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 7 章

雨仍舊下著,落在石階,落在梧桐葉,落在琉璃瓦,落在沈憶的心頭,那一抹異樣的觸動來自於含笑的葉漓。

葉漓忍住笑意,走向沈憶:「我不笑就是了,你不要生氣。我只是…很少見你那副像是犯了錯的模樣,一時覺得…」

葉漓不說了,一反常態的是沈憶氤氳的眼眸與葉漓對視,柔聲問著:「覺得什麼?」

葉漓眨了眨眼,腦子裡全是沈憶的那雙眼可真好看,從第一眼見到起葉漓心中就有了一個陰暗的想法…好想再看那雙眼睛哭…

「嗯?」

這一聲聽的葉漓耳朵有些發癢,她不自然的撇開視線,故作鎮定的看向被搭起的銀白長衫:「要去換一身乾淨的衣服嗎?我怕你會著涼,你若不喜歡我再去找一件…」

沈憶哪裡看不出這女人是在轉移話題,可她偏不肯收手,非要看看這女人到底會有什麼反應,於是她再次問到,「你覺得什麼?」

葉漓那對開始微微泛紅的耳朵極大程度的滿足了沈憶的玩心,沈憶剛想就此放過那人,葉漓卻用細若蚊蚋的聲音輕道出一句話。

「覺得你甚是可愛。」

雨點滴落至屋外的風鈴之上,敲擊出悅耳的聲響。葉漓背過身子試圖分散注意力,屏風后那一道曼妙的身姿正脫去自己的長袍,若有若無的一縷微甜的清香瀰漫在四周。

「好了…」

聽到沈憶的聲音,葉漓轉身,那件銀白長衫襯得對方愈發溫婉恬靜,讓葉漓沒來由的想起自己曾無意間看到的一句詩來。

纖腰之楚楚兮,迴風舞雪。

片刻后,沈憶坐在桌前,葉漓站在她身後為她擦拭著濕漉漉的長發。那抹清香散在葉漓身側,她無法分辨出這是什麼香味,只知道很容易使人上癮。

桌上的攢盒被打開,裡面擺著各式各類的甜點,看著倒是誘人。

沈憶拿起一個桂花糕,伸起手遞在葉漓面前。葉漓猶豫片刻後上前咬住,唇不經意間擦過對方的手指。

葉漓一頓,沈憶的手指也微微蜷起。

半晌,沈憶的手才弱弱的收回,她似是一隻受了驚的兔子,一向冷清的臉上也浮現出些許慌亂,更致命的是方才那抹柔軟的觸感印在她腦中揮之不去。

睜眼,是那人溫柔的為自己擦拭著頭髮。

閉眼,是那人認真的向自己承諾,「我拿你當友的。」

兩種場景不斷切換,沈憶蹙眉,盯著自己的手指看了好久。

葉漓也有些尷尬,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繼續做著手頭的事,可誰知下一瞬對方又遞來一小塊晶瑩剔透的綠豆糕。

葉漓:……

沈憶的心跳的急,理智告誡她不要做這種令人誤解的事,可內心又誘導她向著葉漓慢慢靠近…

葉漓輕嘆氣,繼續伸著脖子咬下那一小塊綠豆糕,學聰明的葉漓並未做出什麼奇怪的舉動,學聰明的葉漓自然也無法看到沈憶眼裡的一抹失落。

沈憶盯著攢盒,繼續拿起一塊如意糕。

直到沈憶拿起第六塊糕點,若有若無的輕笑聲回蕩著,讓沈憶耳根發熱。身後一股清冷的木質香縈繞,沈憶貪戀著那人的氣息,似是忘了自己的手還舉著。

葉漓放下沐巾,接過沈憶手中的糕點,湊前身子將糕點遞在對方唇邊。

「我要吃不下了。」

沈憶獃獃的收回手,抬眸,恰對上葉漓一雙笑意盈盈的狐狸眼,她忘了做出反應,直到葉漓向自己挑眉。

「當日你在葯山可不是這副拘謹的模樣?」

沈憶不知道這是不是對方的打趣,她只知道對方將糕點再次移到了自己唇邊,於是沈憶輕咬上那一小塊綠豆糕,一絲甜意瀰漫在口中。

「你在葯山也不似現在這般。」

沈憶終於捨得移開了眼。

葉漓又笑,輕柔的哼笑聲撩的沈憶心頭髮癢,她蹙眉,想理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怪異的反應,身後的人卻慢步走到自己身前坐下。

