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再遇

江嶼走出空無一人的避險所，恬靜地坐在路邊許久，城市漸漸恢復了秩序，建築修繕還在繼續，已有商店重新營業。

他看着暗夜裏璀璨的燈火，無數代人辛勞和智慧的結晶，人類的文明。

雖然在狂躁天地前不堪一擊，但無論多少次席捲，總有一代代守護者迎風而起，念想:以靈也是其中之一吧。

自己卻如此渺小，甚至無法自保，但即使這樣的自己，也曾夢想過守護世間。

他悵然起身，望着前方最光亮的中心，漫無目地走去…

…

風俗街，也稱紅燈區。

「我在幹什麼呀?」江嶼抓頭看着周圍透明小房間里，衣着千奇百怪的少女，現代、古典、動漫裝束一應俱全。

他剛才獃獃的尋着光走，並未注意周圍情況，回過神來，才發覺已身處萬花叢中。

「去哪裏找呢」他嘆了口氣，看到角落裏一家小小的占卜店。

房間狹小溫暖，堆放了琳琅滿目的奇異擺件，水晶球，御守符，靈擺，紫銅鈴…

幽謐燈光中，江嶼看到一位留着齊脖短髮的白衣少女坐在椅上，正擦拭一個繪刻着六芒星的感應盤。

「你好，占卜」江嶼觀察著周圍，發現桌上還有一隻淡金色小烏龜。

「請坐」對方聲音清澈，卻是地地道道的少年音。

「誒?你是…」江嶼驚訝，一時辨不出雌雄。

「男生」少年好像已經習慣了這種狀況，對着發獃的江嶼點頭「請坐」

「可以占卜尋人么？」江嶼問道。

「女人?」少年面無表情，眼眸卻像能洞穿人心。

「嗯！」

「她的生日?」

「…不知道」江嶼才發覺，自己從未問過以靈具體出生年月。

「有她相片或隨身物品么？」

「…沒有」

「那你有什麼線索?」少年盯着他。

「只有名字…」江嶼低下頭，感覺自己像是來胡鬧的。

「名字會重複」少年搖頭。

「你能根據我的信息推演出她么？」

「在下做不到這種程度」少年苦笑。

「對了！」江嶼心光一閃「我和她之前總在一起，算不算她隨身物品?」

「噗~」少年沒忍住笑了聲，隨即繃住臉「人體能量相互干擾，除非你自身能量極其純凈，近期也沒有和她以外任何人接觸過，才可以」

「我能量倒是很純凈，就是近期…」

「噗~」少年聽到純凈又忍不住笑，看了眼外面的風俗街，又看了眼江嶼「抱歉，請繼續」

「喂！我來這裏只進過你的店！」

「嗯」少年點頭，面無表情「請繼續」

「雖然最近接觸的人比較多，但和她相處方式比較特別，可能會留下特殊的能量」

「是那種相處方式么？」少年思索片刻。

「那種?」江嶼愣了下，看着少年睿智的眼神，彷彿他已知曉對方是靈體，於是鄭重點「嗯！就是那種！」

「男女肉體鏈接后確實會留下特殊能量」少年眨眨眼思索著「但要確定你只和她…」

「喂！沒有肉體鏈接！」江嶼急忙糾正。

「不是那種么?」

「誰知道你說的哪種！」

「在下誤會了」

「看你長得挺漂亮，腦子裏怎麼奇奇怪怪的！」

「…謝謝」

「奇奇怪怪才是重點吧？」

「那個，

你剛才說的特別，是指什麼？」

「…她是靈體」江嶼猶豫片刻還是說了出來。

「這樣啊」少年淡淡點頭「我想想有什麼辦法」

「你不覺得我是妄想么？」江嶼看對方毫無波瀾。

「這世界很大，雖然常人五感只能體驗滄海一粟，但部分人感知範疇更廣，這是正常現象」

「她也說過類似的話，你可以感知靈體么」

「可以，但不擅長」少年回答「可知她靈骨埋葬處?」

「不知道」江嶼曾問過，但以靈未答。

「其實靈體未必是亡者，強烈的執念會化作生靈，出體術也可以，她身後有銀帶鏈接么？」

「沒有…」江嶼回想，從未見過。

