到這座城市裡還有像我這樣的臭蟲，光是活著就已經拼盡全力了。」

人群安靜了一瞬。

「那也不是作惡的理由。」

唐橋實栗抬眸，是一個面容美麗卻難掩憔悴的年輕女人，她牽著一個病態的小女孩。

中年女人「哼」了一聲，聲音低沉下去：「說得冠冕堂皇。」

「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所以跟著叔叔長大。飯菜只能吃剩下的，洗澡的時候也只能用最後剩下的涼水。」

「後來遇到了我丈夫，平靜的日子沒過多久，丈夫也出車禍去世了。」

「女兒不僅從來沒有見過他的父親，而且天生聾啞，不久之後又查出了白血病。」

已經有幾個女孩驚訝地捂住了嘴，眼裡有淚花在打轉。

年輕女人愛憐地摸了摸小女孩的頭，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意，聲音很輕：「她一直很想再來一次遊樂園，可惜治療效果不好所以一直沒能離開醫院。」

「涼子......大概活不過半年了，所以我想儘可能滿足她所有的心愿。」

中年女人怔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並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活得很艱難。」

「在這裡，大家都在努力裝出幸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