「今日怎的有空來尋我?」

注意到放於桌上的攢盒,葉漓又補道:「糕點很好吃,我很喜歡。」

「許久未見你,便想來尋你。」

直白的話語從沈憶口中說出,葉漓心頭一熱,唇角也抑不住的揚起。她反覆琢磨著沈憶話中的前因後果,又短暫的進行整理,最終得出四個字來。

她想我了。

「前幾日遇你,並非想真的迴避你。那日遇到些麻煩事,心情不佳,所以沒有逗留,你…莫要誤會。」

葉漓輕搖頭,想到自己送給她的那盒桂花糕,又想到長茗前輩的反應,她窘,「對了…那日贈你的桂花糕…本想哄你開心的,但手中著實沒有其他物樣…所以才送了你那樣的東西…」

沈憶看著她扭扭捏捏的樣子不免想笑,怎麼?自己也曉得自己不適合當廚子?

「我沒有浪費。」

沈憶沒有誇她做的好吃,因為葉漓自己也清楚那桂花糕究竟被做成了什麼樣子。

沈憶說的是實話,那盒桂花糕她的確都吃了,雖然一盒中都尋不到她喜歡的口味,但她仍舊沒有浪費。

她所說的話無疑比虛假的恭維真誠的多。

葉漓掩下自己的窘況,承諾著:「若以後還有機會做,我會送你一些能吃下去的糕點。」

沈憶再次被逗笑,著女人怎的總是能一本正經的說些不合身份的話來?

沈憶靠著椅子,眼裡噙著笑意,「未曾想你竟還有這個愛好,不知你的師弟師妹可有幸嘗過?」

「是為長茗前輩做的,你是第二個吃到的。」

沈憶和葉漓今日都在刻意的迴避著「夜九笙」這個話題,好似只有如此,她二人才能像「友」,而非謀利歡聚一堂。

可因為想與沈憶解釋清楚,葉漓還是拋出了這個話題。這一次,她看清了沈憶那短暫失神的眼。

「如果計劃無誤,很快我就能為你取來夜九笙了。」

「如果有誤呢?你會受傷嗎?」

沈憶冷靜的出奇,長茗是何人?怎麼可能輕易的就將夜九笙給眼前的女人,那代價是什麼?

長茗那樣無拘無束的人怎可能會貪戀錢與權?沈憶迫切的想從過去的記憶中尋到一絲一縷的線索,可發散的思緒里哪裡有她想要的東西?

師父呢?師父可曾對自己說過?

她蹙眉,仍舊想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直到葉漓的指尖輕輕碰著自己的眉心,沈憶才回過神茫然的看向她。

葉漓像是發現了新大陸,口中喃喃細語些什麼。

「這一招果然有用…」

見沈憶仍舊是一副心思深沉的模樣,葉漓無奈嘆息。她靠著椅子,睨著眼,語氣溫和了幾分。

「你在擔心我嗎?」

「是。」

沈憶沒有否認。

這個回答無疑取悅到了葉漓,那雙狐狸眼也俏皮的眨了眨,「我確實沒有十足的把握為你取來,但我可以儘力…」

話未說完,便被沈憶打斷。

「你為什麼一定要為我取來?」

葉漓因這不知所云的問題愣住,「你不是想要夜九笙續…不是要用夜九笙做續命丹嗎?」

怕提到對方的祖母會讓沈憶傷心,葉漓忙止住話語。

「無論是什麼人想要,你都想為她取來嗎?」

話出口,沈憶眼眸低垂,她不該問出這句話的,但一抹酸澀讓她極為不舒服,也讓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失了分寸。

她想她該離開了,再待下去真不知要說出多少這樣令人誤解的話來。

「沈憶,我問過你的,剛見我時,你真的想殺我嗎?」

沈憶搖頭,這一點,她沒有騙葉漓,她的確沒有想過殺葉漓。

「你一開始真的想給我下那葯嗎?」

沈憶再次搖頭,她原先只是想用迷藥的,奈何拿錯了葯,讓對方受了不少苦頭。

看著沈憶像是認錯的表情,葉漓輕笑出聲,「沈憶,我在澤安幾乎是沒有友人的。」

有人敬她,是因為阿爹。

有人疼她,是因為阿娘。

有人怕她,是因為六邪。

可唯獨沒有人是因為葉漓自己而接近她的,沈憶是第一個,即使故事的開始並不算美好。

「那夜若不是你在,我會死在那人劍下。」

「但我事先給你下了葯,如若不是我,你會擒住她。」

聽到沈憶的反駁葉漓再次無奈發笑,這女人怎的如此固執呢?

