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嚴晴舒這天過來看付興的妻子，前幾天想著剛做完手術的人需要靜養，就只在微信上問候了幾句。
周末聽說她過幾天就能出院了，覺得人也該好多了，便想著過來看看。
她來得低調，只穿著普通的闊腿褲搭白色的T恤衫，戴了頂黑色的鴨舌帽，還戴了口罩，陳佩幫忙提著果籃，就這樣，還是在剛到護士站的時候就被認出來了。
她本來是問45床在哪個診室，結果坐在護士站電腦前面的那個護士卻盯著她看了半天，然後小聲地問：「你是嚴晴舒嗎？」
嚴晴舒一愣，覺得這也太離譜了，口罩都快把她整張臉擋住了，她是怎麼認出自己來的？
但她猶豫了幾秒，還是點了點頭，「是，但是……可不可以不要說出去？我就是來看個朋友。」
「好的好的。」護士沖她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然後好了她1床在哪間病房。
VIP病房在這層樓很靠盡頭的一段，和搶救室隔著一條過道而已。
嚴晴舒剛走到病房門口，裡面就有個護士推著換藥車從裡面出來，迎面和她裝上，也多看了她兩眼，然後……也認出她來了。
「你是……嚴晴舒嗎？」
嚴晴舒那叫一個鬱悶，怎麼回事啊這些人！
她感覺到自己在口罩之下的臉都是僵硬的，點點頭，實在忍不住，問道：「你是怎麼認出我來的？」
「眼睛，我很喜歡你的電視劇，特別是《提燈》，看過好多次了，你的眼睛超級漂亮。」病房護士笑著應道，「而且氣質就不像普通人，你是不是被坐電腦那裡的護士認出來啦？」
普通美女跟女明星之間是有壁的，常人見到都忍不住嘀咕懷疑，更何況她有一雙很漂亮辨識度很高的柳葉眼。
好吧，嚴晴舒心裡忍不住嘆氣，然後對她點點頭。
對方嘻嘻一笑，「她也很喜歡《提燈》，還是我安利給她的。」
嚴晴舒失笑，對她說了聲謝謝。
翻拍劇很多都怕拍不好，比不上原著，但新版的《提燈》卻是個難得的例外，不少人是在這部劇里認識的嚴晴舒，並且對她有一種濾鏡。
這種濾鏡讓她們一個個都成了嚴晴舒的事業粉。
比如面前這個小護士，她就說：「晴晴，你要多拍點戲啊，不要總想著去蹦迪。」
語氣殷殷，彷彿當年勸學的母親，嚴晴舒覺得自己如果能變身，此刻一定是流汗黃豆或者一群烏鴉。
她乾笑了一下，「……謝謝支持，我會努力的。」
說完趕緊進了病房，也不說問一下人家要不要簽名，一點都不符合她的溫柔人設。
陳佩憋著笑，跟在她後面進了病房，轉身關上門。
嚴晴舒把口罩摘下來，長長呼口氣，付興笑道：「怎麼像跑了一路似的，被狗仔認出來了？」
嚴晴舒嘆氣，「狗仔倒不會關心我，是剛在外面被這層樓兩個護士認出來了，人家還勸我少去蹦迪多拍點戲呢。」
她說完攤了攤手，惹得大家都笑出聲來。
等大家笑完，她才坐到付興太太的床邊，關切地問道：「姐你沒事了吧，感覺還好？」
「挺好的，厲醫生說我這周就能出院了。」付太太笑著道，「知道不是惡性腫瘤我心裡就安定了，雖然挨了一刀也挺疼的，但至少放心了。」
嚴晴舒點點頭，又問：「厲醫生？是厲江籬？」
付太太說是，付興就問：「怎麼，你跟厲醫生認識啊？」
「他爸媽跟我爸是同學，也是這家醫院的，他媽媽是呼吸科的，爸爸是中醫科主任。」嚴晴舒介紹道，絕口不提她前天剛跟厲江籬相過親。
付興和妻子恍然大悟，原來兜兜轉轉都是能沾上關係的人。
