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二合一)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二合一)

嚴晴舒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直面這麼慘烈的車禍場面。

到處都是血,從男人身上湧出,在身下彙集,然後向四面八方蜿蜒而去。

她慢慢地抬起眼,回過神來,爆發出尖叫的同時,看到黑色寶馬車車窗后,紅裙女人有一雙充滿恨意與怨毒的雙眼。

明知道對方不是在看自己,嚴晴舒還是忍不住腳底一陣發涼,寒氣直衝腦門,脊背上霎時間爬滿冷汗。

她抓著車把手的手越捏越緊,木愣愣的,像是被定在了原處。

一輛警車在旁邊停下,車上下來幾個警察。

有位女警問她:「女士,女士你沒事吧?」

她動了一下脖子,突然整個人都顫抖起來:「血……好多血……」

對方仔細打量了她一番,發現她身上很乾凈整潔,視線順勢下移,這才發現她的腳邊全都是血。

血順著她的鞋底邊沿,一直向後流淌。

女警忙扶著她的胳膊,關切地問她:「能動嗎?不要怕,沒事了。」

話音剛落,就聽到一位男警員發出爆喝:「下車!不然我撬門了啊!」

沒過兩分鐘,男警員就從車上扯出來一個紅裙子的女人,女人面無表情,雙目無神,彷彿剛才嚴晴舒看到的目光只是錯覺。

她被帶上警車時恰好走到嚴晴舒身旁,嚴晴舒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咽了咽口水。

醫院門口有幾個醫生推著平車跑了出來,七手八腳地將電動車車主抬起來,血滴滴答答,順著平車床沿往下滴,掉在血泊里,居然連一點漣漪都沒有。

到處都是說話聲:「做心肺復甦嗎?」

「他胸部肋骨骨折了,再按會不會肺損傷更大。」

「還行,還有點呼吸,快回去,讓胸外科和骨科下來會診……」

「女士,女士,你還好嗎?可以先離開現場嗎?」

女聲在她耳邊重新響起,嚴晴舒忽然間就覺得委屈起來,眼淚歘一下掉出了眼眶。

「我……我動不了,我動不了……嗚嗚嗚我好害怕……」

她就這樣嗚嗚地哭出聲來,把周圍的人嚇了一跳。

楊錚更是立刻終止了拍攝,停好車後過來扶她,「嚴老師,來,我扶你下來。」

說著又拜託女警員幫忙扶一下車子。

對方倒是很爽快,得知她們的外賣全都是送去醫院的,直接就說:「我幫你們把車開進去吧。」

「謝謝謝謝,太謝謝你了。」楊錚連忙道謝,扶著嚴晴舒下車。

可是嚴晴舒的腿都是軟的,才下車就忍不住往地上蹲,哭得整個人都打嗝了。

恐懼的感覺延遲到來,格外洶湧,足夠將她整個人都吞沒。

她沒辦法自己走,楊錚也沒辦法,只好半拖半扶地將她帶到自己車邊,哄她坐上去,然後自己也上車,慢慢開進了醫院。

嚴晴舒緊緊抱著她的腰,把臉躲在她背上,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

腦海里不停歇地播放著剛才看到的一切,肢體角度怪異的男人,口鼻流血的臉孔,以及女人當時怨恨的目光。

女人明顯目的很明確,就是要撞這個人,所以才會從後面直接追上去,撞了一次以後又掉頭再撞一次,一點都不留情。

到底是什麼仇什麼怨,讓她寧願賠上自己也恨不得對方去死?

