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驚天大消息！」

臨近下班時間，厲江籬剛轉了一圈病區回來，就聽見姚敏帶的實習生小吳大驚小怪的聲音。

他好奇地問了句：「什麼大消息？」

小吳轉過身來，沖著他手舞足蹈：「我們醫院來明星了！」

厲江籬心裡一頓，不是吧不是吧，嚴大小姐這就又被發現了？物流電梯也人多，還是她去了哪兒？

他目光微微一閃，笑著問道：「是么，誰啊，哪個明星？來看門診的？」

「嚴晴舒，師兄你知道《山海子夜歌》嗎？她在裡面是女二，演得特別好，你看過嗎？」

小吳眼睛亮晶晶的，一看就是嚴晴舒的迷妹。

不過厲江籬還是搖搖頭，「沒看過，講什麼的？」

「講男女主角被修仙屆大佬撿回去之後……」

小吳吧啦吧啦講了一遍劇情梗概，厲江籬捕捉到的有效信息只有一條，嚴晴舒在裡面是女二，是男女主角的大師姐，她是憑藉這個角色被更多人認識的，大部分的粉絲都是這個時期開始入坑。

聽完以後他點點頭，「聽起來很有趣，有時間我會看看，謝謝師妹安利。」

說完扭頭對自己帶的小鄭道：「鄧哥人還沒回來？」

小鄭說沒有，他轉身就去找鄧崇，走的時候，小吳還在嘀咕說不知道嚴晴舒到底來醫院幹什麼的。

厲江籬聽見，才想起自己想知道的問題竟然忘了問。

談話室里，鄧崇對面的夫妻倆正抱頭痛哭，進來這麼久了，除了一開始時他們聊了會兒病情，其餘時間凈聽他們哭訴了。

「怎麼會這麼倒霉？命苦哦，我真是命苦哦！」

「你要是死了我和女兒怎麼辦，這個家不能沒有你啊，你走了，留我一個老頭子在世界上有什麼意思……」

「我這輩子就沒過過一天舒服的日子，自從跟你結婚，年輕的時候為了養家天天都是天沒亮就起來做生意，一年到頭沒有休息的時候，又要照顧公婆跟女兒……」

「是我不好，等下輩子我做女人，我伺候你！」

厲江籬進來的時候，滿屋子都是嗚嗚的哭聲，帶他們過來的黃醫生左一句右一句地勸別哭了，鄧崇則抱著胳膊一臉無語地在旁邊看著。

「這……怎麼回事？」厲江籬坐到鄧崇身邊，問了句。

鄧崇身子一歪，和他肩膀抵著肩膀，小聲介紹病情：「黃梅雨的親戚，因為活動后氣短過來做檢查，結果發現左肺巨大腫塊佔位，增強也做了。」

說完拿起桌上的幾張CT片子，遞給他。

厲江籬接過來，舉高了迎著光仔細看了半晌，小聲道：「這都有轉移了。」

鄧崇點點頭，「右側都有胸腔積液了。」

厲江籬又仔細看了一下病人的信息，「才四十五歲，這麼年輕。」

鄧崇道：「看看能不能吃靶向葯吧，要是能還好說，要是不能……就再說吧。」

他話音剛落，黃醫生總算把兩口子勸停了，累得坐在一旁直喘粗氣。

一邊大喘氣一邊吐槽：「你們在這兒哭，扯那些陳年舊事有用嗎？鄧主任的時間不要錢，光在在這兒看你們哭就行了是吧？加起來都快一百歲的人了，能不能分清輕重緩急，要哭待會兒什麼都弄好了再哭，行不行？」

兩口子臉上濕漉漉的，抽噎地點點頭，又緊緊挨在一起，看起來可憐又好笑。

黃醫生嘆口氣，轉頭問鄧崇：「鄧主任，你看……你這邊還有床嗎，給安排一下？」

「先去辦住院手術，把入院檢查都做了，然後安排一個穿刺活檢，看看病理結果怎麼樣，再做一下基因檢測，看能不能吃靶向葯，我看你們經濟條件應該也可以，能吃靶向葯還是吃靶向葯的好。」