嚴晴舒又說等付太太好了就請她吃飯，「去去晦氣。」
付興忙道：「你別搶，應該是我做東，請你和嚴院長吃飯，這次真的謝謝你們了，還有厲醫生和鄧主任他們，到時候還得你幫忙相請。」
「我爸你們就不要想了，他從來不參加這種應酬的，至於其他人嘛……」
她說到這裡頓了頓，等大家都看過來了，才繼續道：「你還不如送個錦旗呢，錦旗的落款也不必寫具體日期，到時候再跟厲醫生他們拍個照就可以了。」
付興一愣，「……這會不會、太簡陋寒暄了？」
「不會不會。」嚴晴舒篤定地搖搖頭，「我聽我爸說過，這是最好的，你要覺得不夠，就再寫封感謝信，人家到時候評先進可以用的，這不比吃一頓飯強？」
飯菜吃完了會消化，然後排出體外，但先進的稱號和榮譽卻是一直的。
她這麼一解釋，大家便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就說聽她的。
嚴晴舒也沒在病房逗留多久，差不多一個小時那樣，她就告辭離開，付興送她出來，在門口恰好碰見從對面診室出來的厲江籬。
「厲醫生還沒下班啊？」付興笑著問道。
厲江籬笑著應了聲還早，順便看了眼嚴晴舒，有些不知道該不該跟她打招呼。
還是嚴晴舒先叫他：「厲醫生，又見面了。」
厲江籬心裡鬆了口氣，笑道：「是啊，聽說你過來探45床？」
「我跟付總和他太太是老朋友了。」嚴晴舒解釋道。
話說到這裡，厲江籬覺得沒什麼可說了，正準備走人，又忽然想起在護士站聽到的對話。
剛邁出的腳步便收了回來，對嚴晴舒建議道：「你下次出門，可以戴一副平光眼鏡，可能會好一點。」
嚴晴舒一愣，「你怎麼知道……」
厲江籬拇指一翹，指指護士站的方向，「認出你的護士說的。」
嚴晴舒頓時一噎，苦笑著點點頭，「謝謝厲醫生提醒。」
厲江籬又問她是不是要去找嚴院長，她想了想，搖搖頭，「算了，說不定會打擾到他。」
「但是現在差不多是下班時間，很多家屬也會這個時候來送飯或者探望病人，你被認出來的可能性更大。」厲江籬建議她還是先去嚴院長那裡，稍稍避開一下人流高峰比較好，「如果你介意被認出來的話，今天院辦有常務會議，主任他們其實基本都知道嚴院長有個大明星女兒的。」
其實嚴晴舒已經好多年沒來過父親單位了，更沒去過什麼行政科室，一時間猶豫不決。
忍不住看著厲江籬問：「真的么？」
厲江籬很肯定地點點頭，「當然，中國人不騙中國人。」
嚴晴舒心說電信詐騙基本都是中國人在騙中國人，但還是信了他的話，在他的指點下進了據說沒什麼外人知道的、可以直通行政樓側門的物流電梯。
物流電梯很小，果然一路到一樓都沒碰到什麼人，只在八樓遇到兩個穿著藍色工作服的保潔阿姨。
阿姨們自然沒認出嚴晴舒來，自顧自地聊著天，一路下到一樓，出了電梯，陳佩先回去了，嚴晴舒一邊往行政樓的側門走，一邊給她爸打電話。
嚴院長剛和大家開完會，接到她電話，聽她說過來看朋友，現在想等她一起回家，便讓她過來。
嚴晴舒到的時候，嚴院長還在會議室門外的走廊里和幾個下屬講話，她也不好打擾，便老實地等在一旁。
還是厲主任先看到她，他揪了一下嚴院長的衣袖，「哎呀，這事又不是十萬火急，改天再討論也來得及，下班時間到了，我這種老傢伙捱不得餓，先散了吧。」
又說：「老嚴，你家晴晴來了。」
嚴院長只好打住話題，嚴晴舒見他們說完了，就走過去，先叫了聲爸，然後老老實實地同各位長輩問好：「叔叔好。」
