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鄉路

秋葉村習武堂

兩道身影正在快速交錯著，時不時發出一陣金屬碰撞聲。

而旁邊太師椅上坐着一個老農，正愜意的抽著煙，看着習武堂內兩人的交鋒。

「叮！」

金屬的斷裂聲響起，兩道人影才停了下來。

莫不為看向自己手裏的斷刀，搖搖頭。

「我輸了。」

秋落葉轉過身來，臉上有一絲得意的笑容。

「七十五勝。」

莫不為撇撇嘴，暗暗吐嘈都二十的人了，還是一副小孩子性情。

「哼，贏個二層武者就把你樂成這樣，不爭氣。」

老農狠狠的瞪了秋落葉一眼，扭頭看向莫不為，沉聲道。

「不為。」

「弟子在。」

莫不為連忙走上前單膝跪下。

秋無根眼裏閃過一絲欣慰，砸吧嘴吐出一口濃煙說道。

「我只是教你幾招，算不得你師父。你我之間的禮儀，便就免了吧。」

「弟子不敢。」

莫不為搖搖頭道。

「老爺子你還不知道他啊，死能裝。」

秋落葉在一旁笑着開口道。

「哼！皮癢了不成？」

秋無根嗆了一口，順勢拿起煙槍就要打過去。

「不敢不敢。」

秋落葉嘴上求饒，但神態依舊，秋無根瞪了他一眼，這才轉頭繼續對莫不為說道。

「你在這裏待了多久了。」

「三年。」

莫不為回應道。

秋無根將煙槍放在太師椅上敲了敲，繼續說道。

「既然你想走，我也不會攔你。」

莫不為聽到這，將頭埋了下去。

「我這也沒有什麼好東西，吃了飯，拿上刀和盤纏就走吧。」

秋無根站了起來，走到一旁的兵器架上，取下一柄銀色長刀，手腕一動，甩向莫不為。

莫不為連忙接住飛來的長刀，拿在手上仔細觀看。

「這把刀算不上什麼好刀，在好一點的刀就算給你你也守不住。」

莫不為輕輕摩挲著銀色的刀鞘，另一隻手抓住刀柄將刀拔了出來。

「噌！」

在刀鋒出竅的那一刻，一股凌厲的寒意仿若真正的刀尖一般刺穿胸膛。

莫不為搖搖頭，強壓下去不適，定睛看向那把長刀。

只見那刀身上刻着四個小字。

「千仞無枝」

莫不為用指尖微觸刀身，嘴唇微微發顫。

「師父……」

秋無根抽了一口煙，沉聲道。

「走吧。」

莫不為深吸了一口氣，將刀放於身旁，雙手顫抖的扶地，對秋無根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嘴唇張開，又閉合。

