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第 19 章

去衙門前,牧隨在山林里挖了一根山薯。

挖山薯容易,只是在挖山薯的時候,牧隨忽覺自己懷裏有個東西在晃蕩,他摸出來一看,卻是一顆灰黑色的石頭,石頭內部隱隱散發着幽異的光芒,與奈河裏的石頭一樣。

牧隨猜測,或許是昨晚他掉進河裏,這石頭意外滾到了他衣服里。

只是昨晚他一直都處於震驚、錯愕、慌亂的心緒之中,並沒有注意到這顆石頭。到了現在,一個人行動,才意識到了它的存在。

像小紅和大綠說的一樣,破石頭,奈河裏多的是,牧隨沒有在意,直接就把石頭扔了,並沒有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他拿了根山薯,又用路邊的大葉子做了頂帽子,把臉擋住了大半,便去了衙門。

在衙門拿賞錢並不麻煩,昨天的山匪被揍得老老實實的,都很乖,牧隨交代的話,他們都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衙門的人,只是或許還有些藝術加工的成分。

所以在牧隨拿着根山薯走進衙門的時候,裏面的軍士都紛紛側目。牧隨走過的地方,背後都傳來了軍士們的竊竊私語。

說什麼:「就是他,一個人打了五十個。」

還有什麼:「他二百丈外射殺兩個人。」

甚至是:「北郊的山頭都被他削平了!」

越說越誇張。

牧隨聽着無動於衷,畢竟,這些事,他也不是第一次經歷了……

他壓着遮臉的大葉帽子,走到了領賞錢的房間。

辦事的軍士見的世面也多,見過許多不露臉來拿賞錢的人。他們只是對他一個人剿了一個土匪窩的能力感到驚訝,多歪著腦袋打量了一眼他大葉帽子下的臉。但見牧隨把帽子壓得更低之後,他們就識趣的收回了目光,也沒有多問,公事公辦道:

「一共六銀十八文。」軍士給了牧隨一個錢袋子,又給了他一個清單,「每個山匪的價格不一樣,根據他們過往犯下的罪孽定的數額……」

「我知道。」

牧隨熟練的拿起了錢袋子,掂了兩下,也沒打開,直接根據重量與聲音確定了裏面的數額,然後他就轉身離開了。

來去匆匆,乾淨利落。

房間里的兩個軍士也有些驚訝:「看起來是個熟手啊。」

「沒說有什麼厲害的熟手到咱們這兒來了呀……」

熟手牧隨離開衙門后,摘了頭上的帽子,來到了一個僻靜的林子裏。

他在半個銀錠上面掰下來三個銀珠子,然後將珠子放置成一個三角形,又在周圍用枯木枝畫了一圈陣法,隨後吟誦咒語,起御靈力,陣法立即散發出了陣陣白色光芒。

四周風起,擾動林間草木。

慢慢的,陣法之中出現了一個虛影,似乎是一個人,正在行走,牧隨喚了一聲:「辰砂。」

陣中人影倏爾腳步猛地頓住,他動作很快,在腰間取下了一塊石頭,待他指尖在石頭上一點,陣中本還搖搖晃晃的虛影立即變得真實,化作了一個壯實的男子模樣,他五官硬朗,身材高大,穿着灰色的立領衣裳,帶着皮革束腕,顯得精壯幹練。

而此時,他拿着手裏的石頭,似乎正在從石頭裏面聽取聲音:「城……城主?」錯愕與震驚讓他的神情顯得有些獃滯,「我怕不是聽錯了……」

「是我。」牧隨沉着的回答。

陣中人影卻更加的驚訝了:「城主!?您為何……」話沒問完,他好像意識到什麼,又立馬單膝跪下,俯身行禮,「辰砂失禮……」

「起來,尋個無人的地方。」

「主上無需憂心,此處無人。」人影辰砂站起了身,詢問道,「主上如今身處人間,卻也可用無留之地的影流石嗎?」

這一問,讓牧隨沉默了許久:「我回來了。」

「不愧是主……嗯?」辰砂愣了愣,「主上……回來了?回……無留之地嗎?」

牧隨沒有回答,但辰砂顯然是知道他的脾氣的——話不說兩遍。於是辰砂忍住自己的錯愕,頷首道:「主上歸來,定有安排。辰砂但憑主上吩咐。」

牧隨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逐流城,庫中還余多少金銀?」

此話一出,卻又輪到陣中的辰砂沉默了。他憋了許久,然後小聲道:「自主上兩月前離開無留之地后,至今,逐流城庫中,尚餘一金。」

「多少?」

牧隨以為自己聽錯了。

辰砂硬著頭皮回答:「一金。」

牧隨怔愣片刻,然後立即皺起了眉頭:「不該如此。我走時,庫中尚余百金。」

「是……但您離開以後,逐流城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什麼意外?」

「您的兔子……成精了。」

兔子。

他曾經的懸命之物。

他在的時候,兔子一直是一隻兔子,他把兔子養在身邊,是因為這兔子掛着他的命。他對兔子不算好也不算壞,有時候關在籠子裏,有時候放在外面,他不喜歡養什麼動物,但這兔子喜歡粘着他,就跟他現在粘著孟如寄一樣……

