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飛
無殃仙君不太適應仙境的穿着,入鄉隨俗成了艱難挑戰。
不過一切艱難,在祝笙見了山下高樓聳立的城市后,變得無足輕重。
下山之前,祝笙對老和尚仙界的說法持懷疑態度,如今信了九分。
這個世界沒有王孫貴族,人人平等,安居樂業,幾歲孩童也能使用千里傳音的器物,坐騎多樣,速度雖比不上御劍飛行,可比普通車馬快上許多……
便是鐘鼓饌玉的王城,也抵不上此地的繁華富足。
面無異色走在陌生熙攘的街道,祝笙心中想的卻是昨日失去意識前的金光和琴音。
難道他在那如此緊要的時刻……突破境界飛升了?
可仙人攬月,一息九萬里,不老不死無欲無求,而他如今的身體知饑寒,像是成為了凡人。
一路心事重重,終是到了目的地。
給祝笙這個黑戶上戶口比玄空想像中省事,到的時候就已經有人等着他們,帶着他們很快辦理好一應手續。
玄時拉着玄空衣袖,小聲開口:
「師父竟然真的都安排好了啊。」
玄空也意外,老和尚什麼時候有這人脈了?
兩個和尚一個長發美男的組合太招眼,大廳的人都盯着三人瞧,好在不管是祝笙還是玄時玄空,都已習慣他人的打量目光。
辦好手續就是拍照,玄空事先用手機查了,男人拍身份證也可以留長發,便沒帶祝笙剪頭髮。
祝笙頭髮長得好,剪掉也可惜。
工作人員是一個看着不到三十歲的女人,輪到祝笙拍照時,她看他一眼,開口叫住他:
「長發可以拍,但得整理好,必須把五官和額頭露出來,還有你這衣服顏色太淺了,得換一件深色的。」
說完公事公辦工作人員又起身,熟門熟路地遞給祝笙兩張卸妝巾:
「妝太白了,把臉擦一擦。」
拍照可以帶點淡妝,可這位這臉塗得太白了。
不是那種粉底糊牆的假白,是十分自然的瓷白,離這麼近連毛孔粉刺都沒看見一個。
妝容過於自然,一看用的就是價值不菲的化妝品。
祝笙根本沒化妝,卸妝巾自然什麼都擦不掉。
見工作人員瞪着乾乾淨淨的卸妝巾,一旁的玄空主動替祝笙解釋:
「他沒化妝,本來就長這樣。」
工作人員聞言多看祝笙好幾眼,顯然很意外:「本來就這麼白嗎?」
她活了二十幾年,見了形形色色不少人,別說男人,就算女人,都沒見過皮膚這麼白、這麼好的。
這模樣,竟然還是純素顏嗎?
祝笙沒管工作人員驚嘆羨慕的目光,手中拿着青色髮帶,正在試圖梳攏長發。
可他根本不會束髮。
住在皇宮時,太子殿有宮娥內侍無數,隨身伺候,束髮穿衣這種事,根本不用太子殿下親力親為。
劍宗沒隨侍,無殃仙君心念一動,想要束什麼樣的發都可以。
如今入了仙境,沒人幫忙又失了靈力,在宮娥手中無比乖順的頭髮根本不聽他的,所以經驗匱乏的祝笙今早嘗試后,只用髮帶隨意綁了下。
『隨意一綁』過不了工作人員這關,祝笙手法笨拙地攏著長發,折騰許久。
拍完身份證出來,玄空就帶着祝笙直奔附近的理髮店,還問:
「你昨天的髮型不是自己弄的?」
祝笙回:「是,也不是。」
儀容修整都是用術法,算不得他親手所做。
玄空:「……?」
那到底是不是?
知道祝笙要把頭髮剪短,理髮師嘴上說着這麼漂亮的頭髮可惜了,下手卻很快,拿着剪刀梳子的手上下翻飛,很快就處理好了。
玄空拿着手機掃碼付款,祝笙在一旁看新奇——
只用拿着這個叫『手機』的傳音器舉一下,便是付過銀子了?
