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主要這人吧，越是缺什麼就越是惦記什麼。
尤其是，康熙小時候壓根就沒感受過什麼父愛。
如今康熙對太子好的恨不得給太子把屎把尿，這大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康熙想把自己小時候欠缺的父愛彌補到自己兒子身上。
但，這也沒法掩蓋康熙對於先帝的孺慕之情。
如今聽到七格格居然長得有幾分像先帝，康熙不免想到一些舊事。
當年先帝在駕崩之前，康熙作為繼承人，與先帝單獨待過一會兒。
那個時候，先帝已經到了連說句話都氣喘吁吁的時候。
康熙記得當初先帝跟他說得最後一句話是，「玄燁，希望你將來不會後悔……」
當初的康熙自然是不知道，先帝那話是什麼意思，但是到了如今，康熙自然是明白了先帝話里的意思。
當了皇帝，那便就成了孤家寡人，也就沒有了任何的憑着自己喜好過日子的權力。
當初的康熙，就模模糊糊知道，他皇阿瑪根本不喜歡出身科爾沁的皇后，而是喜歡董鄂妃，可是身為皇帝，他皇阿瑪根本沒有憑自己喜好挑選皇后權力。
哪怕是廢了一個，第二個皇后還是由不得他。
當然，也不僅僅是皇后的人選，其他的也都由不得他，甚至連喜歡的菜，都最多只能吃三筷子。
後來的話，先帝就不是對着康熙講的了。
那個時候，先帝已經日薄西山，氣息奄奄了，說話也都斷斷續續的，康熙也不知道，為什麼當時年幼的他，居然將先帝的話記得那樣清楚。
先帝說「若有來世，只希望自己不要再生在皇家」
還說，「若是真生在皇家，也希望生做女兒身。」
可能是當時先帝的神色太過於平靜，平靜到讓康熙覺得駭人，那場景就一直盤旋在康熙的腦海里。
如今，德妃所出的七格格長得居然有幾分像先帝，這不就是與先帝當初的話對上了么？
若是說太皇太后對七格格和德妃打算著要厚待幾分，那就單純是看在七格格長得有幾分像先帝，最多只不過是愛屋及烏罷了。
但因為有當年往事打底的康熙看來，那就是七格格就是自己皇阿瑪轉世啊。
「我去下旨封七格格為固倫公主，」康熙這會兒恨不得將所有好東西都捧到七格格那兒去，更是為自己居然沒認出皇阿瑪的而感到慚愧，「對了，小七是不是身體不太好，叫張太醫以後專門伺候小七的脈息。」
張太醫是太醫院左院判，可以說是太醫院小方脈科的第一人了。
「還有，前兒上進的細棉布得送幾匹去永和宮，讓德妃趕緊給小七做衣服才是。」
康熙說的細棉布是前兒江寧織造剛剛上進的，統共也沒幾匹，當時送了一半到太皇太后這兒，又分了一些給太子。
康熙想要待人好的時候，連細棉布比較軟和，正適宜嬰兒穿都想到了。
說着，康熙竟然真要抬腳往御書房去擬旨了，甚至連剛剛跟着康熙一起開慈寧宮的太子胤扔都被康熙拋在了腦後。
「皇帝，不可！」皇帝剛剛要走，就聽到太皇太后厲聲阻止道。
皇阿瑪轉世，難道還不值得一個固倫公主的位份？康熙想起當初先帝臨終前的話，越發覺得，一個固倫公主，又值當什麼？
只是，太皇太后不知道往事罷了。
康熙正想着將先帝駕崩之前的臨終之話講給太皇太后聽，但是看了看身邊的太子等人，倒是還是覺得有一些不妥，正猶豫。
太皇太后卻勸道「其他也就罷了，本朝祖制，格格們都是得等出嫁之前才給封號的，連大格格和榮妃所出的三格格尚且沒有封公主，你這會兒封七格格，讓旁人怎麼想？」
「皇帝，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個道理你難道不知道嗎？」
太皇太后只是因為七格格長得有幾分像先帝，所以也願意為七格格多考慮幾分，但她說得話卻也不無道理。
康熙被太皇太后喝住之後，也冷靜下來了幾分，在聽太皇太后如此說，也轉過性子來。
確實，自己覺得七格格是先帝轉世，可旁人卻是不知道這事。若是自己這會兒封了七格格為固倫公主，那旁人又該如何看，哪怕是只會成為七格格被旁人視作眼中釘的導火索。
康熙自幼也是在宮中長大的，年幼時不受皇阿瑪喜歡，也是過了一段時間被踩低捧高的日子過的。康熙更是看着當年盛寵的董鄂妃和那個被他皇阿瑪譽為「朕之第一子」的兒子，只短暫地在宮中盛開過一段時間，自然也知道太過的寵愛只能給七格格帶來災難。
