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上半場比賽（上）

赤井暴露了。

正在做晚飯的清原晟凜收到了這條消息。

「比預期中推遲了很久啊。本來應該是將近一年前就發生的事。」清原晟凜洗了洗手,用圍裙擦了擦，抬頭看了眼窗外漸沉的夕陽。當時他還警惕了很久。

時間過得太快了。但又很慢。有時候真的讓他感覺到磨人。幾乎每天都在想，還有多久,才能到達終點。現在又要到關鍵節點了,卻還遠遠沒到結束的時候。

赤井秀一執行這個伏擊琴酒的任務並沒有事先和他通氣。畢竟畢竟這樣重要的任務不會隨意讓任務之外的人知道。機密中的機密吧,算是。

他也早有意料。只是需要自己掐時間去算什麼時候該讓明美姐順理成章地脫離組織——不僅是給組織,也是給明美姐自己，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

「藤岡哥，要開飯了嗎？」一個略顯雀躍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清原晟凜回頭，正好對上澤田弘樹對上來的眼睛。

「嗯。」清原晟凜伸手擼了一把弘樹的腦袋，「準備開飯了。」

前幾個月的時候,弘樹也站在了命運的分岔路口——是跟著向他伸出手的辛德拉,還是……

「弘樹,真的決定好了嗎？」他當時是這麼問的。

「決定好了。這一定是一個正確的選擇。」那孩子當時是這麼說的。

然後他對外就以藤岡三鶴的身份收養了這個孩子,並且第一次,向無關者透露了自己的真實身份。當然,實際上收養的過程沒說起來的這麼簡單——辛德拉可多次想要向這個孩子伸出魔爪。

「有點意外，嗯,但也不是很意外呢。」弘樹笑,「我早就知道白葉哥哥和普通人不一樣。」

然後那孩子很輕易地就接受了他說的這件事,目前正和他一起生活。弘樹不適合日本學校的教育，所以清原晟凜平時把他放在家裡搗鼓電腦,也會抽空教他一些其他的知識。

偶爾出門去做酒廠的任務,或者需要切換成白葉去和景光陣平他們做些什麼的時候,就把無留下來。

小小的暹羅貓和弘樹相處的很好。

「藤岡哥,你要出門嗎？」弘樹正扒著碗里的飯,看到清原晟凜拿起外套,像是打算出門的樣子。

「嗯，無陪你。」清原晟凜不好意思地刮刮臉——他莫名有種忙於工作然後疏忽孩子的感覺。明明是個萬年單身來著。

「藤岡哥要好好照顧自己，至少先把飯吃了吧？不然晚上如果胃痛我可不管你。」弘樹眨巴眨巴眼睛。

「沒事，我在外面吃。放心放心。」清原晟凜有時候想不通當年那個通透的小孩怎麼就變成老媽子一樣的人物了。天天盯著他吃飯睡覺。

時間差不多了，要去找明美姐了。清原晟凜頂著弘樹一臉埋怨的眼神出了門。

清原晟凜在明美姐他們回日本后，基本每過一兩個星期就會約人出來一次。小志保有時候也會來，就當難得的放鬆。三人相處得很愉快。

今天這一次就明著來吧，直接說明來意。這麼長時間，明美姐應該察覺到他的意思了。

「明美姐。」清原晟凜一眼就看到坐在桌邊的宮野明美了。

米花商場里有很多可以坐下來喝杯茶、吃個點心的小店鋪，他們經常會約在這裡。

「傑福，這裡這裡。」宮野明美彎眼笑著招呼他。態度似乎和往常一樣，但清原晟凜看得出她的緊張。

「明美姐，你在想什麼？」清原晟凜坐下來，點了杯檸檬紅茶。

「我，不，沒什麼……」宮野明美抿了抿唇，問，「傑福，你是不是想離開組織？」最後幾個字她謹慎地沒有發出聲音。

「想離開的應該是明美姐才對。我在這裡過得挺好的——如你所見，如魚得水。」

看到他的笑臉，宮野明美感到眼睛有些酸澀，「我……如果我能更強大點……」

「不要陷在往事中，明美姐。無論原因是什麼，只要結果好就一切都好，對吧？」

「……」

天色漸漸暗下來，馬路邊的燈光一盞盞亮了，暖黃的顏色緩緩暈開了沉寂的天空，照亮了遠行人的路。街邊嘈雜的聲音被隔絕在透明的玻璃牆外。看得到，卻聽不見，讓人的思緒也跟著混沌起來。

