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搶人

001 搶人

元封二年春,汴京城。

金科放榜,三甲已定,除了榜眼是太尉之子,狀元和探花都出身寒門,尤其是狀元郎,聽聞在金殿之上應答有道,於國政民生獨有一番見解,受到官家和攝政王的雙重誇獎,當真仕途可望!

更有傳言,官家欲給狀元郎賜婚官宦貴女,但被婉拒,說已有婚約,官家這才作罷,民間百姓紛紛猜測,這是多好的女子,能讓狀元郎當庭拒絕官家賜婚?

不多時,狀元郎便成為了全城上下所有未婚女子的夢中情郎。

而在西城永安巷的一戶宅子裏,一女子正捧著一紙婚書,臉上甜甜的笑容暖似春日驕陽,雙眸星辰閃爍,映得滿堂流彩。

一老嬤嬤走近,輕撫女子的秀髮,滿眼的疼惜:「姑娘,過兩日就要出嫁了,老奴真是……,捨不得。」

女子轉身,輕輕環抱住嬤嬤:「嬤嬤,明日文郎遊街,我可不可以出去看看?」

「文家哥兒真的是出息了,年紀輕輕便高中狀元,還對姑娘這般好,連賜婚都敢拒,姑娘跟了他,老奴真的是放心了,明日是大喜的日子,姑娘想去便去,多帶點小廝跟着,啊。」

「謝謝常嬤嬤。」

女子嬉笑着在院子裏蹦蹦跳跳,迎著高舉婚書,被陽光晃得眯了雙眼,朦朦朧朧看見兩個十分登對的名字:花語、文橋。

不錯,文橋便是那名滿京都的狀元郎,而花語,則是文橋在金殿之上所說的未過門娘子。

翌日,三甲遊街,盛況空前。

花語早早就起了床,梳妝打扮完畢,催著流蘇出門。

大街上早已人滿為患,女子的呼聲此起彼伏,各色絹布揮舞在半空,這場面也就兩年前新帝登基后首次泰山封禪歸來可以相比。

花語甚少出門,平日裏需要什麼都是差流蘇和常嬤嬤採買,今天一見熱鬧的街市,便如鳥雀離籠,興奮不能自抑。

沒一會兒功夫,流蘇和小廝手裏就滿滿當當都是花語買的小玩意兒。

「姑娘,你慢點!」流蘇苦哈哈地跟隨在後,就怕一個眨眼,自家姑娘就不見了。

「哎呀你們真是!」花語停下腳步,輕輕喘著氣,瞧見自己的戰果也是愣了愣神,不好意思的笑笑:「我這不是好久沒出門了嘛。」

「姑娘莫不是忘了今天出門的目的?」撐著發酸的胳膊,流蘇整個一痛苦面具。

「啊!」花語如夢初醒,拽著流蘇的衣角匆匆改道:「走走走,好不容易訂到的望月樓臨街雅間,可不能浪費了。」

來到望月樓,花語才知道因自己晚來,雅間被人高價拿走了,現在人正穩穩噹噹地坐在裏面呢。

小二哥連連道歉,掌柜的也出面調停,說願意退還三倍定金,但花語看着流蘇和小廝手上滿滿當當的東西,沉思了片刻。

要是只有她一人,站在街角遠遠看一眼文郎也沒什麼,但是現在確實需要一個地方,讓流蘇他們把東西放下,畢竟花語清楚,讓他們先把東西放回家自己在這裏待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思定,花語面露微笑:「掌柜的,你看我們這東西繁多,再找一個酒樓雅間也不合適,你這裏有沒有別的地方,小點也沒關係,能看到街上就行。」