這會兒康熙冷靜了下來，也知道剛剛自己要給烏雲珠那些賞賜有多離譜了，「小七胎裏帶着弱症，看着也不康健，且讓張太醫看顧著小七，倒也無妨。」
讓一個太醫專門負責，這差不多都快是皇帝和太皇太后等人的待遇了，要是讓張太醫專門負責七格格，那是恩寵太過了。
但讓張太醫看顧著七格格卻是可以的。
「還有那細棉布，你悄悄地給你徳主子送去，只說給小六和小七做衣服。」
聽着康熙吩咐完，太皇太后這才笑着說道，「這也就罷了，小七到底年紀小些，恩寵太過也怕小孩子家家承受不住。」
然後，太皇太后這才又肅了臉說道，「今日之事，哀家不希望在外頭聽到任何風聲。」
其實，剛剛留在慈寧宮裏的也不過就是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幾個心腹，外加皇帝和太子帶過來的幾個人。
大家都是主子心腹，又有太皇太后的告誡在裏面，哪裏敢往外頭說。
而近日整場都在打醬油的太子，更是因為吃了這麼一個大瓜，腦子都有些蒙了。
康熙原本是想將小七可能是先帝轉世這件事講給太皇太后聽的，但轉念一想，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原本就不是常人能信的，更何況太皇太后又年歲大了。
萬一知道這事，反而驚著太皇太后那就不好了。
至於太后，雖說吧，康熙也尊敬著太后這個嫡母，但論起親近來那卻是不多。更何況，康熙心裏也清楚，先帝與太后之間的關係，着實也算不得好。
這樣的事情若是讓太後知道了，怕是只會讓太后覺得有些膈應。
梁九功和魏珠雖說是跟着康熙一同長大的，情分也非比尋常，可到底那只是奴才，康熙也沒法跟他們講自己的心事。
反倒是太子，那是康熙一手帶大的，而且太子也是個懂分寸的，無論聽到什麼，都不可能從太子嘴裏傳出去什麼，這會兒康熙實在是有太多的話想將。
今日又是初一這種正日子，但凡守禮些的在初一十五都只會去正妻房裏，康熙更是將這種禮儀放在了頭一位。尋常在這種日子，康熙不是去皇貴妃的承乾宮，就是自己在乾清宮待着，根本不可能招幸其他妃子。
這會兒皇貴妃又有孕在身，康熙也不好再去承乾宮打擾皇貴妃，索性就拉着太子開始講自己心緒激蕩的原因。
太子這會兒也不過就是七八歲的年紀，這樣年紀的人最愛聽這種神神鬼鬼的事情。
再加上，康熙本人的文學素養也實在是不錯，倒是講出了幾分一波三折的意思來。
聽得太子剛剛聽康熙講完，就問道「所以，七妹妹可能是皇瑪法的轉世？」
這康熙哪裏說得出來，他也不過就是懷疑。
「或許是，也或許不是，不過保成吶，日後哪怕是皇阿瑪走了，你也要看在你皇瑪法的份上，善待你七妹妹。」康熙摸了摸太子的光腦門，說道。
愛新覺羅前頭幾個皇帝都不是長壽的，康熙難免也覺得覺得自己天不假年。想到早逝的先帝，康熙也不免感慨幾句。
太子跟康熙這會兒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太子哪裏能聽得康熙說這種話，連忙笑着說道，「兒子這個當哥哥的，哪裏能不對妹妹好，不過妹妹想來也希望皇阿瑪也對他好呢。」
說着，太子連忙又轉移了話題道，「兒臣沒見過皇瑪法，但是倒是看過奉先殿裏皇瑪法的畫像，要不兒臣去看看七妹妹？看看七妹妹跟皇瑪法到底像不像」
自元后孝誠仁皇後去世以後，康熙幾乎是一把屎一把尿親手將太子養大的，對太子也多有縱容，所以太子也向來肆意，說着，太子竟然真要出門去。
康熙哪裏能讓太子真去了永和宮，連忙攔了太子，「以後多得是機會呢，何必今日就着急忙慌地去。」
太子也不是真要去永和宮，不過是轉移個話題，省得他皇阿瑪再說些不吉利的話。
聞言，太子也就停了下來，只笑着說道，「兒子都快忘了，兒子今日的功課，皇阿瑪還沒看過呢。」
太子是儲君，是未來的天子，提起太子的功課，身為卷王的康熙便也多了幾分重視，倒是真認真檢查起太子的功課來了。
剛剛的那些事情，兩父子也就略下不提了。
但在太子心中，到底是對烏雲珠這個妹妹多記掛上心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