「明美姐，你今天很緊張，在擔心什麼？」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今晚就會有結果。如果成功了，我再和你說，好嗎？」宮野明美像哄孩子一樣對著他輕聲細語。

溫柔到清原晟凜都想回她一聲「好」。

可是這是不行的，在這種地方，沒有人有任性的資格。

「明美姐，你在等諸星大的消息，對嗎？」清原晟凜注意著她的表情。

然後開門見山地，他直接把手機亮給宮野明美。她下意識看向手機屏幕。

萊伊是老鼠，fbi的走狗。見到後上報，全力追殺。

——琴酒

阿大，失敗了。宮野明美意識到這件事。

「……」明明淚珠已經在眼眶打轉了，但她還是勉力揚起笑容，「阿大他，會把我們救出去的，他答應我了。」

她信任傑弗里，傑弗里是她看著從外面走到裡面的，所以她願意和他說。

「但他失敗了，明美姐。我知道你和他關係密切，甚至，你是他在這個組織中交往最多的人。但是明美姐，他失敗了。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吧？」

清原晟凜有九成把握說宮野明美和赤井秀一沒有——在他出現的這個世界里——沒有相愛。剩下的那一成是他出於謹慎留出來的。也許這次的赤井秀一依然對這個女孩兒抱有一定的利用之心。