「您保重。」

最終只是說出這三個字來。

秋無根雙眼微瞌，吐出一口濃煙。

「我看你連飯也是不想吃了。」

「弟子還是想吃的……」

……

吃過了飯，時間正過晌午。

「孩子，累了就回來歇歇腳。」

李氏摸了摸莫不為的臉頰，慈祥的笑道。

「嗯，師娘。」

莫不為笑了笑，沒有紅着眼眶，只是臉在李氏那滿是溝壑的手上蹭了蹭。

很糙，很砂。

「讓那白眼狼趕緊走。」

秋無根的從房裏傳來，沒好氣道。

「哼！你這死老頭子，不說話能嗆死你？」

李氏不滿道，回頭看了一眼秋無根，又轉頭看向莫不為。

「記得回來。」

李氏再一次囑咐道。

莫不為笑了笑，對着李氏鞠了一躬，轉身離去，步子很快，也沒有等秋落葉來跟他告別，他一定能看出自己其實在憋着眼淚，然後腹黑的揭穿自己。

只是幾息間，莫不為的身影就消失在那條小路上。

李氏弓著身子，笑眯眯的看着莫不為的身影逐漸消失，仰起頭像是在想着些什麼。

天上，一隻孤鷹劃過。

「別看了，人已經走遠了。」

秋無根磕着眼睛，叼著煙槍，雙手交叉放在小腹上，身子靠在板凳上，胸腔跟着呼吸起伏着。

「葉兒呢？」

李氏回過身，走進屋裏，收拾著桌上的碗筷。

「躲起來哭了吧。」

秋無根咧開嘴笑道，一隻手快速接住下落的煙槍，翹起二郎腿，美滋滋的抽起煙來。

「走的好啊……」

李氏突然停下手上的動作，又看了一眼莫不為消失的方向說道。

「走的好……省的捲入我們這些人的是非之中……」

李氏收起笑容，有些不忍的看向秋無根。

「這個孩子心底善著呢，你怎麼忍心……」

秋無根在椅子上敲了敲煙槍，聽到李氏說道忍心二字時手指顫了顫，隨後平靜道。

「我並沒有害他，只是讓他以後有不得不幫我們的一個理由。」

秋無根嘆了口氣，挺直了身板，面色複雜的看向手裏的煙槍，輕聲道。

「我梁國……已經被欺壓太久了……」

李氏聽到這，也不在吭聲，繼續收拾起飯碗來。

秋無根閉上眼睛，身子又靠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宛若一具枯木。

門外，不知何時回來的秋落葉依靠在木牆上，抬頭望着一朵白雲，手裏死死的攥著黑刀，力道之大，可清晰看見手上的青筋。

許久，手漸漸鬆開，秋落葉露出一個釋懷的微笑，依靠着牆壁緩緩滑下。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

「少爺，在往前走十餘里，就到了南山鎮，哪裏是我梁國的邊陲小鎮，距離武真國也不過百里路，在南山鎮也許能找到去別國的商隊。」

一個車夫對後面的莫不為說道。

莫不為點點頭，從包裹里摸出幾塊銅板，遞到了車夫面前。

「謝謝大叔了。」

車夫一愣，連忙擺手惶恐的說道。

「小人可不敢讓少爺屈尊。」

莫不為撓撓頭，心裏有些無奈，自己還是有些不適應這個世界。

在一番交談后，最終莫不為塞給了車夫十個銅板，在對方一陣感激的話語下，略有不適的朝南山鎮走去。

走在路上，莫不為低着頭，暗暗思索著，剛剛那個車夫是看到他身上的衣服才對他如此恭敬，而自己這身衣服又是一年前李姨為自己縫的，就是一個很普通的衣服，硬要說有什麼特別的，就只是在衣領上綉著一片秋葉而已。

