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賠禮

006 賠禮

一連幾日,花語在常嬤嬤的陪同下看了數十家鋪子,不是位置不好,就是面積不夠,又或者價錢太高,總歸都算不上花語心目中的理想鋪子。

「姑娘到底想要什麼樣子的?你這單子可真不好做啊。」帶看的李婆子一手插著老肥腰,一手扇子呼呼的吹,滿臉的褶子都在叫囂著不滿。

花語也知道自己的要求過於苛刻了,主要是這兩日她有了些新的想法,不想只做尋常腳店,她想要有一塊獨立有私密性的區域,可以給那些身份尊貴或常客提供一些「特殊」的服務。

這一切都歸功於前幾日許玥君給花語上了一節汴京貴族圈和商場關係圈的「課堂」,讓花語這位初出茅廬的小商女不至於走彎路,花語自是感激不盡,與許玥君的關係愈發親近。

這廂李婆子一走,花語和流蘇便在街上閑逛起來。

「姑娘,你看那邊。」流蘇早就注意到了,這幾日出門總感覺後面有個小尾巴,今日總算是看清了人:「看着像文家的。」

花語順着流蘇的目光看過去,是個眼熟的小廝。

往日與文橋的記憶一股腦浮現在腦海里,花語嘴邊的微笑頓時苦澀起來:「沒事,跟幾日就不跟了。」

「噯。」該說的話都說爛了,流蘇很清楚花語的態度,便不再費口舌勸說花語回頭,只是覺得可惜得很。

又過了幾日,花宅迎來了一名「貴客」。

「國公府?哪個國公府?」花語出去看鋪子了,家裏一向是常嬤嬤主事。

「安國公。」看門小廝複述著,臉色白的嚇人,實在不是自己膽子小,那安國公府來了四五個膀大腰圓的漢子,看着像軍中的人,光站在那裏都給人一種肅殺的氣勢。

不光小廝,常嬤嬤也止不住地心跳加速,要知道上一次這大人物來還是長公主,但那次畢竟是偷摸著的,陣仗遠不如這一次。

「莫不是得罪了國公府?」常嬤嬤有點拿不準,又不敢怠慢貴客,心裏惴惴不安地讓人走後門把花語找回來,自己則快速整理一番儀容前往前廳面客。

同時,花語這邊也碰到了硬茬。

「晦氣!竟然是她?你怎麼辦事的竟然把這種人帶過來?薄情寡義,貪慕權財的下賤女子,也配買我家的店鋪?李婆子,別怪我不提醒你,這樣的主顧,是做不成生意的!」

站在花語對面滔滔不絕辱罵她的,是汴京有名富戶家的當家主母袁氏。

原本花語已經看中了這家坐北朝南,自帶後院的鋪子,今日就是雙方簽訂契書來的,花語想着指不定還能講講價,李婆子也相當能說會道,誰成想李婆子一句「永安巷花家」直接點燃了袁氏的「炮仗」脾氣。

在一頓噼里啪啦的話中,花語總算理清了原委:花語主動求上攝政王府取消婚約的事傳出來了,當然也包括花語要了百兩黃金的事,於是汴京城除了惋惜這一對天作之合的聲音,多了一個「花語見利忘義」的負面丨評價。

尤其是那些整日裏慣喜歡說三道四,家長里短的深宅婦人,直接分成了三派:

一就是原本對長公主此等浪蕩不羈行為的不恥,從而可憐被搶夫婿的花語。

二是可惜花語就這麼輕易放走了一位絕佳的夫婿,丟了進士娘子的身份,要是換做自己,和長公主對抗也要留住狀元郎!

以上兩種多是站在花語這邊或保持中立的,但第三種便是認為花語是那種無情的,以利益為先的女子,自私涼薄的很。

其實這事花語早就聽許玥君說了的,許玥君也提醒了她出門在外的要小心些,但花語實在是忙的沒時間思考這件事,光是想鋪子的主營業務和看鋪子,就已經佔用了她絕大數的時間。

一連幾日的風平浪靜讓花語對這事更加不放在心上,沒想到在這關鍵時刻翻了船!

花語整理好思緒,揚起一抹得體的微笑:「夫人慎言,同是商戶,誰又比誰高貴?一間鋪子而已,竟讓您這樣的當家主母口出惡言,中傷於我,左一個薄情寡義,又一個貪慕權財,難道我在攝政王府挨板子的時候,是夫人打的我?不然怎麼說的這般篤定?」