但，兩個過從甚密、莫逆於心的人，他們之間的情誼之深厚也不是他能低估的，雙方不會是簡單的表面交好。單從赤井最後還是告訴了明美姐他的真實身份這件事就知道了。

組織不會放任和叛徒關係密切的人繼續留著——他早就對這種情況有所警惕。明美姐會有危險。

宮野明美聽到他的話，垂下了頭。

「明美姐，」清原晟凜深吸口氣，「你聽我說。」他絕對要救下她。她不該死在這裡。

……

「這樣，真的可以嗎？」宮野明美聽到他的計劃，有些猶疑，「如果這樣的話，傑福，為什麼，你為什麼不逃？」

明明你比我們更容易逃掉的，為什麼還要像現在這樣甘於被組織的泥潭束縛。

「為什麼？難道要我拋下你們獨自逃跑？那也太沒擔當和責任心了。」清原晟凜笑笑，「我怎麼可能放心的下你們。」

「那麼我們是一樣的。我不想一個人逃掉啊。一個人逃掉的話，我又怎麼放心的下你和志保？」

「明美姐……」清原晟凜長嘆一聲，「明美姐，給我點時間，我會把小志保也帶出來的，相信我，我可以做到。」

「你也和阿大一樣……是嗎？」宮野明美察覺出他這句話的深意，雙眼微微睜大。

明美姐一直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孩子，他早就知道了，所以也不奇怪她有此一問。

「是的，但你們可以相信我，明美姐，我不會害你們。我知道你們都不是甘願窒息在黑暗裡的人。」他很坦然。反正這裡沒有任何監聽監控的人或設備。

「我會和諸星、不，和赤井一起，努力拯救你們。」清原晟凜堅定地看著她。

宮野明美對上他堅毅的眼神，有些失神。

「相信我。」清原晟凜最後說了一句，然後起身離開。

他該去做另一件事的準備了。

幾個月前，他在紅子的指導下，自己進行了一次占卜，得到了班長大概的出事節點。雖然還不確定具體的時間地點，但已經足夠了。

根據記憶，班長是在和高木一起逮捕結婚詐騙犯的那個案件時候，為撿掉的本子，被疲勞駕駛的車輛給撞上，然後身亡的。

「被那個詐騙犯逼到自.殺的那個人，我記得是……六本木酒吧里人氣第一的酒家女，彥上京華。逮捕他的正是班長。」清原晟凜仔細回憶了一下，敲定目標對象。

這段時間他只要盯梢就好了，盯住彥上京華，然後順藤摸瓜找到那個詐騙犯，這樣就可以把握住最後的時間。

「藤岡哥回來了啊，要吃點東西嗎？」弘樹的聲音把清原晟凜從回憶中拉出來。他抬頭才發現自己已經拉開了家門。

「不了，我吃過了。」他現在急著再去確認一下之後一段時間的行動。明美姐和伊達大哥兩邊幾乎是雙管齊下，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

「喵——」暹羅貓在弘樹的懷裡發出一聲綿長的貓叫，似是不滿。

啪。

回應它的是一聲清脆的關門聲。這一聲，也好像是吹響上半場比賽的哨聲。跟時間賽跑，跟組織賽跑，跟死神賽跑。這一場，必須要贏。

數月後。

清原晟凜扯了扯衝鋒衣的領子，從遠處慢慢往某個地方走去。不遠不近，剛剛好，他有把握能夠搶在死神面前保住伊達大哥的命。

「一之日，準備好了嗎？」這好像已經變成了他最常講的話。

「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一之日也緊張起來。它從未借用過除時管局以外的力量，甚至可以說，借用第三方力量這種事在整個時管局都是罕見的現象。

另一邊，馬路邊，伊達航正和高木涉在說些什麼，手裡拿著他那個幾乎從不離手的記事本。

「伊達大哥，這樣的話，案子總算是結束了吧。結婚詐騙犯真的很可惡啊。」高木認真翻著自己做的筆記。

「哈哈，是啊，蹲了一個晚上總算埋伏到人了。」伊達航爽朗笑道。

「下班後去居酒屋喝一杯嗎，伊達大哥？」

「不了，」伊達航似乎想起什麼，有些懷念，隨即又道，「今晚我有重要的事要做，就不喝酒了。」他下意識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記事本邊緣。

「這樣啊，哦對了，伊達大哥，」高木道，「不知道目暮警部他們那邊有沒有抓到之前搶.劫銀行的罪犯，我們辦完這個案子后就要加入到他們了吧。」

「沒錯。」伊達航拍了拍高木的肩膀，「十億日元可不是筆小數字。」

「犯人說搶就搶了……」

「其實我對這個案子也做了些調查，雖然很粗略，但還是有點用處的，你看看，多些了解，之後參與調查的時候就不會那麼一頭霧水了。」伊達航剛想把記事本遞給高木，本子卻不小心掉到馬路護欄邊上了。

彎腰——

就是這個時候！

清原晟凜瞬間捕捉到這個動作，同時注意到不遠處正在疾馳而來的車輛，於是縱身一躍。

伊達航只覺得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撲得直接橫移好幾米，然後下一秒就聽到旁邊傳來巨大的「咔呲」一聲。他轉過頭去看，只見一旁的鐵護欄已經被撞得不成樣子了。

「發、發生什麼了。」還沒反應過來的高木看到眼前的畫面，緊張得舌頭都打結了，隨後立即衝上前，「喂——裡面的人沒事吧？」一邊說著，手上已經利落地開始撥打救護車的電話了。

「咳、咳咳。」清原晟凜被煙塵嗆得咳了好幾聲，然後緩緩從地上爬起來，「怎麼總是會有這種在馬路上橫衝直撞的司機，不會開車就別開。」

這話，他真心的。在這個世界他都看到幾次失控的車輛了。

「我叫藤岡，這位大哥，如果你想謝我的話，不如把手上的本子送給我？」他推了推眼鏡，看向被他撲倒的伊達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