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你從遊戲出來之後，看了眼時間。

下午四點。

不知道什麼季節，玻璃窗外的天色一樣大片大片柔軟搖曳著燒了起來，橘金色的輝光波光粼粼灑下，將陽台走廊照成幾格池塘。

當你去看的時候，便像是被鼓勵的天真孩童，使出渾身解數綻放出天生的魅力。

想起遊戲中間過的日落，你忽然心血來潮地踏入這幾格小池塘，站在窗戶面前，用力推開——

微暖的風將你長發輕飄飄吹起，一瞬間，豁然開朗的清爽感佔據你的觸覺。

你情不自禁地隱秘笑起來。

但沒多久，你敏銳地感受到身後一道直勾勾的視線，回頭，管家拿着平板，錯愕地看着你。

你垂下眸，忽然覺得索然無味。心情毫無波瀾地盯着自己的腳尖。

管家表現出片刻的失態后，立刻恢復了職業素養，給你進行每周彙報。

都是些可有可無的東西，你百無聊賴聽完，隨意地做出了決定。

管家走之後，你發了會呆，又打開了普通的遊戲機，正準備玩遊戲清單里的其他遊戲，卻忽然發現，剩下的你都在遊戲中玩過了。

阿姨準備的遊戲庫存清空，你什麼要做的事都沒有了。

那還能做什麼呢？

看書嗎？還是電影？但是這些在遊戲中也能做，這讓你覺得微妙的不想動。

就這麼睡着或許也很好，但你不喜歡閉上眼，因而也不喜歡睡覺。

那要做什麼呢？

你破天荒開始思索這個問題，並且一想就想到了天黑，不知不覺靠着沙發睡著了。

由於窗戶還沒關，你又沒有蓋被子，第二天早上，你就覺得身體很沉，頭也漲疼。

阿姨敲門的時候，你費勁地起身，卻一頭栽倒在地上，發不出聲音……

鮮少生病的你，感冒發燒了。

而且似乎很嚴重。

像是往古井裏丟入一顆石頭，緩慢地在深不見底的水中破開一道又一道波紋，這件事引起了小眾但強烈的影響。

幾天內，你周圍的人影來往不絕，偏偏沒一個清楚的，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在人影交錯間響着，你躺在床上，漠視着一切。

等你能夠起身時，你的宅子裏所有的傭人都被批評辭退了，就連管家也來了個新的，說是要和現在這個一起打理你的日常生活。

你對此並不關心。

醫生建議你休息夠了，可以下床活動、鍛煉一下身體的時候，你等人都走了，就慢吞吞挪到遊戲室。

穿戴上全息設備的時候，你揉了揉太陽穴——啊，頭好疼。但是再不去看，真人要是死掉就糟糕了。

你進入了遊戲。

隔了幾天，遊戲已經更新完畢，你等了幾秒，睜開眼，依舊是熟悉的遊戲內房間。

沒有人，你想去客廳看看，卻覺得身體格外沉重，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拚命掙扎開些什麼，因而格外費力。

你想起之前的眼鏡事件，以為自己現實中的狀態又被帶入了遊戲。

正無奈，系統提示音響起：

【［商場］板塊已載入完畢，是否需要打開？】

開開開！

你當即應聲。

一個發光的透明懸空面板框框在你面前出現，並且越來越亮，上面隱約出現圖片和小字註釋，而且越來越清晰。

就在你即將看清的時候，面板突然不動了。

這種時候卡……你心情複雜，但又無可奈何地再等了一會兒。

然而最終浮現的面板上，雖然有整整好幾頁的商品，但除了第一頁第一個的[真實之眼]，全部商品都是灰的。

底下還有一行「因玩家狀態原因，暫時無法解鎖」，和庫存更新倒計時：23：27：08。

也就是說，只能等明天更新嗎？

你點開第一個[真實之眼]的詳細頁，卻只有一句話——「您是否做好了看到真相的準備呢？或許什麼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吧。儘管如此，選擇與否，還是請好好享受這場遊戲吧。」