「哼,挨板子也是你活該!」袁氏依舊不依不饒。

「是嗎?那我用一紙婚書換來的錢財,本是我應得的,我一沒偷二沒搶三沒謀財害命,你這般辱罵又是為何?」花語特地避重就輕,一臉茫然地看着袁氏。

可能是花語的茫然中透著坦然,袁氏的腦子停擺了一下,本能回道:「那還不是你自己主動取消婚約?大家評評理,現在哪有女子主動求上門去取消婚約的,這多不知羞恥!」

花語的微笑頓時收起,換上一臉哀愁:「是呀,按道理講,婚約應當是家中嫡母出面與媒人說項,再次也該是長輩替我去取消婚約的。」

「哼,你知道就好!」袁氏趾高氣昂。

「可是……我花家父母雙亡。」花語的聲音幽幽傳來,不大但圍在身邊的百姓卻聽的一清二楚,還夾雜着一絲被揭了傷疤的痛楚。

袁氏的笑臉一下子僵住:「那還有族中……」

「父親在世時已脫離祖籍。」花語搶答道。

「……」

一滴晶瑩的淚水落下,襯得花語楚楚可憐,袁氏沒想到花語的身世竟這般……可憐?引得圍觀百姓指着她這個「罪魁禍首」竊竊私語。

女人家到底臉皮薄,瞬間尷尬地腳趾扣地,臉頰漲得通紅。

花語也不急,只背過身去偷偷抹淚,但動作的幅度又能讓大家知道她在做什麼,於是紛紛勸說袁氏息事寧人。

「咳咳。」李婆子適時出聲勸和:「兩位都是婆子的貴人,將來指不定還能有商業往來,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誰要跟她做生意!」袁氏沒說過花語,還白被眾人說教一通,火氣自是大的很,現在李婆子撞上來,她立馬調轉槍頭:「你也別勸和了,我是不可能賣鋪子給這種女人的!嗯對!連個家族都沒的門戶,能是什麼清白人家?鋪子別搞這種來路不明的人來接手,壞了我袁家的名聲!」

「夫人,積積口德吧!」可能實在是看不過去了,圍觀的百姓中一位看起來三十多的婦人出聲道:「沒家族怎麼了?前兩年兵荒馬亂的時候,誰不是給口乾糧就能活?我們這等小百姓要什麼家族,能活着就不錯了!怎麼,難道夫人瞧不起我等?」

「就是就是!沒家族的太多了,只有大戶人家才講究家族,夫人這話里似乎把我等都罵了!」

附和的人又多了起來。

「可不是,我們都不是清白人家了,來路不明,是不是就不配去袁氏茶館喝茶了呀?」

「……」

眼見着袁氏惹了眾怒,羞赧之下用絲帕捂住臉落荒而逃。

背對着眾人的花語肩膀一抽一抽的,好似被戳中了痛楚低聲抽泣,真是我見猶憐!

可只有流蘇知道,自家姑娘憋笑憋的辛苦……

被看熱鬧的人跑了一個,人群沒多久就散了,一個小廝急慌慌擠上來湊在流蘇耳邊說了幾句,流蘇滿臉震驚,又原話複述給還在「裝可憐」的花語。

花語身體一僵,與流蘇和小廝交換個眼神,隨即從袖口裏抽出一條絲巾圍住臉頰,鼻音微重地跟李婆子告別後離去。

因這袁氏的鋪子地處三條街的交口,且離永安巷不遠,僅兩條街的距離,花語才在多番挑選后定下,可惜了。

-

回家路上,花語做足了心理準備,該怎麼迎那安國公府的人才不算失了體面,可是剛拐進永安巷,便瞧見安國公府的人已經出了自家門離開。

這算什麼?

不等花語這個主人家就走了?

不止花語,看熱鬧的鄰里也丈二摸不著頭腦,平日裏走得近的張大媽探出腦袋,對花語招招手:「小魚兒,你家這是咋的了?」

花語也不懂,但巷子就這麼大,她後退幾步讓安國公府的人離去后,才在張氏安撫的眼神下走向花宅。

「嬤嬤!」一進門花語便看到了送客的常嬤嬤:「這是怎麼回事?」

常嬤嬤反手拉住花語,眼圈微紅:「你落水了?你這孩子,怎的不跟我說呢?要擔心死我嗎?」

前日子和許玥君落水,花語歸家時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怕嬤嬤擔心就謊稱在畫舫弄髒了衣服,許娘子借她衣服穿來着,沒想到今日安國公府竟然登門?

「安國公府的人登門做什麼?他們說了什麼?」花語心裏隱隱覺得不是什麼好事,但還是要先問清楚。

常嬤嬤抹了把眼淚:「他們說那日姑娘是因為世子才落的水,是安國公府的過失,但人命關天,世子跳水救人乃情勢所逼,希望咱們收下賠禮,此事就此揭過。」

「賠禮?」不出所料,大廳正中央正是三個箱籠,布料,首飾,銀兩。

花語苦笑:「真是捨得,這般大張旗鼓,難不成安國公府怕我上門糾纏世子?」

是啊,花語連攝政王府的門都能去,安國公府擔心也屬常情,但這三個大箱子和那不等主人歸家的隊伍,哪一樣都跟一根刺、一桶髒水一般扎向花語,潑向花宅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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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女驚華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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