女警員幫忙將送外賣的車停在急診門口旁邊,楊錚連連道謝,對方安慰了嚴晴舒幾句,讓她別再想剛才那些事,這才走了。

楊錚轉頭問她:「嚴老師,你還能不能送外賣?」

嚴晴舒不停地抽泣,還一直打嗝,眼淚糊得滿臉都是,聞言使勁搖搖頭。

然後從口袋裡把手機掏出來,解鎖了給她,「我、我不行……嗚嗚……你幫我打電話吧……嗝~住院部的要放在住院部樓下的架子上,門診的放在門診樓大門口架子上……嗝~」

「你、你要先點送達,再打電話,嗝~」

「記得、記得跟客人道歉……好像超時了嗚嗚……會、會扣錢的,嗝~」

楊錚聽著她的交代,一時間既心疼,又有些好笑,都這樣了,還能把送外賣的事記得那麼清楚,這才幾天啊,她嚴老師就成了一個那麼及格的外賣人。

她點點頭,問道:「那你呢?在這裡等我?」

嚴晴舒搖搖頭,眼淚又掉了下來,帶著哭腔道:「我今天不要工作了,我要去找我爸爸……我去找我爸。」

楊錚一愣,「……啊?你爸爸在哪兒啊,你要回家嗎?」

「我爸爸就在這裡。」她說完挪下車,扶著旁邊一輛車就要走。

楊錚從來沒見過她說不幹就不幹的樣子,關鍵是剛才的事真的很嚇人,她受到那麼大的驚嚇,還要求她繼續錄製,實在是太不人道了。

於是她點點頭道好,「你現在等我一下,我給客人打完電話把手機還給你,你再去找爸爸,可以么?」

嚴晴舒乖巧地點點頭,吸吸鼻子,又打了一個嗝,然後立刻憋住氣。

她憋了一會兒,不打嗝了,眼淚也漸漸收了回去,等楊錚打完電話,她已經好了不少。

楊錚接著給林森恕打電話說明這邊的情況,「嚴老師現在想請個假,今天就不錄製了。」

林森恕沉默片刻,同意了,「那你先回來吧,對了,通知她助理和執行經紀人沒有?」

在嚴晴舒錄製節目的這幾天里,執行經紀人徐苗和助理陳佩只陪了她一天,見她還挺習慣節目組的節奏,就回去忙其他工作了。

忽然間今天接到電話,說嚴晴舒因為目睹車禍現場受到驚嚇,現在人正在醫院,倆人都嚇了一跳,連忙放下手裡的工作往醫院趕。

厲江籬接到急診科的電話,立刻趕到急診外科,發現除了他,還有神經外科和骨科的同事,不禁微微一愣。

「病人呢?你們都看了?」

神經外科的同事點點頭,「剛看了,情況不大好,有顱骨骨折和腦出血。」

骨科的同事也說:「四肢和盆骨也有骨折。」

厲江籬聽了心裡一緊,「……這麼嚴重?」

「可不是,說是被一輛寶馬撞的,兩次。」神經外科的同事伸出兩根指頭,低聲道,「撞了一次又掉頭撞一次,明擺著是有仇,想搞死他。」

厲江籬嘖了聲,說:「我先去看一眼,搶救室?」

同事點點頭,他就轉身往搶救室的方向走。

嚴晴舒覺得自己腿軟,全身都很累,她見到一個大叔直接在急診門口的階梯上坐著,想都沒想,也坐了下去。

沒幾分鐘楊錚就送完外賣回來,見她坐在階梯上抱著腿,臉上淚痕還在,有路過的人好奇地看過來。

楊錚怕她被人認出來,問道:「嚴老師,你……要不要進裡面坐坐?」

嚴晴舒吸吸鼻子,說好,楊錚扶著她起來,又問有沒有給她爸爸打電話,她愣了一下,有些遲鈍地說沒有。

見她一副還是回不過神的模樣,楊錚不敢先走,陪著她進了急診,找個位置讓她坐下,等她給家裡人打電話。

嚴晴舒一邊解鎖手機撥電話,一邊在急診大廳里東張西望,見到厲江籬眉頭緊皺一臉遇到難事的表情,正從地上紅色箭頭指示的方向走過來。

她張了張嘴,想要叫他。

可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她,一路匆匆地走向醫生辦公室,遇到有學生叫他師兄,他就點點頭,一言不發地繼續往前走。