鄧崇說完，又看厲江籬，「你還有沒有床？」

厲江籬想了想，「32床空的。」

「那就放32。」鄧崇說完，低頭開住院單。

黃醫生道了聲謝，又對厲江籬道：「要麻煩師弟了，麻煩你多多關照，我這小舅和小舅媽也不容易，辛辛苦苦支撐一家子生計，我表妹還讀高中呢，過兩天就高考了，也不敢讓她知道這事。」

「一定。」厲江籬笑笑，也說，「這時候確實分心不得。」

鄧崇寫完住院單，一邊收起筆，一邊接話：「高考，打算讀什麼專業？讀臨床啊，好就業。」

然後將住院單遞過去，黃醫生接過，笑著道：「她學藝術的，哪裡能讀臨床。」

幾個人陸續出了談話室，鄧崇和厲江籬回辦公室，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趙主任在說話。

「這有什麼稀奇的，你們就是太年輕，嚴晴舒小不點的時候，經常來醫院找她爸爸的，我們誰沒見過，不少人還抱過她呢。」

鄧崇和厲江籬對視一眼，「怎麼回事，怎麼突然說起嚴院長的女兒？」

鄧崇是知道嚴院長有個當明星的女兒的，但平時大家都不說，怎麼今天主任帶頭在議論？

厲江籬解釋道：「她下午的時候過來了，看45床。」

鄧崇恍然大悟，搭著他肩膀就一起進了辦公室，笑道：「喲，人這麼齊這麼熱鬧，怎麼還有喝奶茶的，開茶話會？」

小吳跳過來對厲江籬道：「厲師兄，剛才我聽護士說，你見到嚴晴舒了，為什麼不告訴我嗚嗚嗚！」

見她一副吃了大虧走寶了的表情，厲江籬覺得好笑：「我又不知道你喜歡她，人家是來看朋友的，又不是來開粉絲見面會。」

說完又問：「你怎麼知道她來了醫院的？」

小吳說：「粉絲群里說有人向營銷號爆料，我還不信，嗚嗚嗚誰知道竟然是真的！」

剛才鄧崇說喝奶茶的，是住院總葉眉，聞言起鬨道：「你跟他說，師兄你傷害了我弱小的心靈，要賠償，比如幫我收幾個病人這樣。」

厲江籬吐槽道：「你這小算盤響得太平洋都聽見了。」

說完扭頭看趙主任，親近地將手搭在他身後的椅背上，問道：「您怎麼突然說這些，傳出去多不好，人家好歹是個名人。」

趙主任抬頭看他一眼，眼神不知怎麼的，似乎有些意味深長。

「那我不說她，說你，你小時候不也是一樣，來看個兒科，還跟她比賽誰哭得響，還記不記得？」

厲江籬頓時大囧，白皙的臉孔迅速堆積起紅雲，收回搭在椅背上的手，扶著額頭道：「完了完了，這黑歷史怕是要跟我一輩子了。」

在父母的單位工作就有這點不好，你的上級和前輩很有可能就是看著你長大的長輩，對你小時候那點破事知之甚詳，並且很樂於跟別人分享你的糗事。

見厲江籬這副模樣，鄧崇他們也是笑得不行，他向來脾氣好，大家都愛跟他開玩笑，小鄭還問：「師兄，你小的時候是不是主任他們也抱過你？」

厲江籬剛要說話，趙主任道：「那倒沒有，他去兒科比較多，兒科的莫主任看著他長大的。」

「師兄，你見過晴晴小時候嗎，長什麼樣的，是不是特別可愛，胖嘟嘟的？」小吳托著臉，眼睛發亮地問道。

厲江籬搖搖頭，「沒見過，我們真的不熟。」

小吳有些失望地嘆口氣，趙主任看過來，又是那種意味深長的眼神。

看得厲江籬頭皮一緊，完全摸不著頭腦。

天擦黑的時候，嚴晴舒和嚴院長離開辦公室，下班回了家。

家裡人齊，連住在鄉下瀟洒的何外公都回來了，「哎喲呵，我寶貝孫女回來了，快來讓外公看看瘦沒瘦。」

嚴晴舒跑過去，笑嘻嘻地挽住他胳膊，感覺他看都沒看就說她瘦了。

廚房裡母親和舅媽在做菜，她去看了眼，問：「舅舅呢？」