「沈憶,你下藥不假,但救我也真。你方才問我是不是任何人求我我都會答應,現在我告訴你,不會。我不是什麼善人,沈憶。」

葉漓神色認真,「沈憶,我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副模樣。取夜九笙,我也有私心,只是你不知道罷了。我不是單純的幫你,我是為自己,所以你不要糾結後果。」

這句話沒有讓沈憶冷靜下來,反而化作陣陣水花,一圈一圈的在沈憶心尖散出漣漪。

*

雨聲漸停,沈憶從腰間卸下錢袋放在了桌上,葉漓臉色明顯的冷了下來。她想起那藏在自己錢袋中的珠子,正想詢問,沈憶卻先她一步說道。

「你不是說,我們是友嗎?」

「我錢袋中的珠子…」

「我放的,不怎麼值錢的,只是覺得好看。想你會喜歡,所以你喜歡嗎?」

猶豫片刻,葉漓點了點頭,輕聲說道。

「喜歡。」

聽到這兩個字,沈憶輕鬆了許些,她將錢袋推到葉漓面前。

「這錢袋是我的信物,拿著它你可以來葯山尋我。」

見葉漓沒有接過去,沈憶再次說到。

「你不想要,是因為不想來尋我嗎?」

一貫溫柔的語氣中竟難得的藏了幾分撒嬌的氣息,葉漓怎麼可能會拒絕?

「當然不是。」

沈憶唇邊勾起一抹笑,似是曉得如何讓這女人心軟了。

「我該回去了。」

屋外已漸漸放晴,沈憶起身,看向自己換下的衣服,正準備去拿,身後卻傳來葉漓的聲音。

「先放我這裡吧,洗乾淨后我給你送去葯山。」

沈憶收回了手,透過這句話猜出了葉漓真正想說的話來:我會去葯山看你。

葉漓走向書桌邊,拿起了躺在桌上的一隻色澤溫潤的玉笛來,那玉笛末稍系著一尾煙墨色流蘇,很是養眼。

「你拿著它吧,這樣就無人攔你了。」

「拿著它,你的下屬就知我是你的人了?」

沈憶又在打趣葉漓了,誰知這次葉漓也笑意盈盈的望向她。

「是。」

推開房門,葉漓眯了眯眼,用手輕擋著陽光。

「你別信任我。」

沈憶再一次說出了不知所云的話來,葉漓放下手側過腦袋看她,眼裡似是不解。

「像你所說的一樣,我非你所看上去的那副模樣,所以你別太信任我,無論何時。」

說出這句話的沈憶輕鬆了不少,若沒有交集,那一直欺騙又有何妨?但沈憶改主意了,她不願了,所以她才會說出這句話。

她希望葉漓可以認真想一想自己的話,又希望她永遠不要發現自己最初的念頭。最終沈憶有些緊張的看向葉漓,可這女人仍舊是一副純一不雜的模樣,彷彿世間的污濁都與她無關。

沈憶惱,心想她確實該很少友人的。她過於好騙,又過於乾淨,她總是體恤旁人,又總是放低自己的姿態。一來二去,她這樣的人卻成了最容易遭到背叛的那類人。

沈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第一個利用她的人,她只知道自己想留下那女人,想讓那女人的身側只有自己,想讓旁人都沒有機會去接近她欺騙她。

「想什麼呢?一直干站著?」

思緒收回,沈憶跟在葉漓身後。

「你好像很少會叫我的名。」

思索片刻,葉漓又否認過自己的話:「你幾乎沒有叫過我的名字。」

「你真的喜歡我叫你那個名字嗎?」

沈憶反問。

葉漓抿了抿唇,心中腹誹為何沈憶總能一針見血的發現自己在想些什麼呢?明明自己與她相識不過數日,可她總能猜到自己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

「你叫我阿瑾吧,這次是真的。」

「阿瑾?」

許久未聽到這二字,葉漓眼中劃過一絲落寞,又在頃刻間藏起情緒。

「我說過的,你不要信我。」

沈憶在心中默念著那二字,可說出口的又是另一句話。

「沈憶,有些事我自己會判斷。我只知道此刻告訴了你我的名字,是真心想與你成為友的。」

風拂過,帶著雨後的清涼,系在屋檐下的風鈴餘音繚繞。葉漓眼眸泛著柔意,印在沈憶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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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卿長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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