嚴晴舒又把嘴閉上。

電話通了,嚴院長笑著問她:「晴晴怎麼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有我的外賣?」

話音剛落,嚴晴舒就忍不住哭出聲來,「爸爸,爸爸我害怕……我見到那個、那個人……嗚嗚他的頭他的嘴巴和鼻子還有耳朵都在流血,他的骨頭也斷了,他飛起來掉在我面前……」

嚴院長聞言一愣,語氣隨即變得嚴肅:「晴晴,你先別哭,慢慢說,你見到的是什麼人?在哪裡見到的?」

「車禍。」嚴晴舒吸吸鼻子,聲音有些沙啞,還有濃重的哭腔,「就在你們醫院門口,那個人是不是要死了?爸爸,我害怕。」

「別怕別怕,你現在在哪裡?還在醫院啊,爸爸去找你,等會兒啊,別怕。」

嚴院長一面安慰女兒,一面在心裡輕輕嘆氣。

嚴晴舒小的時候,因為難得的是女兒,家裡人人都多偏愛三分,寵著寵著她的性子就定型了,變得有些天真,也不是不好,只是溫室的花朵,見不得風雨,骨子裡總是有些嬌氣。

因此當初聽說她要進娛樂圈,嚴院長才想要反對,怕她進了那個大染缸,一個不留神就毀了,但又捨不得讓她難過,只好找人幫忙多照應幾分。

很多人在保護她,為她遮風擋雨,她也聽話,家長不讓乾的事不讓去的地方基本都沒幹過沒去過,這樣的孩子,自然是沒見過死亡最慘烈的一面的——她的太祖母是在睡夢中去世,老人高壽,是喜喪,她只見過這麼一次。

可是生活是有意外的,她不可能活在真空里,也不可能真的完完全全避免接觸生活的殘忍的真相,比如生命真的很脆弱,而讓一個人死去的方式也有很多種。

他和妻子一直努力將女兒籠在羽翼之下,在她成年之前也教了很多,但他們終究只是兩個人,會有疏漏,嚴晴舒關於死亡這一課的教育是嚴重缺失的。

她的心理不夠堅韌,人也懶散,怕吃苦,所以工作這麼多年始終不上不下但也不著急,遇見一個車禍就慌得直哭。

嚴院長一邊下樓,一邊跟人打聽發生在單位門口的車禍,急診科的回復是患者車禍傷及胸部、臀部及四肢等多處,頭面部、臀部可見活動性出血。

很常見的診斷,他見過不知凡幾。

「胸部CT提示雙側多發肋骨骨折,骨折斷端移位明顯,多處肋骨呈多段骨折,液氣胸。」鄧崇在門診,厲江籬只能打電話跟聽班二線劉之裕彙報,「裕哥你下來看看?」

劉之裕收到消息,「我馬上下來,現在判斷是不是要行急診手術?」

厲江籬應了聲是,劉之裕就說:「你先給手術室電話,安排一下手術室。」

掛斷電話,發現神經外科的同事已經在跟手術室聯繫了,看樣子這是一台聯合手術。

厲江籬問來會診的骨二科同事:「你們科誰上?」

「鄭主任吧。」同事應道。

「鄭燕?」厲江籬眉頭一挑,一附院骨科系統難得的鐵娘子,是嚴院長的大弟子。

同事點點頭,「今天她值班,你們呢,誰上?」

「裕哥。」厲江籬說完,跟對方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露出個八卦且幸災樂禍的微笑。

這兩位大佬,原來是一對,後來又離婚,鄭燕出國進修了兩年,回來以後劉之裕也去京市進修了一年,回來以後倆人在同一個單位工作,有一段時間是能避就避,但總會在各種場合碰見。

