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消息傳來時,他們正在上英語課，秦老師在門外來回走動了許久，最終下定了決心,這才打斷了馬老師的課跟學生說了這一消息。

秦老師的話剛落，班上就有同學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之前他們只是擔心，可人到底活著,只要人活著就有一絲希望。

他們想去看老師,可老師在市裡,還讓人帶話不許他們去。

現在可好,連最後一面都沒見上劉老師人就沒了。

蘇星辰的眼淚落在筆記本上,將筆記本上的字跡都暈開了。這不是夢,劉老師沒了。

那個溫和的班主任再也回不來了。

一切發生的那麼突然，前前後後才多久，就在之前他還撐著病體站在講台上鼓勵他們不要放棄希望。

可他自己卻先放棄了，拋下他們離開了人世。

秦老師看著此情此景也忍不住落淚,他哽咽道，「你們老師臨終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們，擔心自己的離世會影響到你們，所以千叮嚀萬囑咐不讓我跟你們說。可……」

他頓了頓,「但人都是有感情的,若是不告訴你們，恐怕你們也不安心。哪怕他在天之靈會埋怨我，我還是要告訴你們，好歹，送他一程。」

劉老師的葬禮在三天後舉行，人就埋葬在縣城西邊的墓地。

蘇星辰見到了劉老師的愛人，一位滿頭白髮神色枯槁的阿姨,他的女兒陪在母親身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二兒子據說如今還在回來的路上，也不知道能不能趕來。

幫著處理一切的是劉老師的學生，這一天不光高三三班的學生來了，就連前些天提前畢業的學生也來了，積年被劉老師帶過的學生也來了不少。

墓碑前站了不少的人，看著曾經溫和的老師變成了小小一捧躺在黃土中，沒有幾個不是淚流滿面。

天空艷陽高照，夏日的陽光落在參加葬禮的人身上，也打在墓碑上，看著照片上劉老師的目光，蘇星辰道，「劉老師，我們肯定會努力不會讓您失望的。」

她的聲音不大，在一眾人中卻格外的清晰，熊志剛王紅玉等人也紛紛開口，「劉老師，您安心，我們不會浪費一點光陰，我們會成為您的驕傲。」

說完這些話，年輕的學生們哭了起來，曾經的學生也忍不住落淚。

正在這時，人群後面傳來騷動。

一位三十來歲身穿軍裝的男人滿眼血絲，腳步踉蹌的從後面而來，「爸——」

男人撲在墓碑前淚如雨下，劉老師的愛人錢愛英衝上去邊哭邊打，「你現在哭有什麼用，你爸再也回不來了，回不來了。」

劉洪軍跪在墓碑前任憑母親打罵，挺直的脊背卻滿是蕭瑟。

對劉家的事，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道，蘇星辰還是從夏如琛口中得知，劉老師跟二兒子劉洪軍一直關係不好，劉洪軍因為大哥的事對父親有怨言，在外這麼多年很少回來。

從墓地回來，高三三班的學生便回了學校，因為劉老師的離世，同學們情緒一度低迷。

學校安排趙老師作為三班的班主任，帶他們走完最後這一個月。

趙老師見他們情緒不高，便有些生氣，拿起黑板擦子在講桌上砰砰敲了幾下，「你們這樣對得起劉老師嗎？」

班上同學看著他沒人吭聲。

「我們不會辜負劉老師的希望，我們要加倍努力考上好大學。」

不知是誰突然說了這麼一句，班上同學也想起了上午在墓地時候他們對劉老師說的話。

趙老師見此鬆了口氣，欣慰道，「既然你們還記得，那就該打起精神來努力學習，考上大學才是你們對劉老師最大的報答。可看看你們現在的樣子！」

趙老師生氣道，「哪有一點要考大學的樣子，你們劉老師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們，覺得沒把你們帶到高考的考場對不起你們，你們如果自怨自艾因為他的離世浪費了時間，那劉老師能安息嗎？」