而秋葉村的每個人，衣領上都會綉著一片秋葉。

「難道是……這片秋葉？」

莫不為若有所思的看向衣領上的秋葉，摸了摸下巴。

「算了，不管那麼多了，先去那個什麼武真國打聽打聽地球的事情。」

莫不為吐出一口濁氣，這個地方讓他壓抑的很，以前有些嫌棄的家裏，此時卻是他最想回去的地方。

「不知老媽怎麼樣了……」

……

三日後南山鎮

「姑爺……要不咱還是走吧……」

一個包子臉的丫鬟慘白著小臉，拉着一個男子的衣袖顫顫道。

男子輕輕拍了拍丫鬟的頭，勾起一抹微笑。

「很快就完，年兒。」

說完，男子收起微笑，扭頭看向眼前的一個黑袍男子，淡淡開口道。

「如何？這筆交易對你來說很划算。」

黑袍男子怪笑幾聲，長跑下伸出一隻骨瘦如柴的枯手，手掌向上，放在男子身前。

「宋姑爺好大的手筆……不如……先把東西給我看看？……」

被稱為宋姑爺的人聽到黑袍男子的回答面色不改，像是早已知道他的回答，將一個布袋交給了黑袍男子。

黑袍男子接過袋子，呼吸急促了幾分，枯手顫巍的打開布袋，看見裏頭的東西后，再次看向宋姑爺，滿目貪婪。

「咯咯……宋姑爺不怕今日走不出這南山鎮？」

聽到此番威脅，宋姑爺的笑容並未褪去，並未說話，只是搖了搖扇子。

「你大可試上一番。」

到是一旁的丫鬟，一聽此話原本煞白的小臉都開始泛青起來，顫抖的躲在了宋姑爺身後。

「吼……宋姑爺的膽氣……似乎與傳聞不符啊……」

黑袍男子怪笑幾聲，收起袋子，對着宋姑爺雙手一拱。

「邪鬼，願聽宋姑爺指示……」

……

「嘶，這是什麼？」

莫不為在小攤前捏著一個圓滾滾的黑色珠子沉思。

「丹藥？不像啊……煉器材料？誰家煉器材料是球形啊……唉？凹進去了。」

莫不為看着被自己按下去的一個小坑，有些愣神。

「這位爺，可是要買辟穀丹？」

攤主此時開口問道。

「辟穀丹？」

莫不為愣了片刻，隨即仔細觀察起眼前的小球，若有所思的問道。

「這辟穀丹，不是仙家之物？怎麼你會在此販賣？」

攤主聽了笑着搖頭。

「這位爺，你可真是折煞我也，仙家之物何其珍貴，就算小人有命真的得到了，怕不是得連忙扔掉，免遭殺身之禍啊。」

攤主見莫不為仍是一臉迷惑，清了清嗓子，繼續解釋道。

「這辟穀丹，是武道的老爺們按照仙家之物所仿製的。」

「武者？他們仿製這東西幹嘛？」

莫不為有些納悶道。

「嘿嘿，那自是想和仙家分庭抗禮了……哎呀，小的之前說的話還請爺不要往外傳。」

攤主左右看看，確定沒人在關注他們這，才小聲的對莫不為說道。

「你繼續說下去。」

莫不為對這些歷史十分好奇，便繼續追問道。

「小人可不敢，爺要不繼續看看這辟穀丹？」

攤主狡黠的笑了笑，一隻手的拇指和食指在莫不為眼前摩挲著。

莫不為眉頭一挑，暗罵此人狡猾無比，心疼的拿出布包，從裏頭取出十來個銅板，沒好氣的遞給攤主。

「拿這個數量的辟穀丹，你繼續說。」

攤主接過銅板，掃了一眼，並未着急繼續講，而是先把辟穀丹打包起來，笑嘻嘻的遞給莫不為。

「一個銅板兩個辟穀丹，爺給了十四個銅板，一共二十八個辟穀丹，我自作主張添了兩個，湊了個整數，還請爺過目。」

莫不為點點頭，收下了辟穀丹。

「繼續說吧。」

攤主左右看看，將頭探了過來，小聲對莫不為說道。

「其實武道的老爺們想要對抗仙家不是一日兩日了，自武道祖師劉天乘創道以來，仙家就對武道一途鄙夷不已，認為不過是凡人的小把戲而已，對武者只是視為打手、奴隸而已，時不時打殺不說，並嚴令禁止武者自立門派，兩脈的衝突就從這裏開始堆積了。」

攤主一頓，又看了看周圍繼續講道。

「雖然武者不如仙人那般強悍，但勝在進階速度比仙人快，很快武者便遍佈天下，一時間武道的勢力直逼仙家。而因為先前的禁令武者對仙家頗為不滿，兩途衝突不斷，而直到清月宗一名弟子因口角衝突斬殺了一位七段武者，武道和仙家正式爆發了一場曠世之爭，而那武者正是劉天乘新收的一位小弟子，劉天乘上門討要說法，卻當堂被羞辱一番，清月宗宗主更是直言武道不過小道，開道者也配稱祖師？」