似是而非的介紹。

應該是和劇情有關的道具，但是考慮到你到目前為止都沒有開啟過劇情，而且很可能是已經錯過，即使再開啟也很難連上的情況，你只是略加思考，就拋之腦後了。

儘管在各種意義上你都對這個道具不感興趣，但畢竟只有這一個道具，聊勝於無，而且很便宜。

在將這個月剩下的零用錢都充進去之後，你還是買了。

【[真實之眼]已生效，剩餘時間：1D23：59：59】

【請在生效期內進行探索，如有任何幫助，請聯繫官方客服】

兩條提示音響起之後，你的視野度忽然降得很低很低。

還是剛剛的傢具分佈，但周圍卻好像被一層濃重的黑霧籠罩着，整個房間都充斥這一種低沉壓抑的氣氛，陰森森的，像是什麼恐怖怪談遊戲氛圍。

你有些茫然地左環右顧，最後仰著頭髮現，這些厚重霧氣似乎被什麼連接了起來，在你頭頂，正中央的天花板上擰成一束，直直墜落——在你的身後。

你回頭，什麼也沒看見。

但再一低頭，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上，出現了一圈圈黑色的紋路。

……不。

那不是紋路，是那些黑霧凝成一條條繩子，密密匝匝纏在了你的皮膚之上。從脖子到腰部，再到腳踝，全都被一圈圈纏繞起來，像是獵物落入網中，又像是被線操縱的木偶。

這些霧繩，最後分作兩股，一股最後被綁在你的手腕上。

另一股，則是連接了從天花板墜下的那些黑霧。

在你身後，如影隨形！

而在被這些詛咒般的霧纏繞下的蒼白皮膚上，隱約能看見，有什麼東西在不斷蠕動着增殖，但又被其他的一股力量抑制消滅著，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平衡……

你：「？？！！！！」

密密麻麻的恐懼就像黑霧下的東西在不斷攀升，卻沒有辦法克制，正以野火燎原的架勢，迅速爬滿你全身每一處血管，你感覺血液發燙，心跳在裏面滾動叫囂，頭皮發麻，卻說不出話，也挪動不了腳步。

在被恐懼和未知的絕望完全支配之後，你無力地跌倒在地上，動彈不得，唯一能做的，只有大口大口喘氣和哭泣，眼淚砸在垂落的手心，從發麻的掌根滑落指根。

這些微不足道的濕意和癢意，提醒着你自己你還沒有死掉。

「……」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這是什麼是什麼是什麼鬼東西啊！！！

一瞬間內，你想說的有很多，想做的也有很多，但在下一刻，又全部忘了個乾淨——你完全無法順利的思考，甚至難以想起還可以退出遊戲。

你艱澀地開口：「……救、救救我。」

系統提示音來得很急，似乎早有預計：【是否需要援助？】

嘎吱——

你還沒來得及點頭或者應聲，系統的出現只熄滅了腦內尖銳的警報，劫後餘生的心情切實地達到你能感受到之前，遊戲室的門被重重推開，撞到牆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逆着光的門口，大約和新來的傭人差不多年紀的，二十來歲的藍發青年憐憫又安撫般微笑着，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你：「……亞紀，你怎麼又被詛咒了呢？」

他施施然站在宛如失去靈魂的你面前，半蹲下神，將你黏在臉頰上，汗涔涔的濕發別在耳後，然後毫不介意地捧住你整張臉，親昵地抵着你的頭：「不過，沒事的，我聽到了，亞紀的求救聲——我會幫助亞紀的，不要害怕。」