時間一久,不知道是後悔離婚了,還是時間和距離帶來了新鮮感,又或者有別的原因,劉之裕竟然又想復婚了,現在滿醫院上到院長書記,下到停車場保安,都知道劉主任在追前妻。

就是前妻不待見他,見了他恨不得掉頭就走。

同事說:「一會兒我去拉鉤。」

厲江籬一臉正經地點頭:「往旁邊站站,給我留點地方。」

他們想看戲,頓時一拍即合。

劉主任來到急診外科之後,經過多學科會診,患者立刻從急診經綠色通道送進已經準備好的手術室。

病人從紅區轉出來的時候,護士說患者家屬來了,厲江籬還沒來得及問在哪兒,就見到一對五十開外的中年夫妻急匆匆從候診廳跑來,女人一面喊著兒子,一面向這邊撲過來。

「兩位是朱久的家屬嗎?」厲江籬忙問道。

他們點點頭,女人急切地問:「我兒子怎麼樣了,啊?我兒子怎麼樣了,你快點說啊!」

「病人現在送去手術室了,你們先別激動。」厲江籬溫聲勸了句,將他們帶到護士站,「我跟你們說一下他的情況。」

走到護士站,剛接過護士遞過來的手術協議,就看見嚴院長匆匆從另一個出口走進急診大廳。

厲江籬愣了一下,以為是有什麼急事,又或者是有什麼重要的病人。

他的視線跟著對方走過去,很快就發現候診廳的角落裡,坐著嚴晴舒。

她獃獃地坐在那裡,懷裡抱著頭盔,頭盔里塞著一件紅色的馬甲,陪著她的是她的跟隨導演,正滿面愁容。

他心裡覺得奇怪,但眼下的情況並不允許他去關心她為什麼這幅樣子出現在這裡。

——————

嚴晴舒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木木的,像是還沒從驚嚇里回過神。

直到看見父親的身影出現,她才動了動。

「爸爸!」

楊錚聽到她的叫聲,立刻扭頭看過去,看見一位穿著白大褂,兩鬢斑白的醫生正大步向他們走來。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嚴晴舒的父親,一位風度翩翩,面容儒雅的中老年帥哥。

「晴晴。」嚴院長走到女兒身邊,滿懷擔憂地打量著她的臉,「眼睛怎麼這麼紅,哭了很久?」

嚴晴舒扁扁嘴,點點頭,又搖搖頭,似乎是不好意思承認。

嚴院長拍拍她的頭,又彎腰輕輕抱了她一下,安慰道:「沒關係的,摸摸毛,嚇不著,晴晴不怕,有爸爸在呢。」

「我們晴晴是好孩子,不會有事的,跟節目組請假晚上回家?讓你媽媽給你煮安神湯。」

聽到父親熟悉的安撫,嚴晴舒頓時覺得好多了。

她依賴地用頭頂蹭蹭父親的手心,搖搖頭,囁嚅道:「不了,還是回去吧,不然會被大家笑話的。」

「晴晴長大了。」嚴院長又揉揉她的頭,笑著道,「爸爸很高興。」

嚴晴舒仰起頭,看到父親眼裡的欣慰,忽然間又有些想哭。

她小聲地問:「爸爸,你會不會覺得我沒有出息,不是你理想中的小孩?」

嚴院長一愣,「……你怎麼會突然聯想到這種問題?是不是還發生了什麼別的事?」

「沒有。」嚴晴舒搖搖頭,垂下眼,聲音又輕了幾分,「我只是覺得……我好像、我一點都不堅強,一遇到問題就會找你和媽媽……」

「可是孩子遇到困難就找父母不是正常的嗎?」嚴院長打斷她的話,「這不能說明你不堅強,只能說,你最信任的人是我和你媽媽,我們是家人,是最親近的人,本來就要互相幫助和依靠,只有不信任父母,知道父母不可能支持和保護自己的孩子,才會什麼苦都往肚子里咽,什麼事都自己扛。」

「晴晴,是,你是有缺點的,我從來不覺得我和你媽媽教養出的是一個完美的女兒,你的人生很長,還要繼續學習繼續成長,改掉一些壞毛病,但是要改的,絕不包括遇到困難會向父母求助這一點。」

嚴晴舒眨眨眼,眼神似乎有些茫然,「……是嗎?」

嚴院長再一次摸摸她的頭,笑著應了聲是,但也輕輕嘆了口氣。

到底還是捨不得,捨不得逼她去面對風雨。

楊錚看著面前這一對濡慕的父女,輕輕將頭別開,心裡的羨慕卻怎麼都忽略不了。

原來真的有父母,會這樣包容孩子的缺點。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總覺得嚴晴舒溫柔體貼,又不乏朝氣明朗,就像一塊不染塵埃的寶石,原來她本身就是被父母如珠如寶捧著長大的。

