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5章 起風了,聰明人跟着風走

第725章 起風了,聰明人跟着風走

一大清早,陽平關突然就動蕩起來。

起因是,魏軍中幾十年如一日的卯時造飯、晨時開飯的規矩,在這一天清晨突然就破壞了,破壞的無聲無息!

倒不是後勤人員想要破壞,而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就是這一早…當那陽平關內堆積的滿滿的三個糧倉打開時,所有的火頭兵突然發現,這些糧倉中哪裏有一粒糧食?

竟堆砌的全部都是黃土和石料。

也就是說,算上羌人,算個各部支援而來的軍團,整個三十萬魏軍…從這一刻起,已是不可避免的斷糧——

一石激起千層浪,不過半刻鐘,整個軍營里就傳開了。

議論聲此起彼伏。

「不是還有三個糧倉的糧食么?不是說…即便沒有蠻族支援,糧食也還足夠半個月么?怎麼…怎麼突然就斷糧了?」

「蠻族的援軍這不已經來了么?昨日不還操練著如何內外夾擊…共同擊潰那些蜀軍?今日這是什麼情況?什麼情況?」

「大王呢?大王呢?有沒有人去問過大王?咱們的大王在哪?無米之炊,他…他總要向我們說些什麼吧?」

不止是魏軍,就連羌族首領,就連一眾遺留下來的軍將,此刻也是一臉懵逼。

這…

這什麼和什麼嘛?

反倒是賈詡與賈逵,在如此混亂的情形中,兩人像是最淡定的那個…

眼觀鼻,鼻觀心…偶爾的目光交匯,一個留下了「唉」的一聲深深的嘆息,另一個卻是幽幽的、淡淡的開口。

「賈先生千萬莫要忘了,咱們與大王匯合的那處山口!」

這是賈逵問的。

他口中提及的那處山口,乃是那一日曹操與他倆一同乘車,然後…提及的那條避開所有的主道…從山石中挖通的,沒有人知曉的小路!

而按照約定,就是今天,曹操親自督他的親衛…趁夜將所有魏軍所剩糧草悉數運到那裏,然後賈詡與賈逵則是在「巳時」抵達…他們一併逃離這漢中戰場。

這…便是整個逃亡的計劃!

