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八十四
整個高一上學期的熱鬧活動,以期末考畫上句號。
余清音答完題的時候看一眼窗外。
南方的冬天沒有那麼蕭瑟,草木透著一股灰敗的綠,樹葉掛在枝頭搖搖欲墜,彷彿風隨便吹兩下就會掉下來。
不過跟想像的比起來,它還是堅強許多。
外頭的狂風大作,並沒有影響到它什麼。
反而是看上去更加硬朗的余清音,伸手把那一絲的窗縫也合上。
她裹緊圍巾,搓熱掌心放在臉上,只覺得四方八方的冷氣快將人淹沒。
余景洪老愛拿這個笑話妹妹是縮頭烏龜,從考場出來瞅見條飄來盪去的粉色圍巾,往前跨幾步,用兩根手指捏住上買的鬚鬚。
像是被惡鬼纏住身,余清音覺得背後有阻力,回過頭罵:「流蘇都快被你扯斷了!」
哦,這玩意叫流蘇啊,余景洪鬆開手評價:「丑不拉嘰的。」
余清音一掌拍在他胸口:「總比你非主流好。」
毛衣上頭還印個大大的火焰中的骷髏頭,冷得要死外套還不肯拉拉鏈,生怕別人瞅不見是怎麼的。
這年頭,非主流不太算個貶義詞,可也不能稱之為誇獎。
少年們渴望標新立異,卻又羞於承認自己的那點小心思,余景洪就是其一。
他欲蓋彌彰道:「這是我媽買的。」
切,余清音扮個鬼臉,勉為其難的尊重他那顆青春期脆弱的心,說:「知道啦知道啦。」
余景洪捏着想揍她的手問:「考得怎麼樣?」
反正會的全做了,不會的壓根沒多少。
余清音有心想好好顯擺兩句,只是礙於走廊人來人往的,只能矜持地點點頭:「還行。」
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余景洪看不過眼,把低着頭走路的徐凱岩逮個正著:「老徐,讓某人知道一下什麼叫一山還比一山高。」
徐凱岩被他拽個趔趄,整個人一歪往牆上撞:「差點摔死我。」
余景洪自知理虧,幫他拍拍身上蹭到的灰:「沒事沒事,晚上請你吃飯。」
說起來,今天不用晚自習,又是即將大解放的日子。
余清音難得地有閑心:「那吃完飯幹什麼?」
哦,這是主動要求參加。
余景洪拿喬:「男人的事,不帶你。」
好像誰稀罕,余清音哼一聲:「我也有朋友。」
對對對,看給她得意的。
余景洪敷衍地誇:「真是大孩子了哈。」
余清音踩他三十塊的鞋,翻個大大的白眼進教室。
這兄妹倆真是一陣一陣的,一直在走神的徐凱岩:「景洪,你最後物理最後一題選什麼?」
這成績一眨眼就出來,一中年年都是講完考卷才放寒假,急什麼急。
余景洪推着他:「走走走,別那麼掃興。」
另一邊,余清音也是先跟陳若男對答案。
陳艷玲手從兩個人中間劈下去:「現在開始,跟學習有關的事都不準提。」
余清音懸崖勒馬抿著嘴:「那要幹嘛?」
陳艷玲顯然早有準備,攬著兩個女生的肩:「KTV去不去?」
其實她也沒有徵詢的意思,下一秒拎着空蕩蕩的書包發號施令:「走,去超市。」
窮學生們都是自帶飲料和零食,偷偷摸摸地進包廂。
不過大概是下午場的緣故,員工對這種行為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而是帶着東西進來的人比較心虛。
陳艷玲索性把鼓鼓囊囊的書包放桌上:「要吃什麼自己拿。」
這事可以不急,倒是空氣里殘留的二手煙叫人難受。
余清音從包里拿出香水甩兩下,企圖把閑雜的味道壓下去。
一股淡淡的玫瑰香瀰漫開來,陳若男:「你還隨身帶這個?」
可見她沒有翻過余清音的包,陳艷玲道:「還有很多奇怪的東西,不信你自己看看。」
余清音那都是血淚教訓攢下來的經驗,大大方方敞開說:「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
包廂里的燈光昏暗,陳若男只瞅見無數團的陰影。
她顧忌著沒有上手拿,掃一眼說:「應該很重。」
余清音平常出校門就是吃個飯,都不會離開學校一公里,這陣仗壓根用不上。
她道:「也很少背。」
就兩句話的功夫,陳艷玲已經把聲音調大,開始唱《青藏高原》。