孩子是父母的投射,嚴晴舒的父母待她溫柔尊重,她便長成一個溫柔體貼的人,她的家庭給了她足夠的溫暖和保護,她才會在害怕的時候,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要找我爸爸。

因為她知道,她的爸爸愛她,會保護她。

嚴院長安慰完女兒,抬頭看到楊錚,笑著問道:「晴晴,這是你們節目組的工作人員嗎?」

嚴晴舒嗯嗯兩聲,介紹道:「這是我的跟隨導演,叫楊錚,鐵骨錚錚的錚,她每天都跟著我跑外賣,還扛攝像機,好厲害的。」

嚴院長笑著說了句真是能幹,又多謝她對嚴晴舒的照顧,剛說了兩句,徐苗和陳佩就匆匆趕來了。

這邊正圍繞嚴晴舒的事寒暄,另一邊卻忽然爆發出一陣大哭:「我早就說了那是個狐狸精!是個禍害!我的兒子啊,他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都怨你,說什麼知根知底青梅竹馬更好,非要逼他跟前頭那個分開,現在好了,他們過成這樣……本來就感情不好,現在直接成仇人了!面子面子,你只想著你在一群死老頭中間的面子!」

「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這日子別過了,我跟你離婚!」

女人歇斯底里的吼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語速很快,但咬字很清楚,所有聽到她說話的人都能聽清楚她說了什麼。

一時間議論聲紛紛而起。

男人的神色難堪而狼狽,似乎被她的態度逼得往後退了兩步,惱怒地道:「她已經被警察抓起來了,你還想怎麼樣?難道要槍斃她?你這讓我怎麼跟林家交代?退一步海闊天空……」

「你放屁,你少在這裡假惺惺,懦夫,你就是個沒卵用的,連兒子受了那麼大罪都不敢討說法,少在這裡慷他人之慨,我呸!我真恨不得死的人是你!」

女人又吼起來,一邊吼一邊掉眼淚,傷心欲絕到差點暈倒。

嚴晴舒就見厲江籬在一旁,神色平靜地說了句:「兩位能不能先聽我說一句?你們要解決家務事請回家解決,這裡是醫院,請不要大聲喧嘩,你們的兒子現在在手術室生命垂危,請你們立刻簽字,方便我們搶救和用藥,好嗎?」

他的表情十分冷靜,似乎眼前這種爭吵早已司空見慣。

嚴晴舒忍不住抬頭看了父親一眼,見到父親皺了皺眉。

這時有護士也過來制止,讓他們趕快簽字,不要耽誤了孩子的治療。

女人簽字的時候,厲江籬在接電話。

電話那頭是劉之裕,他在催:「我的厲醫生,大哥,你手術同意書籤好沒有,趕緊過來啊,都要開台了!」

「來了來了,這就來。」他忙應道。

拿過簽好字的手術同意書,臨走前他朝嚴晴舒那邊看了一眼,見到嚴院長還在,就沖他點點頭笑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後大步流星地走遠了。

嚴院長也還有工作要忙,低頭問嚴晴舒:「下午還要繼續工作?還是回去休息?」

「我想在這兒坐坐,爸爸你不用管我。」嚴晴舒搖搖頭,又問,「爸爸,你說……那個人會死嗎?」

她已經從那對夫妻的對話之中,猜到了他們就是那個車禍的電動車車主的父母,還告訴了父親。

嚴院長搖搖頭,「不知道,我沒有見到病人,既然你說那對夫妻是他的父母,而江籬又在和他們術前談話,情況怎麼樣,你不妨問問他。」

嚴晴舒點點頭,「好,晚上我問問。」

聽她說到厲江籬不再是之前那種「我跟他不熟打擾他多不好意思」的態度,嚴院長眉頭一挑,問道:「晴晴最近和江籬有聯絡?」

嚴晴舒聞言一愣,抬頭茫然地看著他,「……啊?不是你讓我們聯繫的嗎,讓他叫我做菜?」

怎麼搞得好像他不知道這事兒一樣?