聽得賈逵再度提及,賈詡聞言,沉吟了一下,然後一邊頷首點頭,一邊淡淡的吟道。

「好…」

聽着賈詡這聲音,賈逵好像是察覺出幾許別樣的味道,「賈先生…你是有什麼心事么?」

「沒有…」賈詡立刻用最沉穩的話語回復賈逵。

賈逵覺得…今天的賈詡怪怪的,但怎麼怪,卻又說不上來,「那…賈先生準備一下,你、我也該動身了…趁著這混亂,沒有人注意到…」

「不忙,不忙…」與賈逵略顯急促有些不同,賈詡整個顯得很淡定、很沉着,就如他往昔每一次謀算時那般冷靜鎮定,謀人謀己——

「難不成,賈先生還有什麼其它的想法?」賈逵突然謹慎了起來。

可就在這一聲吟出之際。

突的…

「咚咚咚——」

「殺呀——」

剎那間,城外鼓聲如雷,喊殺聲、號角聲、軍械移動…發出的震蕩的聲響…同時響起,交織在一起。

這一下,整個陽平關內更混亂了。

到處都是…

「蜀軍攻城了…」

「快,快上城樓!」

「餓了一夜,肚子都沒有填飽?這還守什麼?」

「大王呢?大王呢?」

「似乎有人看到他往子午谷方向去了!」

「不對,我們什長說,他往褒斜道去的…」

「他都跑了?我們還守什麼?守住了…又吃什麼?」

聲音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嘈雜…

而這進攻的號角聲也傳入了賈逵、賈詡的耳中,賈逵下意識的直接懵了,他重重的吟道。

「怎麼?攻城這麼快就開始了?」

一時間,他的整個面頰如喪考妣一般。

反觀賈詡,與賈逵那哀痛的面頰截然相反,「哈哈…」,他彷彿是等到了什麼,伴隨着一聲肆意的大笑,他直接轉過身,也不再理睬賈逵,而是往城關的大門那邊走去。

「賈先生…你…」

賈逵連忙呼喊。

「噓…」賈詡卻是只比出食指,言外之意,是不想再聽到「忠魏」的聲音出現在這混亂的城關內。

「梁道(賈逵)啊…」賈詡眯着眼,向前邁出的腳步微微停住,他背對着賈逵,淡淡的說,「看在你、我同為賈姓,百年前是一家的情份,老夫最後奉勸你一句…」

「什麼?」賈逵整個人已是遍佈驚駭,從賈詡的行動與聲調中,他彷彿已經聽出了什麼了。

「起風了…」賈詡笑了笑,然後幽幽的,接着說,「聰明人,要學會跟着風走——」

說到這兒,賈詡的兒子賈穆已是帶人趕到了他的身前。

「爹…一切都準備好了…」

「走——」

賈詡沒有扭頭…沒有再多留意賈逵一眼,他已經消失在了這混亂的城關中。

而他的話…

那一句「起風了,聰明人,要學會跟着風走」久久的縈繞在賈逵的耳畔,彷彿這句話驀然將此間的氣氛、環境變得蕭索,彷彿那煌煌然的大魏…它的崩塌,就在眼前——

「快上城樓——」

「頂住!頂住!」

「我們是頂住了,大王呢?大王呢?大王能給我們一口吃的么?」

血色殘陽佈滿長空,本也應該染紅這片血腥的戰場…

可現在戰場,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兒。

一個個魏軍無精打采,面對那作為先鋒,騎着大象不斷撞擊著城門的蠻兵,他們都有些恐慌與驚怖!

城樓上,張既之子張緝還在舉著劍呼喊,「賊兵已到,給我殺…給我殺…」

可直到敵軍攻上城頭,魏軍才慌亂地拾起武器,張緝見軍容如此,氣急敗壞地只會道:「快投滾木,快投巨石,給我射…給我殺敵,殺敵——」

可魏軍士兵嘴唇乾焦、飢腸轆轆,聽着腹中那咕咕直叫的聲音,有氣無力的投下滾木,射出箭鏃…然而稀稀拉拉,根本無法阻擋那雲梯上漢軍的攀爬。

張緝一揮劍,想要身先士卒,鼓舞起將士們的士氣,可他方才大喊出「頂上去」…

後面,突然一把冰冷的劍從他的後背刺入,從前方胸膛處貫穿而出。

「啊——」

張緝滿臉驚詫的扭過頭,看清楚下黑手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正是大魏的軍師賈詡的兒子,此間城樓上的守城校尉賈穆!

而他的身後,他的父親賈詡就站在那裏。

很顯然,這一劍…是他父親授意的。

「你…賈文和,你…」

張緝是死不瞑目…

賈詡卻根本不理睬他,也無暇向一個死人解釋那麼多,任憑兒子將那貫穿的劍拔出,然後又補上一劍,確保這張緝死透了!

然後,趁著周圍所有魏軍兵士都圍攏過來,驚慌失措的當口。

賈詡大聲喊道:「曹操都跑了?你們一個個的都是在為誰賣命?」

說到這兒,賈詡的聲音驟然抬高:「難道,被人賣了,還要一個個的為人數錢么?被人賣了,還替人死在這裏?值得么?」

原本就混亂的城頭…並沒有因為賈詡的話而變得更加混亂。

也沒有任何一個魏軍兵士朝賈詡刀鋒相向——

反倒是因為他的話,整個此間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圍在他身邊的兵士更多了,可一個個的咬牙的咬牙,切齒的切齒,神色複雜至極…彷彿,賈詡的話旦夕間讓他們心頭那涌動的恨意,齊齊都指向了曹操。

乃至於,已經先登上城的蜀軍兵卒也愣住了。

這啥情況啊?

不打仗了么?

怎生魏軍一個個圍在一起,有的恨得牙痒痒的,有的頗為動容!那麼…問題來了?他們該咋辦?還打不打了?

正直蜀軍的先登勇士疑惑之際。

賈詡那嘶啞,卻刻意抬高的聲調再度傳出,「還不放下武器?打開城門?難道一個個的都不想活着回去了?啊…」

賈詡人稱「大忽悠」、「老毒物」,曾經一計亂天下…

無論是從身份、地位…還是從他話語中的感染力上去看,他的話…無疑是足以讓這些魏軍兵卒動容的。

見眾人還在遲疑。

「開城門!」賈詡的聲音再度吟出,「難道老夫說的還不夠清楚么?都睜開眼睛看看,現在的天下是誰說了算?魏已經要亡了,爾等難道也要學那曹操背棄天意,逆天而為么?」

果然…

賈詡的話產生了效果。

他的話也讓所有兵士動容——

「開城門…」

兵士中,當第一個人喊出這麼三個字,瞬間,第二個、第三個…第無數個人均喊出這最是順應時勢的三個字來。

然後,隨着「嘎吱」一聲,原本正因為蠻象衝撞而搖搖欲墜的陽平關,那巨大的如沉默巨獸的城關大門突然洞開…

那些衝鋒而來的蜀軍兵士不知是因為什麼?