你笨拙又語無倫次地回應着：「我看見、我看見了……黑色的，霧，皮膚上，有什麼東西，我在看，在看着我……」

「……是么？」

藍發青年輕輕反問一聲，卻並沒有要你回答的意思。

呲拉——

他從你的衣服上撕下一小塊布料，然後纏在了你的眼睛上，你失去視野，自然什麼都再也看不見了。

黑暗讓你一點點清醒，潮水般湧來的恐懼，也潮水般退去。你的呼吸漸漸平穩，但心跳還沒有緩過來，撲通撲通高頻率跳動着，你彷彿能看見一片鮮紅。

「亞紀，你看到了什麼？」

養成對象的聲音依舊不疾不徐地傳來。

「……」

意識到這只是遊戲中的你回神，搖了搖頭，緊緊拽住他胸前薄薄的布料，完全蜷在了他的懷裏。

想起更新模模糊糊見到的遊戲名字，你細弱又沙啞的隨口說着：「不知道是什麼，但是，感覺是詛咒一樣的東西……」

「是詛咒哦。」

你的養成對象摸摸你的頭：「亞紀，你被詛咒師詛咒了。」

「這是第三個了——我不在的時候，你去見了誰呢？」

*

發現[真實之眼]在有效期可以隨時關閉之後，你關了，才恢復成以往的狀態，和真人聊天。

通過真人，你總算知道了這個世界的勢力分佈。

像是之前看見的白毛藍眼大怪物還有後來那個黑色的小怪物，它們都是詛咒師。

而你的養成對象，還有他的朋友們，花御漏瑚等人，則都是咒靈。

詛咒師和咒靈是天生的死敵，兩者之間一直以來，都只有你死我活的關係。

養成對象以前受的傷，就是那些詛咒師留下來的。

詛咒師和咒靈使用的力量叫做咒力，而咒力源自於負面能量，而咒力的保存施展都依託於體內的術式。耗費咒力施加術式可以在一定範圍內展開領域等等。

真人給你科普了這些簡單的知識。

你對此並不難理解——咒力差不多就是魔力，術式就是魔法技能，無論是詛咒師還是咒靈都具備魔力，但每個人的魔法技能是天生的，一般不能學習也改不了，但是可以進階開大，也就是領域。

除了詛咒師和咒靈之外，剩下的都是人類，也就是你目前的狀態。

真人抱着你，漫不經心道：「人類擁有咒力，但很少很少，少到甚至看不見我們，而且沒有術式無法戰鬥，咒力保存不了會逸散出去……不過也不是絕對的，只要能覺醒術式，也是可以變成咒靈的哦。」

你認真詢問：「要怎麼覺醒嗎？」

或許[商場]會隨機出現覺醒術式的道具，但一天更新一次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況且，你不會依賴隨機性。

真人沒有回答你的問題：「亞紀不需要覺醒術式。」

「可是剛剛……」

他不由分說：「我會一直保護亞紀的，就像剛剛那樣。」

你搖搖頭，認真闡述你的想法：「如果又碰見『詛咒師』呢？要是遇上逃不掉，不得不戰鬥的情況，或者我被『詛咒師』抓住了，你無暇救我，怎麼辦？」

「不看到你完全成長的樣子，我還不想被他們死。」

不過應該也很快了。

你的養成對象像是聽到什麼玩笑話，輕輕笑起來：「不會的，他們不會殺死亞紀的。」

你不解：「為什麼？我是咒靈這邊的人類吧？」

真人頓了頓，聲音更加愉悅：「是沒錯，但是亞紀應該不知道，你有多麼可愛~」

你：「？」

真人拉着你的手，去了很少踏足的洗漱間。

他一層一層解開蒙住你眼睛的布，在你身後，捧着你的臉對向鏡子。

你愣愣的看着鏡子中，和你初始登錄時搖出的，差不多的形象。

黑髮茶眸的少女，皮膚蒼白。

五官單拎出來都很精緻，一眼鮮明美人，放在一張臉上后，令人驚艷的同時，卻也多了幾分恍惚和不真實感。

像是造價昂貴的脆弱人偶，不得不讓人看的時候下意思變得小心翼翼，甚至如履薄冰，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到哪裏搞髒了或者搞壞了，使得這個珍貴的、來之不易的人偶貶值。

怎麼看也和「可愛」不搭邊。

非要說，也只是因為剛剛哭過，眼尾嫣紅，鼻尖也是紅撲撲的，才多了幾分可愛的感覺。

你眨眨眼：「這種長相對『詛咒師』的親和力很高？」

「是的哦，」真人用手指對着鏡子描摹你的五官，篤定道，「亞紀超可愛的，那些詛咒師都會想得到亞紀，才不會捨得殺掉亞紀的。他們都很想得到你，就像之前那兩個，不過沒關係，我會保護好你的。」

你歪歪腦袋，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之前那兩個，那，第三個呢？我沒有出過門，也沒有見過其他怪物。剛剛身上的詛咒，是誰做的呢？」

「……誰知道是誰呢。其實還有挺多詛咒師想要亞紀的。」

真人：「別擔心，我都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