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邵煜銘在澳洲有很多同學。
在床上躺了兩天,第三天的早上他就迫不及待的出門了。
整個上午都沒有回來。
贏川走的更早,跑到市區買葯和其他東西,回來時屋裏沒人。
轉一圈之後,整個院子裏都沒有邵煜銘的人影,贏川手裏還拎着葯袋,就這麼在門口靜靜地站了十來分鐘。
「小川!」林正義從隔壁的院子探出頭來,「你在找什麼?」
贏川問:「看見邵煜銘了嗎?」
林正義點頭:「邵哥讓我等你回來,他出去辦點事兒。」
「什麼時候走的?」
「挺好的」贏川似乎想通了什麼,閉眼輕輕地自語,嘴邊漾起絲絲笑容。
他們的關係看起來錯綜複雜,其實仔細一琢磨非常容易解決,僵持了這麼久,好像就是一句話的事。
沒多大一會兒,贏川換了身衣服又出來。
林正義不問原因,只知道點頭答應。
——
大片大片厚厚的雲朵遮住日光,草地微風起伏,在這種天氣下賽馬在愜意不過了。
這種感覺他並不討厭,只是有點不習慣,每次想起邵煜銘他的心裏都異常活躍,總使他熱血沸騰。
上次是和邵煜銘一起來這裏遛彎,記憶猶新,彷彿剛剛發生過一般。
他不禁想起昨晚邵煜銘看他的眼神,說不上來的複雜,愛他的同時又有點膽怯,但沒讓他感受到一點惡意和不耐煩。
贏川騎着『將軍』穿過遼闊的荒地,又一次來到湖邊。
「我擠完牛奶回來正好碰到他出門。」
就在他快要睡着時,上衣口袋裏傳來不容忽視的嗡嗡振動聲響。
「這都幾天了,別提這事兒,」邵煜銘老臉不禁泛紅,說話的聲音都壓低了,「我早就沒事了,不知道是你對我沒信心,還是對你自己太自信。」
「挺好的啊。」林正義回憶著邵煜銘喝咖啡的模樣,「反正我沒覺得哪裏不對勁,睡了兩天,怎麼着也睡夠了,我今天說邵哥成懶蟲,他沒生氣,還對我笑呢。」
贏川忽然又想起了什麼,趕緊補充道:「如果邵煜銘回來,別跟他說我去馬廄,他現在不適合騎馬。」
贏川舉起手揮了揮,沒有回頭:「我帶了奶昔和餅乾。」
贏川聽了也不惱,悠悠地笑起來:「我的自信是你給的,你昨天看我的眼神,好像很怕我吃了你一樣。」
贏川嘀咕完一擺手,轉身進了屋,留林正義一個人風中迷茫。
贏川納悶,漫不經心地降低了音調:「說句實話,你怎麼還不好意思了,你以前的厚臉皮呢?」
「好吧。」林正義應一聲。
一股較強的風驅趕着浮雲,露出藍天,陽光溫柔地鋪灑下來,幾隻麻雀在頭上飛來飛去。
他把馬拴在樹榦上,脫了鞋,赤腳踩在被湖水浸泡過的石子上,隨後坐在地上,靜靜地望着波瀾不驚的湖面。
贏川懶洋洋地找到手機,瞥一眼來電顯示,接起來道:「怎麼了。」
贏川還是有點生氣:「你腰不疼了?」
邵煜銘少見的彆扭起來,無奈地嘆口氣:「你不懂,我比你大將近十歲,我.算了,這種感覺你永遠體會不到。」
「今天早上有急事,你不在,我讓小義給你留話。」邵煜銘頗為無奈的解釋。
他帶了帽子和護具,徑直奔馬舍走去。
他說:「你管不著。」
「也不是不習慣,我覺得在某些時刻讓你看了笑話,我記得你是說過那確實讓我有點,其實挺打擊自信心的,」邵煜銘害怕他誤會,說話顛三倒四,「真奇怪,幹嘛在電話里說這些話。」
「行啦行啦!」邵煜銘忽然覺得很熱,不斷用手扇風,「別再說這種話,從你嘴裏出來怪怪的。」
贏川臉上掛着若有所思的神色,抬腳走到林正義跟前,隔着柵欄看着對方的眼睛:「四哥,他看上去怎麼樣?」
成年人想捅破窗戶紙,有時候只需要一個眼神。
「他有點感冒。」贏川隨意找了個借口,說話時斷時續,邊思考邊說:「他昨晚有點低燒,不過.沒什麼大問題,讓他等我回來偏偏算了,我不管他。」
贏川乾脆躺下來,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屏息凝神地享受安穩,他想起蕭捷,想起外公,最後又繞回到邵煜銘。
贏川坐起身來,胳膊支在膝蓋,低頭說:「你還不習慣。」
「我說什麼了?」贏川抓住重點問。
贏川意識到一個問題,他開始學會想念一個人了,除了外公,邵煜銘是第一個讓他惦念的人。
邵煜銘:「.」
林正義沖他的背影喊:「不吃午飯了嗎?」
贏川接着上句說:「跟你學的,去哪裏是我的自由。」
是邵煜銘打來的電話,問他在哪裏。
「我沒有不喜歡,我就是.」邵煜銘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多少有點難為情,但絕對沒有排斥,反而很喜歡,不過這種話臉皮再厚也難以啟齒。