但…

這無疑是進攻的良機,他們紛紛握緊手中的兵刃就要衝入城關。

哪曾想,卻在這時。

以賈詡為首,無數魏軍的兵卒魚貫從那城關中走出,他們沒有攜帶兵器,甚至鎧甲都已經褪下,在賈詡的引領下,他們齊齊高呼。

「迎漢軍,討逆魏,迎皇叔,誅無道——」

「迎漢軍,討逆魏,迎皇叔,誅無道——」

一時間,這樣的聲音響徹而起。

這也標誌着,原本在法正的計劃中,趁著魏軍糧盡…城中一片混亂,蠻族與漢軍一齊攻城的計劃直接宣告終結。

是啊,這哪裏還用攻城?

這些魏軍不大大方方的走出來了么?

蜀軍心心念念的陽平關大門不已是洞開了么?

不多時。

蜀軍徹底控制住了陽平關。

劉備、法正在趙雲的引領下,也進入了城關,來到了賈詡面前。

此刻的賈詡在城頭的一處房舍中,正眯着眼,雙膝盤坐在一處蒲團上…兒子賈穆守在他的身邊…

在外圍則是有密密麻麻,許多蜀軍的兵士。

隨着劉備、法正的腳步聲在此間響徹…

賈詡這才睜開了眼睛。

「你便是賈詡?」法正替劉備問道…

賈詡抬眼,他看了一眼法正,然後目光還是落在了劉備的身上,「這位多半便是劉皇叔了吧?」

「正是…」劉備眯着眼,賈詡打量着他的同時,他也在打量著這位年逾七旬的老者。

說起來,這天下紛亂的幾十年,這位老者的手段不可謂不凌厲至極,這位老者的名聲更是如雷貫耳…

哪怕如今,作為降者…

哪怕如今,周圍都是自己的兵卒,守衛森嚴佇立。

可面對他,劉備依舊是不敢有分毫的大意與鬆懈。

「這個…」賈詡緩緩的抬手,手中握著一份輿圖。

兒子賈穆連忙接過,恭恭敬敬的遞給劉備。

趙雲有些擔心,搶在劉備身前接過這輿圖,生怕其中圖窮匕見…

倒是劉備輕輕推開趙雲,親自接過這輿圖,然後緩緩展開,卻見得上面描繪著一條全新的路線。

這是在往昔漢中地圖中從未有過的北歸的路線,似是要穿過一座厚厚的山巒…從山巒中逃出去!

——『難道』

劉備不由得心念道:

——『難道曹操…從一開始起就為他自己安排好了這條退路?』

——『寧教我負天下人,這倒符合他一貫以來的行事做派!』

不等劉備深入去思索,就在這時…

「主公——」

「大哥——」

張飛與黃忠同時趕來,張飛性子急,也顧不得劉備在看地圖冥思,他直接了當的開口,「整個陽平關俺都搜過了,沒有那曹賊的人影…除了曹賊外,那五斗米教的大祭酒、聖女、鬼婆…竟是也沒了人影,不知所蹤!」

張飛的話音落下,黃忠接着說,「這曹賊的下落,某問了許多魏軍的降將兵卒,有說走褒斜道的,有說走子午谷的,還有的竟說已經繞過陽平關走的是祁山道、陳倉道!還有不少口口聲聲說親眼見到的…一個個都說的有模有樣,可一會兒的功夫,就說出了四條道路…一時半會兒倒是沒法判斷出那曹賊到底走哪裏?」

黃忠把話題引到曹操逃跑的路線,劉備再看向手中這賈詡交給他的輿圖,他彷彿立刻就明悟了什麼。

他沒有顧得上回應張飛與黃忠,而是鄭重的問賈詡,「賈先生?你交給我的這封輿圖中的逃跑路線,是那曹操的?」

「是!」賈詡用最簡潔的話回應。

法正還想問,他是怎麼知道的,可不等話音傳出。

「備馬——」

突然間就變得極其亢奮的劉備已是大步流星的往門外行去,迫不及待的就要上馬,沒有人比他更迫切要捉住這曹操。

法正連忙追上,提醒道:「會不會有詐?」

劉備歇睨了一眼屋內氣定神閑的賈詡,然後感嘆道:「若有詐,那這賈詡賈文和就不在這裏了——」

說話間,馬兒已經被牽來,劉備已是翻身上馬。

趙雲、黃忠、張飛也紛紛翻身上馬。

「得得得——

「駕——」

在馬兒的嘶鳴聲與劉備那急切的趨馳聲中,一支馬隊已經飛速駛離。

法正遙遙望着劉備離去的背影,「唉」的嘆息一聲,倒不是他覺得劉備會有危險,而是…這麼容易就相信賈詡,多少…有些草率了!