掌柜的一臉難處,正想婉拒,可不想花語繼續道:「聽聞望月樓的葯香果子自成一派,滿京城無人能效仿,兼顧美味和藥效,其獨家秘方可是出自一位常廚娘?」

掌柜的一驚:「姑娘怎知這等私密……」

花語莞爾:「我家奶嬤嬤姓常。」

花語坦然的模樣讓掌柜的拿捏不準:「姑娘可有憑證?」

「有。」花語左右看看,向流蘇招手,兩個小姑娘湊在一起倒騰了片刻,拿出一枚玉佩,花語將玉佩遞給掌柜,上面赫然一個「許」字。

這是望月樓東家的姓氏。

「竟是貴客!失敬失敬。」掌柜的腰板微屈,雙手歸還玉佩,招呼著花語一行人來到二樓:「原本姑娘的雅間旁邊有一處耳房,地方不大,但也能看到街上,不知……」

「甚好。」花語點頭。

「如此,姑娘稍等,小的跟雅間的客人通報一聲。」掌柜的獨自進入那原本屬於花語的雅間,與裏頭的客人交涉后,恭恭敬敬地迎花語進了耳房。

空間確實不大,與旁邊的雅間僅一處屏風相隔,中間一張四腳桌,四張凳子,角落裏一盆綠植,便基本沒有別的裝飾物。

室外淡淡的樂聲傳來,既不會很吵鬧,又能平添一份雅靜。

「算了,本就是我們來晚了,能有個地方坐着也不錯。」花語笑着寬慰流蘇,隔着屏風瞧了眼那邊的人,隱隱約約能分辨出是一男一女,隨後便趴在窗戶處,眺望着這汴京繁華。

很快,街上拐角出現一支隊伍,文橋騎馬於隊前,英姿勃發,正是翩翩好郎君。

「看哪,文家哥兒!姑娘快看!」流蘇咋咋呼呼地指著街上那越來越近的身影。

「看着呢看着呢。」花語輕聲回應,不知是嬌羞呢還是因隔壁有倆陌生人在。

「姑娘,文哥兒真受歡迎!」看着數不清的絹布朝文橋丟去,流蘇不禁感嘆一聲:「其實,以文哥兒現在的地位,許配縣主也使得的。」

花語一怔,流蘇自知說錯話,連連道歉。

「沒什麼,本就是這樣。」花語溫柔回道,她只是一介商女,祖上雖出過探花郎,但終究仕途不順。

文橋越來越近,他的目光聚焦在她的方向,如往常一般溫柔,展顏一笑,引得嬌呼聲四起。

花語正想揮個手回應一二,視野中猛然出現一道紅色身影,直撲文橋而去,穩穩落在他的馬上,霸氣宣言:「這男人,本公主要了!」

後來……

花語不記得了,太混亂了……

那隊伍那街上亂作一團,驚叫聲連綿不絕,引來官兵鎮壓,百姓疏散,而她,驚得整個人形同木偶,滿腦子都是那個紅衣服的女子,稱自己是長公主,要徵文橋做駙馬,若文橋不同意,就殺了文橋,然後……那抹紅色就打馬帶走了文橋,帶走了她的未婚夫婿。

一時間,滿城人都知道了長公主當街搶人,還堂而皇之帶進長公主府三日未出!

永安巷裏花宅愁雲慘淡,昨日那紙傳遞幸福的婚書,如今變成一根刺,深深地扎在花家人的心頭。

常嬤嬤更是整日以淚洗面,痛罵文橋狼心狗肺,過河拆橋!

「嬤嬤別說了,那天我在場,是那長公主身手好,強行帶走文郎的。」或許是幾日不思飲食,花語靠在床頭懶懶的沒有精神,聲音也略有些沙啞。

仔細一看,眼窩處泛著淡淡的烏青,更是心疼壞了常嬤嬤和流蘇。

「姑娘,文哥兒已經三日未歸,恐怕已經是那長公主的人了姑娘……」常嬤嬤哽咽幾聲,繼續道:「姑娘要早做打算啊!」

花語囫圇抹去臉上冰冷的淚水,轉過頭去,頹頹地窩進被子裏,沉沉閉上眼睛,緊皺的雙眉和顫抖的雙肩昭示着她這幾日連綿不絕的痛楚。

五年的光陰啊,那時的她初初及笄,文家便上門提親,本早就該完婚的,但當時花父感染疫病去世,花語守孝三年,三年後,本也應該履行婚約,但偏偏文橋志向高遠,他要考中進士后許給花語鳳冠霞帔!

花語心甘情願等候。

但前兩日那情形……冷靜后的花語心裏生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可能即使文橋家裏已有妻室,那長公主想搶還是會搶,畢竟那可是長公主!

「或許,這對我來說,是不幸又或者是大幸。」花語睜開被淚水填滿的雙眸,朦朦朧朧間她好似想起來,那天長公主那飛出去的起點……

就在她隔壁啊!

就是那花重金搶走自己雅室的人!

她記得,雅室里分明是兩個人,長公主飛出去帶走了文橋,那留在雅室的是誰?能和長公主在一起飲茶的,想必身份也十分貴重。

或許這便是突破口!畢竟民不與官斗,更別說皇室。

「流蘇!」花語撐起虛弱的身子,將流蘇喚來:「那天文郎……」花語咽了咽乾澀的口水,改口道:「文橋,文橋遊街那天,搶走我們雅室的,是不是兩個人?」

「是。」流蘇從善如流:「我早就想和姑娘說了,那天長公主就是搶咱們雅室的人,我親眼看見她從我們旁邊的窗戶出去的。」

花語點頭,果然如此:「那另一個人,你有看清是什麼樣子嗎?」

流蘇仔細想了想:「我只記得那天長公主帶走文那誰之後,官兵就來了,疏散了底下的百姓,我和李三趙四護送姑娘離開的時候,我好像有看到那人穿着深藍色錦服,墨發玉冠,應當是個成年男性,但沒看清臉。」

「成年男性?」花語無力的靠在床頭,繼續問:「那他身上衣服的花樣有看清嗎?」

流蘇思索良久,搖搖頭:「當時太亂了,姑娘你又一副傷心過度的樣子,我哪有功夫觀察別人啊……」

「嗯……」花語輕拍流蘇的手背,吐出一口濁氣:「我要吃魚粥,你去做。」

「真的啊,太好了姑娘,我這就去!」流蘇興奮地小跑出去,一眨眼就沒了影子。

花語慢慢下床,走到窗邊推開,滿目朝霞映日,好美。

「鳳冠霞帔,終究是等不到了。」花語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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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女驚華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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