攤主砸吧砸吧嘴，停了下來。

「然後呢？」

莫不為連忙追問道。

「劉天乘聽完此話，仰天長嘯，大喝一聲劍來，剎那間，一道白光如同神罰般飛來，一劍將清月宗宗主斬殺，殘餘的劍氣直殺後院，殺人的清月宗弟子還未反應過來便被劍氣絞成齏粉。事了，劉天乘拂衣而去，月清宗上下幾百餘人無一阻攔，只得看着他大笑離去。後來，仙家震怒，月清宗雖是小宗，卻是正統仙家，派出一名五階仙人，帶領八百弟子圍剿劉天乘。」

攤主喝了口水，繼續說道。

「誰想到那八百仙人也是有去無回，武道此時已是如日中天，劉天乘座下十八位弟子皆是十二層武者，尊稱武道十八尊，八百弟子幾乎被屠戮殆盡，剩下的五階仙人也雙拳難敵四手，最終被斬殺。次日，劉天乘便開闢劍宗，正式與仙家開戰。那一戰，打的是天昏地暗，不知打散了多少仙門仙派，多少凡塵皇權，此戰中間的經歷已經被仙家封存，無從可知，只知最後四大仙門的長老出手，在劍宗與劉天乘大戰三天，最終劉天乘身死，靈魂被毀，座下十八弟子戰死十五人，劍宗分崩離析，武道自此落寞。」

說到這，攤主的神情有些悲傷。

「戰後，剩下的武道三尊與仙家談判，最終武者可以開宗立派，地位僅次於仙人與靈能者持平，代價是三尊有二人被殺，僅留一人保護武道殘脈。後人稱這場戰爭為，仙凡之爭。」

說完，攤主吐出一口氣，雙手一攤。

「爺，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莫不為摸了摸下巴，還未從剛剛的那段故事中回過神來，突然，他注意到攤主所說的一個詞語，連忙問道。

「攤主，這靈能者是什麼？」

「哦，靈能者指一些天生就有神通的人，以前曾被當成異種遭到仙人追殺，直到智學國的一個什麼教授為那些靈能者平反，並依照他們的神通確定了七個等級，我就知道這些了。」

莫不為一愣。

「教授？」

……

莫不為走在路上，眉頭緊鎖，消化著剛剛從攤主哪裏得到的信息，暗道。

「沒想到在這一方世界，居然有類似前世那樣的唯物國家……也許那裏有消息……不過為什麼我從未聽秋老頭子提起過？」

莫不為思索了半天，記憶中秋無根什麼都未給他提起過，只是指導他武術。

「智學國……還有那靈能者……」

莫不為嘟囔著，忽然撞到了什麼東西。

「姑爺！」

只聽見一聲尖叫。

「啥子？姑爺？」

莫不為有些懵逼的看向前面那個倒在地上的華服男子，只見一個丫鬟在一旁着急的推揉着，見搖不醒男子，紅着眼睛扭頭看向莫不為。

「都怪你！我家姑爺身子本來就弱，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小姐是不會放過你的！」

街上的行人都將視線移到莫不為等人身上，駐足觀望着。

莫不為略感棘手，連忙上去將華服男子扶起：「實在是抱歉，我剛剛在想事沒有注意道路。」

「無礙，小年莫要為難這位兄台。」

宋姑爺吃力的爬起，在丫鬟的摻扶下勉強站起身來，樂呵呵的對莫不為說道。

「這位兄台身體健碩，想必是武道中人吧。」

莫不為一愣，點點頭。

宋清對莫不為拱了拱手：「在下宋清，不知宋某可請兄台入座，你我品茶洽談可好？」

莫不為一臉懵逼，在思索了片刻后，腦海靈光一閃恍然大悟。。看向宋清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帶上了些許憐憫。

「原來，是個傻子。」

宋清：「……」

他看着莫不為一臉憐憫的目光，一時語塞，想好的說辭也忘在了腦後。

兩人大眼瞪小眼，一時間氣氛僵成一團。

「啊哈哈，既然宋清兄弟邀請我，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莫不為打了個哈哈，走過去扶住了宋清。

「兄台真是豪爽，那便請。」

兩人各懷心思，朝一旁的酒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