「你不喜歡嗎?」贏川的語氣陡然變得認真,明顯會意錯了。
邵煜銘想含糊過去:「沒什麼。」
贏川忍不住被激怒了,同時也在努力回憶自己說過的話,他用強硬的態度鏗鏘有力地說:「我到底說了什麼,讓你這種厚臉皮都沒自信心了!」
邵煜銘沉默了好長時間,糾結萬分后吞吞吐吐道:「那天你說我柔韌性差。」
「就這?」
「還有點乾涸。」
「乾涸?」贏川以為自己聽錯了,「你確定我用了這個詞?」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贏川無語扶額,「至於嗎?那種時候那種話,我又是不理智的狀態,你怎麼會想這麼多,你幾歲了,竟然在意這種話。」
「贏川,你不懂!」邵煜銘忽然急了,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我比你大十歲,你本來就比我年輕長的也比我好,又不在乎錢多錢少,你無欲無求我就很擔心你會從我身邊離開,我希望自己能讓你滿意,最起碼在這方面我想讓你開心,我怕你不滿意我的表現去找別人,我這輩子還從來沒有擔心過,可是遇到你我算是理解了那句話,愛情讓人盲目,也讓人自卑。」
「你別拽詞了,」贏川咬住嘴唇,長睫垂下掩蓋住眸中的笑意,「我懂你說的意思,我跟你道歉,我那天是胡說八道,你一點也不幹,更沒有達到乾涸的程度。」
「.」邵煜銘瞬間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心中尷尬又懊悔,方才為什麼說出那種矯情的話,即便是他的心裏話。
贏川為了提高他的自信心,好心提議道:「我買了止痛藥和消炎藥,你用一點,今晚再試試,你會習慣的。」
「你是說」
「你不願意?」
「願意,當然願意,」邵煜銘趕忙轉移話題,「你在哪裏,我去接你。」
「不用你接,葯就在桌子上,如果嫌麻煩你也可以等我回去。」贏川不容許他避重就輕,「我說真的,我們再試試,這次我不會亂說話。」
「.好。」邵煜銘很快就認命了,「我準備準備。」
贏川差點沒笑出聲。
邵煜銘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被贏川調戲,無聲罵了句髒話,忙不迭把電話掛斷。
贏川從地上爬起來,騎上『將軍』火速趕回牧場。
路上,他有認真思考邵煜銘的話,知道對方不是在開玩笑,只是他有些驚訝,邵煜銘這樣的人也會沒有安全感,同時也解釋通了為什麼邵煜銘最近兩天看他的眼神夾雜異樣。
他以前從不覺得身體上的交涉會改變人心,但是自從和邵煜銘深入交流后,他懷着某種微妙的責任感,感受到與喜歡的人擁抱和過眼雲煙的短暫激情的區別在哪裏。
贏川把馬送回馬舍,走着回牧場,離得老遠,他就看見院子前面的空地上有人,旁邊擺了很多花花綠綠的紙。
那人側身坐在椅子上,前面擺了一張木桌,低着頭,兩隻手正在搗鼓着什麼東西。
光是看側影,贏川就認出是邵煜銘。
等他走近,邵煜銘抬頭看他一眼,露齒笑着,一種沒有任何敵意的微笑:「回來了。」
「嗯。」贏川淡淡地應聲,徑直走近屋子,從一把矮扶手椅上摘下軟靠墊,又折返回院外。
他把靠墊遞給邵煜銘,聲音還算溫柔:「墊在下面,會好一點。」
邵煜銘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睛,猶豫了一下,接過來坐在屁股下面。
贏川說:「消炎藥你用了嗎?」
「不需要,已經沒問題了,」邵煜銘舉起手裏剪裁的尼龍布,裝出很自然的樣子轉移焦點,「看看這是什麼,能猜出來我在做什麼嗎?」
贏川定定地看他幾秒鐘,面無表情道:「保險起見,還是要用一點。」
「.」邵煜銘別開臉,血液開始往臉上涌。
在他看不見的瞬間,贏川露出一抹壞笑,隨後又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把他從椅子上拉起來,「跟我進屋,我給你弄。」
「別別別,」邵煜銘推拒著,「我自己來就好。」
贏川薄唇微張,表露出一副天真而不解的神色:「你等我回來,不就是想讓我幫你?」
「我可沒這樣說。」邵煜銘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
贏川暗笑,扯住他的胳膊往屋裏拽,他並未太反抗就屈從了。
兩人拖拖拉拉的進了屋,贏川特意插上門閂,免得被人打擾.