趙老師的話很沉重，打在學生心上。

熊志剛作為班長站起來道，「我們好好學習。」

「好好學習，考大學。」

流淚的學生擦去眼淚，低迷的學生振奮起精神，他們不能讓劉老師失望，他們要考上大學，告慰劉老師在天之靈。

趙老師點頭道，「記住你們今日的話。」

學校臨時安排了高二的數學老師過來幫忙帶高三的數學，但高二學生本來就多，老師一時也是辛苦，難免有疏漏的地方。

蘇星辰和夏如琛一合計，又找了其他的老師商量了一下，將班如今的四十名學生，分成十組，盡量每組都有數理化成績較好的學生。

能過了高考預考的，都是學習還算不錯的，這樣一分組，大家就能查漏補缺，平常時候該怎麼上課就上課，只有數學課或者自習的時候才會這樣。

不光如此，夏如琛也決定數學課如果老師來不了的情況下他給大家講課，帶著大家鑽研更深層次的數學題目。

然後就有同學不理解，他們高考真的會考這麼難的題目嗎？

夏如琛也不多解釋，原本就是自願行為，想學的就聽聽，不想聽的可以自學。

即便如此，大家因為信任，夏如琛講解的時候哪怕聽不懂也都清清楚楚的記下來，等課下的時候再問。

一時間三班學習勁頭空前的高漲。

三班和二班是同一個數學老師，對高二的數學老師也很不習慣，有心想請夏如琛幫忙講講，可又實在拉不下臉。

當然就算他們拉的下臉，估計夏如琛也不會答應。

時間緊迫，幫助三班是因為他們是一個班的，剩餘時間他還要自己學習，幫蘇星辰查漏補缺，他閑的去管二班的事情。

在有些時候夏如琛還是很小心眼兒的，當初剛來的時候他們班的逼迫他可不敢忘了。

好在夏如琛這種模式也的確有效果，一個小組內幾乎都能涵蓋住多個科目，這樣大家都能相互提高也能查漏補缺。

而蘇星辰和夏如琛好歹也是班上學習最好的學生了，所以倆人也被打散進了兩個小組。

六月氣溫逐漸熱了起來，學習的勁頭也如火如荼，格外的高漲。

在這期間林美娟回家去了，崔廣蘭收拾收拾又來了，夏正濤也跟著來看了一次，當天也回去了。

蘇星辰和夏如琛每天學習的時間越來越長，休息的時間越來越短。

崔廣蘭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可離著高考不足一個月，她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傍晚放了學，倆人照例在學校多待了一個小時，從學校出來蘇星辰揉揉發酸的眼眶說，「快高考了。」

黑板上的倒計時都只剩十五天了。

夏如琛嗯了一聲，「我們該休息休息了。」

蘇星辰想到明天就是周末了，說，「要不我們也回去看看？我們好久沒回去了。」

「也行。」

倆人回去一說，崔廣蘭還不理解，「怎麼這時候回去，直接高考完再回去多好。」

夏如琛道，「散散心。」

一直緊繃著高強度學習雖然有效率，但夏如琛覺得也該放鬆一下，不然太緊繃了，考完試人會受不了。

崔廣蘭也就不管了，「那行，一塊回去。」

周天一早娘三個坐公共汽車回去，在車上的時候意外的碰見了林小青。

這半年來蘇星辰兩口子，雖然和林小青都住在縣城，除了那一次倒霉碰見過一次，其他時候還真沒見過。

林小青穿了一件紅色的圓領短袖，下面一條黑褲子，小腹微微凸出。只是臉色不太好，也不知道是因為懷孕的緣故還是因為生活不好。

兩廂見面，蘇星辰看了她一眼扭過頭去沒吭聲，林小青卻乾脆在隔了一條過道的位置上坐了下來，「蘇星辰。」

蘇星辰看了她一眼，林小青瞥了眼她身邊的夏如琛和前頭的崔廣蘭，故意道，「我懷孕了。」

蘇星辰看著她的神色有些好笑，並不怎麼真誠道，「那恭喜了。」

林小青笑了笑，蒼白的臉似乎有了點血色，她伸手摸了摸小腹，說，「你知道嗎，鴻鈞對我特別好，說這輩子最喜歡的人就是我了。他們一家人都很高興，盼著我能生個兒子，我婆婆帶我去找人看了，肚子里是個兒子。」