「你自己來的？小陳呢？」嚴院長回頭看了一下，問她。
「我讓她先回去了，剛走。」
嚴晴舒一面應，一面忍不住好奇地去看厲主任，長得跟厲醫生有一點點像……
「這是你厲叔叔，江籬的爸爸，怎麼，認不出來？」嚴院長察覺她的小動作，忍不住笑著問道。
偷瞄被抓包，嚴晴舒有些不好意思，吐吐舌頭道：「我覺得厲醫生可能更像媽媽。」
厲主任笑起來，神色和藹地點點頭：「大家都這麼說，他是更像他媽媽，沒辦法，人家生的嘛，功勞大的確實應該多佔點優勢。」
一時間大家又笑，嚴院長拉著她認人，急診科的溫主任跟懷聲影視有些關係，當年嚴院長就是託了他的人情，才讓她成功簽進懷聲影視，讓她起點就比同期絕大部分新人都高了，這些年儘管表現平平，但公司不但沒有放棄她，還諸多優待，也未必沒有這個原因。
因此她很乖巧地道謝：「多謝溫叔叔的照顧。」
溫主任就勉勵她好好拍戲，「不管哪一行都一樣，技術最要緊，你練好演技，以後不想拍戲了，還可以去學校當老師，我太太的大伯母當年也是這樣。」
早就聽說溫主任家太太的娘家大伯母，是一代女星薛雅雲，嚴晴舒看過這位老師不少作品，也了解過她的人生軌跡，聞言便認真地應了聲好。
至於趙主任，他同溫主任是姻親，聽嚴院長說還是厲江籬的導師，嚴晴舒便忙同他道謝：「我朋友住院的事，多麻煩趙叔叔了。」
趙主任笑著說小事一樁，又打量她兩眼，想起自己的倒霉小弟子，清了清嗓子。
「晴晴都這麼大了，談戀愛沒有啊，叔叔的紅包什麼時候能送出去啊？」
嚴晴舒聞言一囧，連忙搖頭，「……還早，還早。」
趙主任哦了聲，繼續道：「這樣啊……對了，江籬也還沒對象呢，老嚴，他給你當女婿要不要？」
他還不知道嚴晴舒已經和厲江籬相過親的事，便想現場牽紅線。
嚴晴舒聽了臉上登時發熱，一邊小心翼翼地往父親背後縮，一邊腹誹，媽噠這些大人怎麼不管是男是女什麼職位什麼文化程度，都這麼喜歡盯著小孩子結不結婚有沒有對象這種事？！
真是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讓人無語。
嚴院長和厲主任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起來，嚴院長道：「算了算了，他們性格不太合適，聊不到一起去。」
趙主任微微一愣，看一眼這兩個人的神情，反應了過來，有些遺憾似的嘖了一聲。
寒暄幾句過後，大家就散了，臨走前都還邀請嚴晴舒有空去自己家玩，就像小時候遇到長輩那樣。
他們客氣地說，嚴晴舒就客氣地應好。
她跟著嚴院長進了他的辦公室，關上門之後她就自己去找水杯喝水了，嚴院長先是問她朋友怎麼樣了，她說還行過幾天就能出院。
嚴院長又問：「你來的時候沒被認出來？」
嚴晴舒立刻一臉鬱悶：「被胸外科的兩個護士認出來了。」
嚴院長失笑，「就沒別的人了？」
「應該沒有吧，厲醫生還教我坐物流電梯下來呢，說物流電梯人少，居然是真的，就遇到兩個保潔阿姨，人家要聊天，根本不會注意到我。」
她說完還有些得意地笑笑。
嚴院長眉頭一挑，來了興趣，「江籬教你的？」
嚴晴舒一看就知道她爸想什麼，不由得失笑不已，「爸爸，我跟他只是偶遇。」
「哦。」嚴院長笑眯眯地攤手，「我又沒有說什麼，晴晴不要這麼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