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皇貴妃有了喜訊，無論宮妃們心裏是怎麼想的，都得送上一份賀禮去。
饒是宜妃剛剛在慈寧宮得了個沒臉，可也得先讓心腹嬤嬤收拾出一份賀禮來，這才再去自己躺着。
德妃身邊的大宮女桑枝是剛剛伺候着德妃去的慈寧宮，又是管着永和宮的庫房的，這一回來，桑枝就急上了。
昨日夜裏承乾宮和永和宮剛剛有糾紛，又是剛剛在慈寧宮裏就在太皇太后的跟前就已經說開了的，若是她們去晚了，萬一在旁人看來是不服呢？
桑枝恨不得立馬就能跟自家娘娘商量一番該往承乾宮送什麼禮去，可偏偏自家主子是一點都不急。
剛剛進了門，主子就讓奶嬤嬤把六阿哥和七格格抱出來，自己又卸了護甲，要跟着小主子們一起玩。
雖說六阿哥那個年紀都說話都含含糊糊呢，更不用說七格格還是個不知事的年紀，但白白凈凈的幼崽本來就惹人喜愛，旁人見了這樣兩個雨雪可愛的的小糰子，都得逗弄兩刻鐘，更不用說德妃還是這兩個小糰子的親額娘了。
這不得更加想着要跟孩子們逗一會兒么？
烏雲珠看着自家蠢哥哥非得拿沾滿口水的手指來戳自己的臉，掙扎著就想逃開，只恨她這身體不爭氣，還不是能立馬就站起來逃走的年紀。
烏雲珠只能揮舞著雙手，爭取能攔住六阿哥那蠢蠢欲動的手。
「哎呦呦，咱們烏雲珠是不耐煩哥哥了，」德妃只在旁邊笑着，卻並不插手，甚至還得說兩句風涼話，「胤祚，快去親你妹妹一口，哄哄他才是。」
胤祚？小說里德妃那個早夭的皇子？
烏雲珠突然心裏一慌。
德妃宮裏統共才一個阿哥和一個格格，所以德妃身邊的這些丫鬟嬤嬤們都是只稱六阿哥為小阿哥的。
德妃平日裏也都是小六，阿哥這麼渾叫着的，烏雲珠倒是真不知道自家蠢哥哥叫胤祚。
烏雲珠原本就是自己的歷史知識基本都是來自的自己看過的那些清穿小說，但是六阿哥作為一個早早夭折的皇子，在小說里出場的概率幾乎為沒有。
最多能提上一句，德妃一直認為，「六阿哥是四阿哥害死的。」
但看小說么，原本就是圖一個愉快，囫圇吞棗地看下去也就罷了，誰還會記得就出場過一句話的路人甲。
知道胤祚早夭，還是因為烏雲珠看的小說里其中有一本講到說是胤祚因為名字裏帶着祚這個字，倒像是國祚的意思。
康熙給六阿哥起名胤祚，是有要將國祚傳承給六阿哥的意思。
一時之間，想要奪嫡的其他阿哥和妃子們都覺得不能留着這麼個禍患在，所以紛紛下手，硬生生弄死了那個叫胤祚的阿哥。
如今驟然聽到自家蠢哥哥的名字，烏雲珠這才意識到那個在小說里只有寥寥幾筆，只說寫着夭折的阿哥，竟然是自家的哥哥。
烏雲珠看了看正在對着自己傻樂的六阿哥，六阿哥只當是妹妹要跟自己玩，連忙爬了過來，要給自家妹妹一個濕漉漉的親親。
烏雲珠不免有些眼熱，眼淚就這麼流了下來。
六阿哥正得意於自己趁著妹妹不注意，親到了妹妹，剛剛想跟身邊的德妃炫耀，「額娘……」
一低頭，就看到了自家妹妹眼淚都已經出來了，這下好了，六阿哥徹底慌了，「妹…妹妹…哭，小六錯…」
六阿哥原本就沒到口齒伶俐能哄小女孩子的時候，這回著急之下，越發是說話含糊起來，只能拉着德妃的袖子，求助德妃。
「小七兒這是怎麼了？」德妃一晃神，就看自家一對兒女鬧上了。
照理說，自家小七向來是個好性子的，尋常的時候根本不鬧，只有在餓了或者尿了的時候，才會哼唧幾聲。
更何況，這小七也不是如同尋常小孩兒一般嚎啕大哭，而是一點聲音都不發，只是流淚的。
德妃也算是生養過三個小孩了，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當下心裏也有些慌張，只是小六還在邊上着急，以為是自己惹怒了妹妹，德妃也不好表現出來，省得再嚇到另一個小的，只能拿手摸了摸七格格的額頭，先看看是不是發燒了？
還好，沒發燒。
烏雲珠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等到德妃的手敷上她的額頭的時候，烏雲珠這才反應過來，看着自家蠢哥哥和額娘擔憂的樣子，烏雲珠連忙露出一個笑來，又用手去撥德妃的墜子，看着烏雲珠活潑的樣子，這德妃才將懸著的心放下來。
旁邊原本以為自己惹了妹妹，一直在抽抽噎噎哭着六阿哥也跟着露出一個笑臉來，只是一時之間沒收好，笑的時候，鼻涕沒收住，還出來了一個鼻涕泡。
烏雲珠正好轉臉看到自家蠢哥哥這幅模樣，這回是真真笑出了聲來。