只是他和孟如寄不一樣,他不會任由兔子粘他。

牧隨幾乎不會抱這隻兔子,只是吃食上從不虧待,但身邊的人,有好幾次被他看見,他們會去偷偷抱這隻兔子。然後就一直抱着不撒手,用他不喜歡的黏糊糊的語氣在那兒不值錢的叫:「真可愛真可愛」。

而現在,他的下屬告訴他,他的兔子成精了。

「所以呢?」牧隨皺着眉頭問,「你們放任她,把逐流城吃空了?」

「不……」辰砂道,「您的兔子承襲了你的遺志……不,兔子想向您學習,讓逐流城富可敵國,但……兔子的決策有時不太明智。」

牧隨冷笑:「你們都死了?讓逐流城任由一隻兔子折騰?」

「畢竟是城主的懸命之物……」

「讓她滾,關回籠子去,你暫理逐流城事務。」

「可是……」辰砂十分為難,「城中主事以城主為尊,您走之後,大家十分思念,待兔子成精之後,便自願奉她為主,如今城中持盈殿金杖,已經被她所控……不過城主歸來,大權必定……」

「我暫時不回去。還有事要辦。」

辰砂提到了金杖,牧隨的右手便忍不住動了動,他此前做主逐流城,每日在高位之上,手邊握著的便是逐流城的權柄金杖。

牧隨思索了片刻:「我教你咒語,你待會兒,立即動身,去持盈殿,奪了金杖,然後把那隻兔子關起來。我不回來,不準放出,你務必讓逐流城恢復正常。」

「是。」

「逐流城庫內空虛,消息不可泄露,你應當知曉。」

「屬下明白。」

無留之地,錢既是錢,更是動用術法的根基,沒有金銀,如何使用靈力。而最糟糕的是,逐流城的對手還有錢。

「我回來的事,暫且僅有你知曉,不可告訴其他任何人。」

「是。」

牧隨告訴了辰砂咒語后,冷聲吩咐:「去吧,先把那隻兔子處理了。回頭我會再聯繫你。影流石動了,記得尋個安靜的地方。」

」明白!「辰砂領命,收了手中的石頭,掛在腰間。就在他收起石頭的這一刻,牧隨陣法中的人影便又變成了一個虛影。

牧隨一腳踢散了地上的陣法,光芒消失,他撿起了地上的銀珠,放回了錢袋裏。

收拾罷了,牧隨望着空蕩蕩的林間,又看了看自己已經顯得襤褸的衣裳,長嘆一口氣。

此時此刻,這荒涼心境,卻與許多年前,初來無留之地時,那個窮困潦倒的自己,別無二致。

千金買命,他以為自己買了一條坦途,卻未曾想買了一個圓圈。

一切,好似又回到了這痛苦的起點……

「迷途者……」牧隨呢喃著這三個字,腳步沉重的向破木屋走回去。

而與此同時,孟如寄也正在呢喃着她的命:「勞碌命……勞碌命……」

藥鋪的櫃枱前,她看着掌柜背後高高的葯櫃,一個個格子,上面明碼標價,清晰的寫着各種病症,以及對應着各種病症的葯。

比如說小綠丸,五文一瓶。

止咳丸,三文一瓶。

在全是幾文一瓶幾文一瓶的格子裏,孟如寄目光死死的盯着其中一個出類拔萃的格子,上面寫的不是別的,正是——

誤食奈河水解藥,八銀,一粒。

看着這價格,孟如寄幾乎認為,老天爺是看着她包包里的錢在定價,多一文都不搶她的,就搶的剛剛好。

「有沒有可能……」孟如寄揉着太陽穴,咬牙隱忍着所有情緒,問掌柜,「這個誤食奈河水的解藥,能便宜一點?」

掌柜連連擺手:「便宜不了便宜不了,奈河水,多毒呀,我們做這個葯,花了好多藥材,好多功夫,救命的葯,哪有便宜的!」

孟如寄咬了咬牙,然後滴著血,送出了自己的錢袋子。

以後怎麼辦……接着干唄!

勞碌命,她就是唄!

還能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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