「哎,不好意思,爸爸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了。」嚴院長笑眯眯得解釋一句,繼續問,「那你學會沒有?」

說起這個嚴晴舒就高興地點點頭,「厲醫生教了我怎麼做做生炒雞和咖喱雞,做成料理包,分裝好凍在冰櫃里,吃的時候解凍加熱,吃起來跟剛出鍋的時候沒差多少的,等我回去,做給你和媽媽舅舅他們吃。」

她的情緒肉眼可見地好了不少,嚴院長放下心,笑著應了聲好,又聽她說還和厲江籬約了下次繼續學習,等節目錄完了,要請厲江籬吃飯才行,頓時就更高興了。

有來有往,多多來往,人和人之間的聯繫和感情就是來往之間相處出來的。

他覺得這個女婿又可以盼一盼了。

嚴晴舒可不知道老父親這麼擔憂她的婚事,說完就催他趕緊去工作,至於午飯,她會和大家一起出去吃。

「對面的翠屏飯店就不錯,又便宜又大份,老闆娘還好說話,第一次去就說厲醫生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送了我鹵牛肉。」

嚴院長好奇地問了句,知道是厲江籬介紹她去那裡吃飯的之後,又滿意地笑笑,說了兩句讓她好好工作的話,這才滿意地走了。

厲江籬換好洗手服,刷手後進了手術室,時間剛剛好,劉之裕吐槽他:「你再慢一點,手術都做完了。」

「這不是剛放倒么。」厲江籬笑了以下,問他,「你見到鄭主任沒?」

劉之裕耳朵動了一下,「她來了?」

雖然是胸外、神外和骨二三個科室的聯合手術,但畢竟手術室就這麼點大的地方,是不可能大家同時開始的,要按輕重緩急有個先來後到。

所以胸外科手術時,其他兩個科的主刀可以不在場。

「我就是沒見到,才問你。」厲江籬心裡有點可惜,嗨呀,見不到我裕哥在前妻那裡吃癟的樣子,還有點小遺憾呢。

劉之裕也很遺憾,翻了個白眼,「沒見到你說個屁。」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厲江籬調侃地說了句,惹來手術室里一片笑聲。

笑聲和說話聲在正式開台後銷聲匿跡,術中可見患者有右下肺破裂,部分肋骨刺破肋間胸膜進入胸腔,肌層挫傷嚴重,骨折斷端錯位明顯,需要他們很小心地清理和修補。

半個小時后,肺部手術完成,厲江籬和劉之裕摘了手套準備離開手術室,麻醉醫生檢查患者的基本情況,神外科地主刀已經上台了。

劉之裕在手術室門口左右張望,竟然一個人也沒有,參觀室也沒人,頓時大失所望。

厲江籬見狀拍拍他肩膀,情之一事,最是難解。

回到辦公室,午飯早就冷了,不過是夏天,倒也無所謂,厲江籬一邊吃飯,一邊翻著手機回複信息,視線掠過嚴晴舒的名字時頓了頓,忽然想到中午在急診見到她。

難道是生病了?也是,換誰連續那麼多天辛苦奔波,每天早早出門晚上**點才收工,回去還要做一大鍋菜,都會受不了的,更何況她之前事事都有人照顧,突然干體力活哪裡受得住。

他想問問她怎麼樣了,但點開聊天界面,想了想又退出,覺得自己這樣是不是有些侵犯她的**,萬一不是來看病的呢?

還是等下次她做菜需要他場外指導的時候再問吧。

嚴晴舒帶著徐苗和陳佩去醫院對面的翠屏飯店吃飯,點了好幾個菜,老闆娘奇怪地張望一下她身後,沒見到扛攝像機的那個姑娘。

就問她:「那個拍你的姑娘呢?你今天不送餐啊?」

「我有點不舒服,今天請假了。」嚴晴舒笑著解釋道,「這兩位是我……朋友。」

老闆娘哦哦兩聲,問道:「你是不是中暑了啊?喝點涼茶啊,清熱解暑那種。」

「好,一會兒我們就去買。」嚴晴舒點點頭應道。

她的表現就是那種很認真的,很聽人勸的模樣,一般人都會喜歡這種態度,老闆娘的歲數跟嚴院長沒差多少,看她就像看小孩一樣。

菜剛上來,她就拿著幾瓶涼茶進來,給了嚴晴舒一瓶,「一起喝一起喝,這天氣太熱了,又悶又潮,喝點涼茶好。」

嚴晴舒愣了一下,連忙站起來接過又道謝,老闆娘就說:「我女兒跟你也差不多大,她一個人在外面讀書,我老是擔心她,你們這些小孩子,在外面就要好好照顧自己,家裡人才放心。」