「那是亡靈」少年分析道「可以嘗試引靈，但只有名字，沒有隨身物件也不知生辰，未必成功」

「引靈，對她有傷害么？」江嶼擔心問道。

「沒有，只是傳達訊息，就像發出公告，看到與否，來與不來取決對方，她叫什麼？」

「安以靈」江嶼清晰說出。

「安以靈?」少年聞言瞳孔收縮，緊緊盯着江嶼。

「嗯」江嶼點頭「有什麼問題么？」

「抱歉，其實只用名字成功概率太低，我想…沒有必要嘗試了」少年有些心神不寧。

「成功與否，我都會支付報酬」江嶼剛被點燃希望，不知少年為何忽然改口。

「不是這個原因，在下無能為力」

「那你還問她名字」江嶼有些失望。

「對不起，在下冒昧了」

「沒事」江嶼落寞搖搖頭，痴痴念著「這樣也好，我從未向人提起過她名字，今天第一次說出來，不知為什麼，感覺她更真實了」

「可能是因為，你覺得她在這世上的痕迹，多了一分吧」

「如果靈體離開了，被接觸過的人，會失去相關記憶么？」

「靈是失去身體的人，人是擁有身體的靈，本質沒有區別，離開久了，可能會隨時間淡忘吧」

「不是淡忘，是記憶突然消失，雖然每天都很想念，卻不知對方是誰，只有夢裏能隱隱憶起，後來夢也沒有了，只剩下莫名的情感」

「這樣的情況，通常是某種高級禁制，但記憶不會消亡只會封存，知道走馬燈么？據說人在離世之際，此生過往皆在眼前重演」

想到以靈歷經千年歲月，江嶼暗念:她當時…一定看了很長的電影吧。

「如果有一天，你忘記了對方的一切，唯獨那份情感還在，那證明這是心中最寶貴的東西，比對方的名字，聲音，樣貌，故事都更重要」

「…謝謝你」江嶼沉默良久，沉靜地看着少年「能知道你的名字么？」

「芒」少年溫柔地笑了一下「松杉芒」

「我叫江嶼」他點頭微笑「我去找我朋友了」

「江嶼」少年喊住他，沉思了幾秒「盲目尋找不如等候，我老師說，靜比動更有意義」

「明白了，再見！」

目送江嶼離開，少年垂眸「再也見不到了吧，那個人應該快來了，一切都會結束」

江嶼在亂花漸欲的風俗街中奔跑，向著避險所方向，擦肩而過一名淺藍色百褶裙少女，而金髮青瞳的少女盯着占卜屋，步伐輕快走進。

「熾天使大人…」松杉芒驚訝向少女行禮:「您怎能屈尊寒舍，桐野老師已經齋戒等候您」

「我不喜歡老頭子，讓他等吧」少女撥弄著屋頂垂下的風鈴，纖長的四指皆向中指微弧，像一株綻放的火焰。

「你長大了，還記得我抱你的時候么？」

「…記得」

「你們生命變遷太快，下次見面你也成老頭了吧」

「老師說，只有您可以對付白天鵝」

「那個女人么，三十年前未來及與她交手，真是可惜，這次她跑不掉了，你們族群里能出現這樣的個體，很罕見」

「她此刻應該還很虛弱，T組精銳明夜抵達，大人何時狩獵?」

「明晚到的只是第一批廢物，七天後他們集結完，就可以去送死了，之後我會考慮出手，一定會給她一個驚喜的」

少女好似想起了什麼，抑制不住的笑了出來。

「明白」

「這幾天陪我轉轉吧，這是個有趣的地方」

「是，大人」

「叫我德洛麗絲就好」

少女青瞳內，彷彿涌動着烈焰。

…

江嶼坐靠在避險所，之前與以靈分開的位置，不知等了多久漸漸睡去，昏睡中隱約聽到熟悉的聲音，輕柔呼喚他的名字，睜開眼。

那一刻，他感覺寒夜裏灑滿了陽光，雪白而溫暖的光，帶着清謐幽香，甜美的笑着。

「傻子，之前跑到哪裏去了？」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沒事就好」

「我回來等你，然後睡著了」

「我知道，走吧，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