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很好，保持冷靜，至少你只是被埋進去而且臉上糊了很多泥土，而不是真的被埋實然後得等人幫忙挖出來。即使這是你第一次公開舉辦的宴會，但只要在合適的時間，把自己清理得差不多再回去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也不會有人發現。

沒錯，前提是埃特諾沒有在狼狽起身的時候撞見另外一雙熟悉的眼睛。

男孩顯得有些尷尬，他顯然發現自己已經暴露了，他悄悄地抬腿向外走了一步。在埃特諾銳利視線中，剛剛還在擺弄相機的手指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停止。

「韋恩先生，呃，您已經很久沒在宴會大廳出現了，我有些擔心，也許您發生了一些事情？」

他試圖解釋了一下自己的行為，看着剛剛才從土堆里站起身，抖掉那些衣服上細小土塊的狼狽男人，不清楚自己接下來該說什麼。但他藍色的眼睛相當細緻地在埃特諾身上轉了一圈，帶着一些好奇的探究。

如果能夠無視掉他剛剛藏在身後的相機看起來會更有擔心的樣子。

埃特諾也裝作沒看到對方悄悄放下去然後往後用鞋跟踢了一點距離的相機。

問題只在他來了多久，又是否目睹了幾乎全部過程，他不懷疑對方的相機裏面照下了很多東西。但他目前只是表現得相當惱怒，就像任何一個被戲耍的上層貴族一樣，真正的演員要騙過自己，時刻參與人設的塑造。

即使他感到相當的尷尬和窒息。

「提姆——我可以這麼稱呼你的對吧？你怎麼一個人在這？」

噢、他還記得我。提姆眨了眨眼，有點驚訝。

在宴會上輕易認出新來的韋恩很容易，認出一個埃利奧特先生或是凱恩夫人也不難，但一個只是隨口聊過幾句的男孩？那可就難說了。

他經歷過太多次宴會了，大部份舉著香檳杯的人們只會在最後親切地稱呼他為「小德雷克先生」，好像他人生的價值都框在了姓氏裏面，而沒人知道他的名字是提摩西，更別說提姆了。大部分人都會稱呼姓氏，然後沖着他的父母保持得體的微笑。

這一定是因為他們根本不記得在宴會正式開始前與一個小孩的互動，畢竟這和利益並不相關。

所以更可能的原因是那些人把他當成了和自己父母交談的敲門磚。而這位韋恩先生呢？他不僅清楚地記得他們之間的對話，甚至還準確地說出了他的昵稱，這已經勝過了很多交談過的成年人。

「當然，我說過我喜歡這個昵稱，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認為您應該先換一身衣服，這很容易生病。」

提姆有些善意地抬手摸了摸鼻尖，然後左右張望一眼顯得有些憂慮，視線雖然控制得當但還是往剛才傑森腳步聲離開的方位瞥了一眼。

「父親和母親有自己的社交空間，我比較喜歡自由一點的位置，所以選擇了這邊，從人流的方向和建造構思來看，無論怎麼想，這裏都是人最少的地方，這並不是我第一次來這裏參加宴會，我比較喜歡在這裏待着，先生。」

聽起來很合理，這只是單純的習慣，但他想不通為什麼會有人放提姆到處亂晃。上個月其他家族舉辦的宴會甚至有綁架犯混進去，所以他以為至少大部分人都不會放孩子落單。

埃特諾感覺現在的狀況真的很離奇，從先前發生的事情來看就很離奇，事情的走向還在可處理的範圍之中。

至少對方是一個人，而沒有帶來一些諸如保安和警察之類的人。

不然他猜測，不，是肯定下周的哥譚小報里的消息會寫，新來哥譚的權貴布魯斯·韋恩在他的首次亮相宴會中慘遭刺殺，然後獲得了喪葬一條龍的服務。這聽起來不是很妙，至少他沒有想過第一次登報會是虛假的訃告。

提姆很善解人意地伸手遞上了一條手帕，表情帶着一種微妙的同情。

「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些什麼，男孩，我是說，我的醜聞，你知道我不會喜歡這些傳的到處都是的，對嗎？」

他不想讓自己的語氣表現得這麼像《哥譚新貴竟在偏僻場所對可憐男孩口出威脅，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這樣的八卦新聞。但事實上他說出口的同時就意識到了，自己的話語確實帶有不妥當的因素。