蘇星辰嗯了一聲，繼續道，「恭喜。」

「你羨慕嗎？」林小青突然說，「畢竟當初鴻鈞喜歡的人是你呢。可惜你倆沒緣分，這左家的好日子如今也是我的了。」

蘇星辰不明白林小青說這些幹什麼，彰顯什麼嗎？犯得著嗎？

林小青覺得自己在蘇星辰面前終於有了揚眉吐氣的感覺，她笑了笑，「你們結婚比我還早吧，怎麼還沒懷孕呀，我進門就懷孕了，現在都四個多月了。」

蘇星辰恍然大悟，原來在這等著她呢。

看著林小青蘇星辰竟覺得挺無聊的。既然已經得償所願嫁入了好家庭享福了，那你就享福唄，跟她什麼關係啊，跟她秀優越感，毛病啊。

一雙眼睛就看著眼前的一畝三分地，盯著雞毛蒜皮的事兒，見個面點頭打招呼就是了，非得惹人不痛快。

蘇星辰沒吭聲，林小青覺得自己說到蘇星辰的心坎里去了。她就盼著她的話能讓夏如琛的娘聽見，對這個兒媳婦也有意見才好呢。

林小青苦惱道，「自打我懷了孕就一直吐，喜歡吃酸的，我婆婆天天給我弄些有營養的湯湯水水的，我都喝膩了。」

車上原本就還有其他人，林小青在那秀，聽的崔廣蘭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坐在崔廣蘭旁邊的一個大娘嘖嘖兩聲，「我早就忍不住了。」

大娘扭頭去看林小青，「小媳婦，你真那麼喝膩了怎麼還瘦的跟麻桿是的。一看就是營養不良。」

林小青漲紅了臉，挺了挺肚子，「我懷孕，孕吐吃不下。」

「嗐，你當咱們沒生過孩子呢。」大娘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孕吐也就到三個月，你都四個多月了，吐個屁啊。你說你男人家裡重視你，那你懷著孕回娘家怎麼也不說陪著你，就這麼放心？」

林小青咬唇，「他們上班。」

「行上班，人家上班情有可原，可你走娘家還空著手，這你婆家也夠重視你的。」

大娘說完便和崔廣蘭在那一唱一和的說小年輕喜歡吹牛皮之類的，聽的林小青臉色難堪。

她看了眼夏如琛，但對方一直看著窗外，偶爾扭頭和蘇星辰說句什麼蘇星辰便勾著唇角笑，那笑容刺眼極了。

林小青氣呼呼的，對蘇星辰道，「蘇玉鳳。」

蘇星辰糾正她，「請叫我蘇星辰。」

林小青氣道，「你就沒去醫院查一下嗎，這麼長時間都懷不上可別是懷不上孩子。」

這話倒是落在其他人耳中了。幾個女人還附和道，「這倒是，我當年也是一進門就懷孕了。」

另一個也點頭，「我倆兒媳婦也是，就算當月沒懷，也不超過半年。」

知道崔廣蘭是蘇星辰的婆婆，便去跟崔廣蘭說，「小年輕不懂事，你這當婆婆的可得有譜，帶著去醫院看看。」

崔廣蘭淡淡道，「他們倆還上學呢，生什麼孩子。」

雖然她也想讓蘇星辰早點生孩子，但是夏如琛這混蛋玩意兒一早就說過了，倆人結婚高考前肯定不考慮生孩子的事兒，上大學后估計也不行。

她還跟夏正濤牢騷過，夏正濤起先也犯愁，但自打蘇星辰和夏如琛考試都越考越好了，夏正濤就改變主意了，「孩子有出息，幹什麼這時候逼著人生孩子，這話你以後都不許提。」

於是崔廣蘭也不說了。

其他幾個女人覺得不可思議，「還上學？」

崔廣蘭點頭，「是啊，這倆就是個不爭氣的，非得要讀書，好在也算爭氣，預考過了，過些天就要高考了。這不，就算這樣也惦記家裡人，要回家看看。」

幾個女人便紛紛說起自家上學的孩子來。

有個女人突然道，「你兒子和兒媳婦不會就是那個縣高中出名的小夫妻吧？」

崔廣蘭愣了一下，「啊？」

那女人便道，「我兒子也是縣高中的，高三三班的我今天就是來給他送飯的。我聽他說過，班上有對小夫妻，學習特別好，男的預考全省第二，女的全省一百多，該不會就是你們家的吧？」