「樓下鋪子里嘛。」舅媽應道。

嚴晴舒又接著問：「嫂子好了沒有？」

「好得差不多了，今天都回去上班了。」舅媽應了句，遞過來一碟斬好的燒鴨，「待會兒你吃鴨腿哈。」

嚴晴舒連聲應好，端著盤子就往飯廳走，沒過一會兒舅舅也上來了，說今天提前打烊。

一家人圍在一起，嚴晴舒和外公坐在中間，大家都關心她，彷彿都圍著她轉，這種被親人包圍的感覺讓她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過去每次遇到親情和友情的戲份，她都會將身邊的人代入進去，將拍攝現場真的當成自己家，才能演得好，可惜唯獨愛人的角色無人能代入。

而這時她現身醫院的消息也被營銷號發了出去，說是有網友爆料的，照片是她和陳佩剛走進住院部大門的背影，拍到了側臉，因此被認了出來。

爆料的營銷號說話還算不偏不倚，評論里有挑事的網友說嚴晴舒怕不是懷孕了的時候，還回復道：【很明顯不是，她的助理提著果籃，一看就是去探望病人的。】

曾枚告訴她這事，她就說是去看付太太，曾枚就讓她自己發一條澄清的微博。

嚴晴舒於是一邊啃烤地瓜，一邊發自拍：【今天只是去探望生病住院手術的朋友，朋友恢復得很好，即將出院，我已經建議家屬在出院後送錦旗了，希望醫生們對錦旗善加使用[狗頭]】

微博發出之後，很多粉絲留言，有人問她：【烤地瓜好吃嗎？那個品種的啊？】

她正閑著，所幸就在評論里跟大家聊開了，回復完地瓜品種以後，又看到有人討論給醫生送錦旗的事。

【這題我會，評先進加分就靠它了。】

【這謝禮真的送到心坎上了吧[狗頭]】

【所以醫院周圍肯定有製作錦旗的店鋪，而且生意很好，不是沒有道理的。】

果然懂的都懂，嚴晴舒覺得挺有趣。

也不知道是哪個人才，居然還加了個tag，直接就是#錦旗#，然後內容跟第一個爆料的營銷號的相差無幾，接著還有人開了投票，問大家：「你或家人生病住院，出院後會給醫生送錦旗嗎？」

嚴晴舒用小號試了一下，居然有兩萬多人投票。

驚得她手裡的烤地瓜都要掉下來了，這兩萬多人到底是有多無聊，娛樂圈這是沒新聞可報了嗎，這也值得討論？

她不禁發出了一聲內娛要完的嘆息。

厲江籬受父親影響，一直都有寫工作筆記的習慣，區別在於，父親只是將它記錄在筆記本上時時翻閱，而他還會將某些內容發到自己在社交媒體的賬號上。

比如白天時那位因為肺部檢查出很小的結節而感到焦慮不安的患者，其實她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的縮影，他便將和患者溝通前後的過程用通俗易懂的語言寫出來，看上就像一個小故事，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他和患者解釋的那番話。

寫完之後檢查一遍有沒有錯別字，一鍵發送。

發完之後去看看有沒有別的新鮮事，發現#錦旗#出現在熱門廣場，好奇發生了什麼事，於是點進話題一看，居然是因為嚴晴舒發的微博引起的？

看完之後他想了想……

錦旗引起討論之後，嚴晴舒收到不少私信，往常她都不看的，但今天這事不僅沙雕，還很奇怪，她便想看看私信她的人說什麼。

她也不點開看全部內容，就看一點點，感興趣的才點開。

然後她看到一個發信人叫厲江籬，不由得愣了愣。

厲江籬？是她想的那個厲江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