邵煜銘迅速找到藥瓶,拿着葯想溜進洗手間。
在門口被攔住,贏川摁住他的肩膀,讓他伏在桌子上。
「川」邵煜銘哭笑不得,抬起手想站直身體,費力地扭頭看向身後的人,語氣充滿討好,「萬一小義來了,這多不好。」
「很快的。」贏川似笑非笑,動手擰開藥瓶,慢條斯理地戴上一次性手套,「叫一聲贏醫生我聽聽,叫的我高興了,我下手輕點。」
「別鬧了」
大白天的邵煜銘不太習慣,手腕撐住桌沿想站直了,他比較喜歡面對面和贏川交流。
贏川的手落在他的脖頸上阻止他的動作,微涼的指尖探進他的耳後,使他渾身戰慄。
他覺得贏川手裏拿的是細長的針管,下一秒就會穿過他的身體。
「你怎麼像個初中生似的彆扭,」贏川低聲,以一種詼諧的口吻說,「放開點,我不喜歡你緊繃繃的上刑場一樣,你以前那股瀟灑勁呢,我喜歡那樣的你。」
聞言,邵煜銘果然放鬆了,笑着道:「你喜歡就好,我一直以為你很討厭我。」
贏川輕哼:「有時候確實挺討厭的。」
「現在呢?」
贏川彎腰在邵煜銘耳邊說:「現在不討厭。」
邵煜銘欣慰地笑了笑,徹底放鬆緩緩的閉上眼睛。
這個過程並不繁瑣,也沒邵煜銘想的那麼難為情。
完事後,邵煜銘想直起身,哪成想又被贏川摁在原位。
他的臉碰到桌面上的記事本,剛想轉頭問問什麼情況,只覺後背一熱,贏川從後面抱住了他。
他看不見贏川的臉,只能聽到對方一反常態的溫和的聲音:
「邵煜銘,你很好,別想那麼多。」
「你在安慰我?」
「我在說實話,」贏川用嘴唇輕觸其耳朵,「你一點也不老,你才三十,為什麼會對自己沒有信心。」
「分跟誰比,旁人都無所謂,跟你比就是..」
「我也有三十歲的那一天。」
「不一樣,你三十我就四十了。」
贏川收緊手臂,輕微地舒口氣:「你知道嗎?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心裏就想,長成這樣的董事長真少見,你除了自以為是,自作多情,嘴欠找揍,花心多情以外,再沒別的缺點。」
「挺好,下次別安慰人了。」邵煜銘裝出灰心的樣子把額頭磕在桌上,隨後吃吃地笑起來。
贏川也跟着笑,輕吻他的側臉,「可是你長的帥,身材好,多金有頭腦,你和我有共同的愛好,喜歡賽摩,你還差點當了科學家,你熱愛自然,是環保主義者,幫助過很多人,你還會馬術,輕而易舉的在馬術盛行的異國拿了冠軍,請問邵先生,你還有哪些技能是我不知道的?」
「聽你這麼說,我確實挺優秀。」邵煜銘低垂下眼瞼,心裏流過一股暖流,蔓延至全身,他無聲地笑起來。
贏川掰過他的身體,正面吻他的唇角:「你讓我很開心,很滿足,是我太魯莽,一直想跟你解釋,正常情況下我沒那麼暴力。」
不等邵煜銘接下一句,贏川湊近他的臉,聲音蠱惑道:「所以我是認真的,我們再試試。」
「好。」
試試就試試。
距離『試試』的時間還早,邵煜銘帶着贏川來到院外,展示自己新建的工作地點。
木桌上擺滿了裁剪的工具,骨架,漿糊和膠水,還有線軸。
不用邵煜銘介紹,贏川立馬猜出這些是用來做什麼的,他依舊操著不形於色的驚喜語調道:「你要做風箏?」
「是啊!」邵煜銘笑着點頭,「解鎖新技能,親手做的總比買的更有成就感,我只給你一個人做風箏。」
贏川輕聲道:「你忙了一上午是去找材料?」
「對,之前托同學買一些上等的絲絹,考慮到會易損,又換成宣紙,不過我想做大一點的風箏,宣紙同樣不適合,最後決定親自挑選比較好,」邵煜銘指了指旁邊的椅子,「你坐那裏等,看我一個人表演,我給你製作一個世界上最棒的風箏。」