崔廣蘭拍了下大腿，「嗐，沒想到他們這麼出名了啊。這不就是預考又不是高考，還是得謙虛點好。」

許是都是一個班的學生家長，崔廣蘭和對方聊起了孩子的問題。

蘇星辰捂臉跟夏如琛道，「娘可真低調。」

低調的就差拿著大喇叭到處宣傳了。

「不過跟我娘也差不多了。」

夏如琛不禁想到預考成績出來之後丈母娘的炫耀，當初他還覺得他娘低調一些，沒想到只是沒有合適的機會。

現在機會來了，他娘炫耀的技巧也不賴。

林小青聽著全省第二全省一百多，聽的腦子嗡嗡的。

蘇星辰什麼時候學習這麼厲害了？

她搜颳了乾淨腦袋也想不起來她做的夢裡面有這一出，蘇星辰和夏如琛考大學了嗎？

夢裡沒有啊，不是直接擺攤賺錢嗎？

林小青看著湊在一起有說有笑的男女，突然覺得肚子有些不舒服。

為什麼蘇星辰的命就這麼好呢？

到了雙河鎮，崔廣蘭下車的時候看了眼林小青的臉色說，「喲，小媳婦，你臉色可不太好，多注意點啊。」

崔廣蘭是好心，但聽在林小青耳中卻像是在故意咒她，氣道，「放心，我好的不得了，我肯定能生兒子。」

見她不領情，崔廣蘭懶得再說，一家三口和林小青在路口分別，一個往小河村去，一家往大河村去。

半路上蘇星辰等人遇見回村的騾車，搭個便車跟著回去了。

而林小青半路上卻半個人影都沒看到，大夏天的太陽曬在頭上讓人有些發暈，好不容易快進村了，突然碰見了孫富貴。

自打結婚後林小青最想躲著的就是孫富貴了，結婚前被孫富貴睡了，到如今她連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都不知道。

這時候碰見孫富貴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跑。

然而孫富貴看見她怎麼可能讓她跑呢，將人直接拽進旁邊的地里，「小青啊，你是不是想哥哥了？可想死哥哥了。」

男人下作的上下其手，林小青想喊人又怕被人看見，她死死的咬著唇看著孫富貴說，「富貴哥，我懷了你的孩子，你不能這樣對我。」

——

另一邊，蘇星辰一家三口到家了，夏正濤不在家，大隊的喇叭嘰里呱啦的響，崔廣蘭道，「如琛你去喊你爹，我去收拾收拾做飯去。」

蘇星辰忙跟上去幫忙，娘倆做飯的空檔夏如琛也出了門。

中午一家吃了午飯，也不管熱不熱了，直接拎著夏正濤不知從哪弄來的西瓜葡萄就往小河村去了。

好在大熱天的地里也沒那麼忙了，爹娘都在家，見他們來了，自然又是一番關心。

尤其倆人進縣城學習後學習緊任務重，從年後去了，這也算第二趟回來。

林美娟殺雞買肉，也不管是吃什麼飯了，一家人又吃了一頓。

一直到夕陽西下，蘇星辰這才和夏如琛告辭，準備回縣裡了。

只是這時候沒有公共汽車了，便騎了蘇大強的自行車，這時候天氣倒是涼快些了，外頭行人也少了。

走在鄉間的小路上，蘇星辰就開始唱了起來，「走在鄉間的小路上……」

微風陣陣，路邊樹葉搖晃。

傍晚的鄉村有著別樣的美。

夏如琛說，「這感覺真好。」

雖然一家人團聚的時間太短，但蘇星辰心裡難得的輕鬆，她抱著夏如琛的腰說，「是特別特別好。」

「我好幸福啊。」

夏如琛唇角翹了翹，突然停下車子，回頭看她。

周圍早沒什麼人了，雖然還沒黑，但光線暗了。

蘇星辰看他，「怎麼了？」

夏如琛說，「我想親你。」

蘇星辰笑了聲，勾著脖子親了上去，兩人加深了這個吻。

一吻畢，蘇星辰在夏如琛耳邊說了一句話，夏如琛的臉蹭的一下紅透了。

車蹬的飛快，風將夏如琛的襯衣吹的鼓起一個大包。

蘇星辰抱著他精瘦的腰身，笑的一臉的輕鬆。

當天夜裡，兩人徹底的瘋狂了一把，蘇星辰用實際行動兌現了路上的豪言壯語。第二天一早，兩人精神抖擻的上學去了。

六月的天氣一天熱過一天，整個高三都瀰漫著緊張的氣氛。

蘇星辰和夏如琛回了一次鄉下回來后心情好了不少，徹底的投入到學習中去。

進了七月後，這種緊張的氣氛更加濃厚，整個高三年級的這排教室都很安靜，就連高一高二的學生也都安靜了不少。

匆匆忙忙中，1984年的高考也終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