補救來不及，乾脆將錯就錯也許不錯。

男孩點了點頭，好像真的被這種接近恐嚇的語言嚇到。

埃特諾從他手上接過手帕，首先將自己臉上的污泥擦拭乾凈之後用手指捋了一把額發，他的髮膠顯然也陷入了窘境。被造型師精心打理過的頭髮蓬亂，但是因為臉長得好的原因，目前也能勉強算是一種野性的美感。

「所以我需要為您報警嗎，您看起來真的很糟糕？大廳那邊的警報響了，而沒有人尖叫和擠向出口，所以應該是行竊案件而不是公眾謀殺。這種可能性會到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百分之一是珠寶守衛打了個盹然後一隻手掀飛了蓋子，所以我排除了這個選項。」

提姆稍微頓了一下，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眨了下眼睛補充。

「我猜和打暈您的人應該是一夥，時間差很短，應該是合作作案。」

「聽起來真糟糕，我可沒想到會這麼危險，我的後頸現在還隱隱作痛，我遲早會抓住那些小偷。」埃特諾提高語氣，顯示出一種驕矜的不滿，哼了兩聲。

他盤算了一下是否要關注一下這個男孩，現在完全可以藉由近距離往對方身上塞些東西，但這樣的行為會被發現的很快，幾乎只能達成一次性效果，所以他放棄了這個想法。

「總之我現在不要待在這裏了，你可以替我傳話，說我有急事要離開之類的，反正你能清楚要怎麼結束這場討厭的晚會，對吧？」

提姆站在原地聽他咕咕嚕嚕兩三句，體貼地同意但沒有動彈，直到他目睹埃特諾搖搖晃晃地繞着走廊走進了更衣室才鬆了口氣。

他彎腰把自己剛才踢到一邊去的相機珍惜地撿了起來，拍了一下上面不存在的泥土，再打開屏幕翻找了之前的拍攝內容。他隔得太遠，幾乎看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他相機的倍率放大足夠優秀，能夠讓他看得更清晰。

他的相機里記錄下了他們的衣着，還有被夜色壓暗的半張側臉。

＊＊

埃特諾坐在寬闊沙發上，伸手隨意撥弄了一下桌上的文件，都有密封，而且幾乎都沒有打開過。

這裏是哥譚關係網最密切的情報機構，且明面上會服務哥譚貴族，幾乎可以萬能使用，而他來這裏的方式很簡單，走進去然後亮亮臉，等對方焦急地過來詢問需求。他清清嗓子之後矜持地從一旁挑出一張空白的紙張，沖着周圍站着的幾人勾勾手指。

「一般找管家應該是什麼要求？」

布魯斯·韋恩，哥譚目前有名的風雲人物中最有錢的富豪，最大的冤大頭，最英俊帥氣的鑽石單身漢，同樣也是綁架犯再就業的最佳選擇，他伸手在桌子上面敲了敲，昂貴的手錶和堅硬的桌子響亮打了個招呼。

瑪蒂娜的表情甚至沒有僵硬，即使這按常理來說並不在她的工作範圍之中。

他們這裏賣情報，偶爾出賣手下的力氣去做點不太光明的事情，或者提供軍火和地下的消息給出得起價格和能夠兜底的傢伙。價錢足夠就會是忠誠的情報來源機器，除了牽涉太大的情況他們會保持沉默。

她試圖分析這個搖搖晃晃地在沙發上打哈欠的闊佬究竟想要什麼。

「我想也許……社交，禮儀，然後烹飪和時間安排，韋恩先生，我想這些是基礎。」

男人沉吟了片刻，之後散漫地往後一躺，勾勾手指把鋼筆攥進掌心，微甩墨汁后浸透半張紙之後把一些墨水粘在了手心裏。

「OK，美人，承你的建議，那我再加一點點就好咯。」

他手指往上劃過壓住鋼筆，馴服墨水寫出的字跡竟然還相當漂亮。瑪蒂娜看了一眼，就算對方看起來有些許輕浮，但是終究還是貴族培養方式的產物。

她低頭看了一眼對方推過來的紙張，然後陷入了片刻的沉默，紙上的內容寫的很清楚。

誠招管家

希望您：

「具有良好的社交能力，熟悉各國禮儀，擅長烹飪，會替主人合理安排時間，具有一定打理莊園的能力，擅長多種語言，有從軍或替政府工作經歷，精通科技，會武術和搏擊，會拆卸炸彈，會外科手術……」