只見法正轉過身,一步步的朝賈詡這邊走回,他並不會喜形於色,面對賈詡,甚至頗為莊重的拱手,「賈先生久仰啊…」

「可有一事,我卻始終想不通,賈先生乃逆魏肱股之臣,為何這次…卻會選擇背棄那曹操?」

隨着法正的話。

賈詡那閉緊的眼瞳緩緩張開,他直接迎上法正的目光,然後極為鄭重、嚴肅、一絲不苟的感嘆道:「我賈詡從來都是漢臣…」

啊…

儼然這一句驚到法正了。

然而…這只是開始,法正在賈詡面前終究還是嫩了點兒。

因為,賈詡的下一句話會讓他更是驚詫…更震撼不已。

「其實,從這漢中戰場開始起,老夫就始終在幫你們哪!這位小友…難道就沒有察覺?」

「哈哈,若無老夫,成都怕是才要真正的丟了吧?那麼,如今的境況,是劉皇叔追殺曹孟德,還是曹孟德追襲劉皇叔?也就說不定了吧…」

法正是聰明人,而聰明如他,足夠從賈詡的話語中提煉出什麼。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天哪!別人謀局,他卻在謀己…

漢魏決戰,無論勝負,這賈老毒物卻已是立於不敗之地!

高——

這番佈局…實在是高!

念及於此,法正再度拱手,「晚輩學到了——」

賈詡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淺淺的回道:「同朝為官,同為漢臣,不敢,不敢——」

儼然,只是剎那間…他便已坦然接受了這份全新的身份。

「什麼…你說什麼?」

「你說這山洞是一條死路?斷頭路?此間沒有那曹賊?此言當真?——」

當探馬最終將這條山道乃是「死路」、「斷頭路」的消息傳回…

不止是劉備,包括趙雲、張飛、黃忠,他們的瞳孔均是瞪得極大。

原本,他們在看到這條秘密的山洞時,就已經覺得匪夷所思了…

這誰能想到啊?

曹操會在祁山道、陳倉道、褒斜道、儻斜道、子午谷外…硬生生鑿出一條全新的通往關中的路,這已經不是南轅北轍了,這簡直是閑得蛋疼,是預料到會有如今這麼一天。

當然,在所有人的視角中,若曹操真的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他們還挺佩服的!

牛的…

有點東西啊!

可是…就在他們匪夷所思了半炷香的時間,當這是一條死路,斷頭路的消息傳回…

天哪!

所有人都懵了!

這意味着曹操並沒有從這裏逃亡,也因為如此,蜀軍耽擱了太長的時間在這裏,反倒是疏忽了其它幾條道路的追捕!

這才是真正的「有點東西」啊…

「原來,那賈詡揣著這麼個壞心眼兒啊…」張飛已是暴跳如雷,「看我不回去拿丈八蛇矛把他穿成串!」

「萬箭穿心也不錯…」黃忠亦是恨得牙痒痒。

趙雲神色深重的望向劉備。

「主公,這當如何?」

「呼…」伴隨着一聲粗重的吁聲,劉備試着分析道:「方才黃老將軍說,魏軍有人看到曹操往哪些道路方向逃遁?」

「是祁山道、陳倉道、儻斜道、子午谷…相當於通往關中的路,唯獨一條褒斜道,沒有人窺見!」

隨着黃忠的話,劉備又一次粗重的嘆出口氣來,他眯着眼又沉吟了片刻,一邊喃喃吟道「唯獨沒有褒斜道么?」

就在這話吟出之際,「傳我軍令…」劉備斬釘截鐵的吩咐道:「派騎兵往褒斜道去追…」

「啊…」黃忠一愣。

劉備則是解釋道:「虛虛實實,實實虛虛,曹操最是懂得狡詐…沒有人瞥見他往褒斜道,那多半他逃的路線就是這裏…」

說到這兒,劉備繼續吩咐道:「此外,傳飛鴿往長安城,讓我二弟守好褒斜道…一定要此曹賊擒拿——」

說到最後擒拿二字時,劉備刻意加重了語氣。

趙雲適時問道:「那…那賈詡,主公要如何處置。」

劉備眸光愈發深重,他狠狠的說道:

「綁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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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關家逆子,龍佑荊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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