「吹牛。」
贏川撇撇嘴,坐在了那把椅子上,雙肘交叉地撐住桌子,上身前傾,集中精神看着邵煜銘製作風箏。
邵煜銘繼續剛才的流程,不需要看圖紙和教學視頻,輕鬆又熟練地為風箏裁剪出兩隻雄偉的灰色翅膀。
他還拿起來沖贏川炫耀:「看,飛得更高。」
贏川給他一記白眼。
整個過程讓贏川發現了許多亮點,邵煜銘花樣頗多,想法新意,是一個熱愛創作的人。
喜歡飛禽,便做了一隻飛鷹向贏川示愛,上面寫了贏川的名字和一段希望贏川會永遠開心的願望。
贏川問:「買一個不好嗎?」
「買來的你會開心嗎?」邵煜銘這樣反問。
贏川思考了一下說:「我只是不想浪費你的時間。」
邵煜銘鄭重其事的搖頭:「錯了,只有換來你的一個笑容,這個風箏才有它存在的特殊意義,這必須由我親手來完成。」
贏川不再說什麼,千言萬語只化為一個『會心』的眼神。
邵煜銘確實是一個風箏高手,他可以自制鷹頭,而且做的非常精緻,眼睛和喙特別逼真,頭頂的灰色羽毛也非常漂亮,就連尺寸的大小都是按身體比例精確計算的,沒有分毫偏差。
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裏出西施的緣故,他在贏川心裏又多了一個身份-——民間藝術家。
下午起風了,威武的雄鷹也在適宜的時間內製作完成。
邵煜銘綁好線軸,試了一下力量,確定沒問題后對贏川比了一個OK的手勢。
贏川不得不誇讚一句:「真不錯。」
兩人拖着碩大的風箏走進空曠的牧場,這個時間段周圍四下無人。
邵煜銘將風箏遞給贏川,問:「要試試嗎?」
贏川滿心歡喜道:「你先來,讓我看看你的技術,誰讓你總吹牛。」
「沒問題。」邵煜銘指向五十米遠的下風,「你到那邊,我拿着線軸,你看我手勢,接到信號你就舉起風箏往上推,我會往前跑。」
贏川瞭然地點了下頭。
接着,他拿起老鷹跑向邵煜銘指定的地點,跑的時候在想,這個風箏不能有事,他要帶着它和將軍一起回北京。
到了預先設好的位置,線軸還有很長一段。
贏川把風箏舉起來,自下而上地看着鷹頭上的羽毛在風中漂浮,有種它活了的錯覺。
邵煜銘叫了一聲「川」,然後揮揮手。
贏川感到線軸發緊,於是把手鬆開,藉著風的力量把老鷹往天空上推。
老鷹風箏漂亮的爬升,線軸還未放盡,它已經高傲地飛了起來,它的影子從贏川臉上掠過,贏川看着它離自己越來越遠。
「川,回來!」
邵煜銘在另一頭喊道。
贏川急忙往回跑,時不時抬頭看看老鷹。
邵煜銘的技術非凡,並不是吹牛,竟然一次就成功。
等贏川回到近處,邵煜銘已經老練地操控風箏的高度,不無顯擺道:「看看!怎麼樣,我去參加比賽是不是能拿第一名。」
贏川不置可否,仰頭看向越飛越高的風箏。
「川,你在這裏看着,我會讓它飛到最高。」說着,邵煜銘慢悠悠地倒退著走,讓風箏穩穩地飛行。
贏川佇立原地看他表演。
他操控着手柄,以令人驚嘆的靈活度操縱老鷹,好像在空中『寫字』。
很快線軸放盡,老鷹飛到最高處,從地面往上看,那隻鷹好像真的有了生命,甚至招來其他會飛的小夥伴在它周圍盤旋。
邵煜銘沖贏川喊話:「贏川,我帥不帥?」
贏川的雙手放在嘴邊回應:「帥!」
邵煜銘大喜過望,想不到有朝一日能聽見贏川誇他帥,他加把勁,快樂的臉光彩照人,讓老鷹在天上變了花樣的飛翔。
親手製作風箏,又很會放風箏,這一切只為博得你的笑容,這樣的一個男人,贏川想,可能永遠也忘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