嚴晴舒聽了有些不好意思,「嗯……其實我家就在容城的。」

老闆娘好奇起來,坐旁邊桌一邊喝涼茶一邊問她:「你家就是容城的啊,在哪裡啊?」

「就在這附近。」嚴晴舒應道,「離這邊就兩條街。」

老闆娘哦哦兩聲,「想起來了,你說過的,你爸爸在對面上班。」

嚴晴舒嗯嗯兩聲,小口吃了口米飯,她一向是需要控制飲食的,不管是以前跳舞,還是後來拍戲,再好吃再喜歡也只能吃一半,也就最近實在太累不吃沒力氣,才能有機會多吃點。

老闆娘又好奇地打聽:「那你媽媽是做什麼工作的啊?」

「做老師,教小朋友跳舞。」她答道。

徐苗抬頭笑著看她一眼,嗯,沒說錯,是教小朋友跳舞的,不過很多年前上過春晚而已。

老闆娘哇了聲,「難怪我看你氣質這麼好,背那麼挺的,是從小就練舞蹈吧?」

嚴晴舒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三天打魚兩天晒網,跳得不好。」

「培養一下氣質而已嘛,又不是要去演出拿獎,夠了夠了。」老闆娘說著吐槽起自己的女兒,說她小時候就是不肯去,「吃不了苦,下腰劈叉都說痛,腰痛啊腿痛啊,真是服了。」

後來老闆娘還拐著彎兒打聽嚴晴舒有沒有男朋友,嚴晴舒眨眨眼,把嚴院長的話換了個說法:「他覺得我身邊能接觸到的男人都不太老實,想讓我找個老實顧家的。」

老闆娘就拍著大腿說:「聽你爸的,姑娘,你爸見的人多,不會害你。」

三個年輕姑娘憋著笑,都一臉認真地點點頭,聽老闆娘說起在老家的小姐妹,就是富家女不顧家裡人阻攔嫁了個鳳凰男,結果沒幾年她爸沒了,公司就被鳳凰男搶了,奪位第一件事,就是先跟她離婚。

「過得可慘了,主要是她自己也立不起來,不然跟他打官司,多少能拿回來一點,然後自己找個工作,怎麼也不至於餓死,結果她倒好,只會哭,後來二婚嫁的男人也不頂用,天天對她呼呼喝喝,她也不敢吭聲反抗,手心朝上問人要錢的,有什麼辦法。」

說完嘆口氣,沉默了一會兒又說:「她做蛋糕很好吃的,我們以前姐妹聚會,她會做好帶過來給我們吃,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蛋糕。」

從前也聽說過類似的事,可是嚴晴舒卻覺得,沒有哪一次像這次聽完以後覺得難受。

她忽然意識到,這個世界上,人人都有自己的苦難。

那她人生的坎呢?是在未來不知哪天,還是已經被父母擋去?

她靜靜地坐在急診候診廳的角落裡,看著來來往往的病人,徐苗和陳佩吃完午飯就回去了,節目組的導演林森恕給她打電話,說晚上會讓楊錚來接她。

傍晚六點半,厲江籬接到急診科的電話,說有個心包填塞的急症病人,他那些聽診器就下樓了。

詢問病史、查體、CT閱片,走完這一套流程,他心裡對患者的情況有了了解,讓小鄭去換藥室拿穿刺包。

給病人做完心包穿刺引流,觀察了一會兒,待病人情況好轉,他這才要去寫會診意見。

就在護士站寫的,正對著候診廳,他有意識地看了一眼,發現嚴晴舒竟然還在,只是那裡只有她一個人。

厲江籬寫完會診意見,猶豫片刻,還是起身走了過去。

「你掛的是哪個醫生的號,怎麼一天了還在這兒?是等看診,還是等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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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紅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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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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