余清音嚴重懷疑她的嗓子明天會啞掉,先喝口水潤潤喉。
三個人你方唱罷我登場,把五十塊錢三小時的包廂用到淋漓盡致。
氣氛太熱鬧,余清音的腎上腺素跟着飆起來,表情由內而外地散發着光彩。
她意猶未盡道:「再唱一會。」
晚上的價格就不是鬧着玩的,陳艷玲覺得不划算,連拉帶拽:「不行不行,現在要吃飯了。」
一書包零食吃個乾淨,哪還有富餘的肚子。
余清音拍拍手上的薯片渣渣:「我最多再喝個奶茶。」
陳若男:「我喝半杯。」
這都什麼戰鬥力,陳艷玲:「那就去小吃街,我想買煎餅。」
學生時代,誰有錢進什麼正兒八經的小餐館,連路邊的無骨雞柳都只敢買兩塊的。
余清音沒看見的時候不饞,瞟一眼就開始咽口水,心想吃不完可以帶回去給堂哥做夜宵。
這個念頭才蹦出來,她就聽見熟悉的聲音回過頭看。
余景洪跟幾個舍友坐在一張矮桌子旁,手腳都舒展不開。
十幾歲的少年們很有食慾,雜七雜八的吃的擺得滿滿的。
余清音橫衝直撞過去說:「哥,這個請你吃。」
說得好聽,余景洪叼著簽子看她:「吃不下才給我的吧。」
看破不說破,還是好夥伴。
余清音甜甜笑:「怎麼會呢。」
快別撒嬌了,都叫人有些毛骨悚然了。
余景洪誇張地抖兩下,一邊說:「人很多,你自己慢點。」
偶爾還是很有做哥哥的樣子的,余清音不在不熟的人面前跟他拌嘴,乖巧地點點頭。
熟悉的一看就知道是裝樣子,好比徐凱岩。
他的視線在兄妹倆之間動一下,嘴角微微上揚表示打招呼。
余清音沖着他點個頭,手往陳若男和陳艷玲的方向一指:「走啦,拜拜。」
怎麼光跟他拜,另兩個舍友揶揄著:「你妹是不是看上老徐了?」
不怨余景洪王婆賣瓜,他看哪個接近堂妹的男的都像是別有用心。
普天之下,卻獨獨不懷疑徐凱岩。
他道:「老徐,你說呢?」
明明覺得不是,又要來試探。
徐凱岩油汪汪的兩隻手揮着:「信不信擦你衣服上?」
綿羊都會咬人,余景洪不再惹他,說:「我妹不喜歡這種的。」
人家喜歡大叔,就是二十三四歲的那撥人。
說真的,他每次講「大叔」這兩個字,余清音都覺得他該管自己也叫聲大娘,然後快速罵他遲早也有昨日黃花的一天。
然而十六七歲,別說是三十了,二十歲都像是個巨大的檻。
余景洪不以為意,喝掉半瓶可樂,全無形象地打個嗝。
另一邊的女生們就斯文很多。
陳艷玲慢條斯理地吹着鐵板豆腐,一點都不急着吃。
當然,她實在也吃不下,整個人一臉沉重:「清音,你再吃一口。」
余清音戒備地側過身子躲開:「不行,你自己點的,必須自己吃完。」
她再吃東西,估計都快吐了。
真是一點同桌情誼都沒有,陳艷玲求助地看向陳若男,對方抬頭佯裝看天,就是不接茬。
沒辦法,陳艷玲硬著頭皮:「好漢做事好漢當。」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上刑場,余清音沒憋住笑,摸摸肚子不說話。
沒多久,三個吃撐的人就各回各家。
余清音捏著腰間的那塊肉,慢騰騰地走回宿舍。
這一條是本市最繁華的商業街,九點多仍舊燈火通明。
路邊有一家店在放鳳凰傳奇的歌,大喇叭恨不得裝在人的耳朵邊。
余清音捂著耳朵埋頭向前奔,進學校后才得到片刻安寧。
操場上有幾個男生在打球,爆發出一陣強烈的歡呼聲,高三的教學樓一片寂靜,看上去仍舊沒有放學的打算。
人類的悲歡真是毫不相同。
她甩着手回宿舍,洗澡后早早上床睡覺,第二天按時起床。
臨近假期,尤其是即將過年,哪哪都有種鬆弛感,連老師改考卷的手都格外寬容。
余清音的總分比上次多二十幾,實際上排名一點沒動。
好在她有所預料,心想沒有退步就是進步,等卷子一講完,收拾好所有行李回家去。
那些暫時沒用的學習資料被束之高閣,下學期的教輔書被擺在桌子上。
屋外的日月交替,時間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流逝,高中生涯的三分之一,好像就是這幾本書的厚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