六阿哥還小，只當妹妹笑了便是沒事了，又鬧着要跟烏雲珠玩。
但畢竟烏雲珠這才大病過一場呢，德妃到底是有些不放心，還是特意宣了太醫來給烏雲珠仔細瞧了，又吩咐了守夜的索卓羅嬤嬤好好看顧著烏雲珠，這才罷了。
等小主子們都下去休息了，桑枝這才上來問德妃，「娘娘，皇貴妃那兒，咱們該送……」
桑枝是新提拔上來做一等宮女的，原本也不是貼身伺候德妃的，不清楚德妃這兒之前對承乾宮的態度。
再加上，她也略微有些門路，知道當初德妃還是從承乾宮出來的。
這就讓桑枝越發摸不準德妃的態度。
「害，我當你來來回回這麼多趟，是有什麼大事呢，這值當什麼，」德妃聽了之後笑着說道，「之前小六穿過的肚兜和帶過的長命鎖手鐲我記得還收著，你收拾出來給皇貴妃送去便是。」
「啊？」桑枝越發有些疑惑了。
若是在尋常人家，那送這種一個看着就敦實的小男孩用過的肚兜長命鎖，那自然是極好的。
送給孕婦，那也算是很不錯的寓意和寄託，希望着孕婦也能生一個如同這個敦實的男孩一般，強壯敦實的男孩子。
可這是皇家啊。
皇家這樣的赫赫煊煊，哪有主子用旁人舊物的，哪怕是有，那也是上位者用過的。
比如太皇太后當年用過的，賞給自家娘娘，那是恩賞，或者是皇上幼時用過的，賞給阿哥們，那才是器重。
當然，弟弟用哥哥用過的倒也不是不妥，但在皇家，無論如何都顯得不怎麼尊重。
桑枝面上不敢帶出點什麼，但是心裏不免犯兩句嘀咕，難怪大家都說永和宮與承乾宮的關係不怎麼好，這德妃娘娘是難不成是想着要打皇貴妃的臉？
德妃說的那些原本也就是仔細收著，桑枝作為管庫房的丫鬟，沒費什麼功夫，就將東西給找出來了。
東西找出來是容易，送過去卻是有些艱難。
桑枝覺得，用自己的腳趾頭想想都知道，她們永和宮這麼打臉，怕是皇貴妃會生氣，到時候她作為送東西過去的永和宮的大宮女，怕是首當其衝，得遭一份為難了。
那就可真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了。
但桑枝不想去，這也得去呀。
更何況，原本他們永和宮就已經晚了，若是自己再拖延，那豈不是更不妙了。
本來，桑枝還想着這滿宮裏給皇貴妃送賀禮，皇貴妃怕是也懶得看這些東西，估摸著就是讓承乾宮的大宮女接待了，登記入冊，送到庫房也就罷了。
等到了承乾宮，原本，那兒的管事嬤嬤也是這麼說的，「皇貴妃娘娘乏了，早就歇下了，姑娘只管把禮單交給我們便是。」
桑枝還想着自己好歹是躲過了一劫，但誰料到皇貴妃聽說是永和宮來人了，非得宣進去讓她瞧瞧。
「德妃妹妹送來了什麼？讓我瞧瞧。」皇貴妃帶着點笑意說道。
「回皇貴妃娘娘，我們娘娘特意收拾了六阿哥小時候用過的肚兜和長命鎖送來……」桑枝話說得有些忐忑，生怕她說完以後皇貴妃發怒。
但她還沒說完，就被皇貴妃接過了話茬，「德妃妹妹這東西好，希望我肚子裏這個，也跟六阿哥一樣健壯敦實。」
哈？自己原本想好的話被皇貴妃接了過去，倒是叫桑枝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往下接。
但皇貴妃倒也不需要桑枝接話茬，只自己自顧自說道，「原本，我也準備了小四當初穿過的小肚兜，到底是覺得有些不足，如今添上六阿哥的，這不是正好么？」
說着，皇貴妃還當即就命人將那小肚兜壓到自己的枕頭底下去。
哈？
這要是自家娘娘，桑枝高低得建議一句，哪怕是放心，哪怕是寓意好，好歹您讓人晾曬了，再放啊。
桑枝話都到了嘴邊，想起上首坐着的不是自家主子，這才咽了下去，桑枝只慶幸，六阿哥的肚兜他們也是時常翻出來晾曬的。
等到桑枝出了承乾宮的時候，腦子裏還覺得有些暈乎乎的。
剛剛皇貴妃怎麼說來着的？
和顏悅色地叫自家娘娘有空多去承乾宮看看四阿哥？
哈？
桑枝覺得，自己進宮這麼些年以來，所有的疑惑，都沒有今天多。
不是說皇貴妃養了四阿哥以後，就不願意讓自家娘娘接觸四阿哥嗎？不是說四阿哥只知道皇貴妃這個額娘，不知道德妃娘娘嗎？
難不成這是敲打？
對，這肯定是敲打，肯定是皇貴妃覺得自家娘娘送的禮太過於打臉，這才特意拿了四阿哥的名頭威脅自家娘娘？
這麼一說，就講得通了。
難怪剛剛皇貴妃一拿到那個小肚兜，就說要壓到枕頭低下去，哪怕是在陰陽怪氣吧。
破案了，破案了。
難怪自己進宮的時候，自家額娘囑咐，宮裏的人都喜歡彎彎繞繞，讓自己多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