她念到中途的時候頓住了片刻，神色顯得有些詭異，但還是勉強念完。

「恕我直言，韋恩先生，我以為您是在招聘管家？」

埃特諾伸手在空中晃了兩下，然後端起桌上的杯子抿上一口裏面的茶水，也許因為味道不盡如人意的原因，他伸手將還剩的小半杯倒在了旁邊地上，然後非常理所當然地聳了聳肩膀。

「這裏是哥譚。」

瑪蒂娜感到有些困惑，

「所以？」

「我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的柔弱富豪而已，除了我的萬貫家產之外我竟然沒有防護能力，所以我需要一個厲害的保鏢——哦不，管家，這難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嗎？」

韋恩咂舌顯得有些委屈，他看起來甚至就要因為瑪蒂娜的不理解而不高興地撒氣，但又因為自己能夠解釋而有些洋洋得意地露出甜蜜的抱怨。

從對方口中鑽出的話語好像也沒什麼問題，瑪蒂娜頓住甚至反思了一下先前發生了什麼，反覆打量了一下這位客戶，然後迎上了一個過分配合的花花公子微笑。

可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她們這裏並不是什麼哥譚人才招募所或者社會資源迴流網之類的。旗下也不兼職安保公司和外科醫院。

「那為什麼需要從軍和政府經驗？」

「那樣聽起來會很帥氣，我能夠雇的起最貴的。」男人非常自豪地揚了揚頭。

「……請問精通科技這個要求呢？」

韋恩聽到這個問題時露出了一個你總算問到這裏了的微笑，

「因為我預備收購一家科技相關的公司，然後讓研發部門替我做出能夠自動拉窗帘和開門的機械人。但是我不擅長這些，所以我需要一個替我看看那些提案的傢伙。免得他們用一些完全不可能實現的笨主意從我這裏要預算，我不介意撒錢，但我可不想當個白痴。」

哦——天啊，誰來告訴這個傢伙，他來錯了地方。

她心裏念叨了幾句，這個人傻錢多速來的男人好像大發慈悲一樣告訴他們，不需要他們手下的人，只需要把這個消息遞出去就可以了，他要親自面試來應聘的人。

他說到面試的時候就像羅馬皇帝打算選妃一樣，帶着期待和一點挑剔。

不用面試了，這些要求根本不可能找到合適的管家，有這樣經歷的人幾乎都是跟隨着某個家族的家主，從年輕時就開始培養，或者是心懷不軌的間諜，等著隨時找機會把這個年輕首富的錢包和產業掏空，再往他血液里注入足夠的成癮物質，然後一場奢侈的葬禮，最後光明正大地繼承遺產。

她感覺她已經猜到這個男人的結局了，前提是他像他表現得這樣無知。

結束之後，埃特諾非常自如地站起身，又回頭沖着瑪蒂娜飛了個電眼。成功地拿到了女人的電話號碼，他的目標並非是找個幾乎不可能找到的完美＊吉夫斯。而是需要探究一下這邊的勢力構成，但顯然他目前還不值得最高待遇的接待。

他前段時間調查的屍體案件有所進展，方向指向哥譚的一部分地下勢力，雖然按照目前的局勢來看，不是針對自己的。但那次爆炸則確實帶有恐嚇的意味，但並沒有人身威脅的意圖。

知道自己無法獲得更多信息之後，他在這裏繼續裝模作樣也沒有別的意義。

瑪蒂娜看着對方離開的背影，心想對方看起來確實很迷人，也不是不能睡幾次，他看起來像是對情人很大方的類型，畢竟不吃虧。

而這個組織的效率也確實很快，這個消息很快就能去到哥譚各個地方。不過這些過多的要求讓很多心懷叵測的傢伙暫時按兵不動，畢竟沒人要求罪犯要學個語言學位。所以部分低端犯罪被刷下去了，他也遲遲沒接到電話通知有人面試。

過了幾天之後。

莊園的傳呼機突然響起，這意味着有客人的拜訪，他打開屏幕，顯示屏中能夠看到最外層的大門那裏站着一個陌生來客。一個戴着英倫帽的男人向攝像頭的位置優雅地頷首。然後頗具有古典感的低音傳來。

「希望不會冒昧，韋恩先生，我的信件受到擱置，看起來似乎有些叨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