下山半日,太子殿下了解到不少仙境信息,比如:
這裏的貨幣被叫做人民幣,玄空手中這個像是傳音器和留影石結合體的東西,名為『手機』。
手機是仙境人手一份的東西,功能很多。
不僅能千里傳音、留影、搜索查詢信息……如今又多了一個『付銀子』功能。
祝笙暗自在心裏記下。
可惜手機太貴,聽說最便宜的也要幾百塊。
如今他身無分文,自然是買不起。
從小錦衣玉食、從未為金銀財帛發過愁的太子殿下,第一次體會到了貧窮。
…
理髮師見祝笙三人離開理髮店,立馬笑着找了根細皮筋出來,準備把方才剪下來的頭髮綁好。
剛才那位顧客的頭髮長且多,垂順黑亮,發質極佳。
他好久沒見過這麼漂亮的頭髮了,剪下來的頭髮拿去賣,價格不會低於四位數。
這一波,是他血賺。
就在老闆沾沾自喜時,從店外徐徐走進一人。
男人在收銀台站定,屈指在枱面輕叩兩下,嗓音微冷: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有客上門,拿着皮筋的老闆揚起笑臉:
「先生是洗頭還是理髮?」
兩分鐘后,男人走出理髮店。
老闆見人走遠了,臉瞬間垮了下去:
「媽的,一身名牌看着挺有錢的,還挺摳門,朋友剪下來的頭髮還要特意跑一趟來帶走。」
「果然越有錢越摳門,呸!」
***
玄時非拉着師兄進一家超大零食量販店買吃的,祝笙抬眸看去,店內有許多顧客,便道:
「我在此地等便好。」
被拉着走的玄空不放心,扭頭叮囑:
「你不認識路,別亂走,我們很快就出來。」
祝笙連手機都沒有,對所有科技產品一竅不通,玄空和小玄時一樣,已經默認對方是從落後的農村來的,生怕他在這繁華的大城市裏走丟了。
看着皺着眉頭的玄空,祝笙對他笑了下:
「我不會離開,放心。」
看着師兄弟兩人進店,站在路標下的祝笙斂眸收回視線,思量自己當如何在仙境存活。
若這真是修士飛升后所居之仙境,那他便回不去原本的世界了。
仙境衣食住行也和凡間一樣需要錢,而他不能一直住在寺廟白吃白喝白住。
既來之則安之,得謀一份差事才行。
只是他從前一心修道,所學不多,不知道這裏有什麼是他能做的……
「那個窗戶防護欄上掛着的是個什麼,怎麼還在動?」
「哪兒呢?誒,真的有東西,太高了我近視看不清楚,看着像個貓?主人沒關窗,寵物跑出來了?」
「什麼貓,那他媽是個小孩子掛在防護欄上!」
「握草握草!!」
「天啊,太危險了。」
「快,聯繫一下孩子家人。」
冷水入油鍋,原本井然有序的人群突然炸開,正為生計發愁的太子殿下被幾聲尖叫拉回神志,順着眾人的目光抬頭。
祝笙視力好,一眼便瞧見了雙手拉着防護欄、整個身體懸在牆外的小女孩兒,眉頭一蹙。
不斷有人聽見動靜聚集過來,有幾人往樓上跑,沒多久便大吼著跑出來:
「門鎖著,敲了門裏面好像沒大人,進不去,快報警!」
「消防員什麼時候來啊,我看那孩子好像已經快脫力拉不住了。」
「快快,找個床單被子,來幾個人在下面接着。」
「我的天啊,孩子,你堅持住!」
找被子的找被子,報警的報警,有人高聲安慰鼓勵小女孩,還有人拍照錄視頻,人群吵嚷,兵荒馬亂。
掛在外牆上的小女孩因用力面紅耳赤,抓着護欄的手指卻泛白。
祝笙把小女孩的狀態看得一清二楚,她已經堅持不住了。
他看了看神色焦急的群眾,眼底有一絲疑惑。
「啊——」
「天吶,掉下來了!」
小女孩力竭鬆了手,伴隨幾聲尖叫,小小的身影從樓上直線墜下,然而警察消防員還沒趕來,好不容易借到被子床單的人還沒來及把被子展開。
見小女孩掉下來,有幾人伸出雙手去接,不少人因為害怕,下意識閉上了眼。
千鈞一髮之際,祝笙動了。
陳淮是樓下眾多展開雙臂準備接孩子的人之一,他仰頭緊緊地盯着那個小小的身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孩子掛在十三樓,要是他們沒接住……
就在陳淮瞪着眼睛腦子一片空白時,他忽然感覺自己肩膀被人輕輕地踩了一下,緊接着,自己眼前一花,好像有什麼從他眼前閃過。
隨後,陳淮耳邊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以及一片『握草』,嚇得他手都抖了一下。
陳淮定了定神,再一看,視野里已經沒了小女孩子的身影。
陳淮:「!」
陳淮趕緊低頭,沒在地上看見小女孩也沒鬆氣,一轉身,正好瞧見祝笙彎腰把懷裏小女孩放地上。
陳淮:「???」
什麼情況?
祝笙把孩子放下,還沒來得及說話,身邊就呼啦圍上一堆人,雙眼放光地盯着自己:
「媽呀,你剛才是在飛嗎?」
「這可是十幾樓,你剛才是怎麼上去的?我都沒看清。」
「我剛才都錄下來了,你會飛!!!」
突然這麼多人圍上來,身體都快貼上來了,祝笙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祝笙:「?」
修道之人,未結丹之前都會習武,就這十幾層樓的高度,以祝笙的身手,哪怕沒有靈力支持,借力后也能輕而易舉登上。
不止他能,劍宗內門弟子都能做到這一點。
仙境既然是修士飛升后待的地方,那其他人應當也可以,是以祝笙在見到掛在外牆的小女孩時,沒有第一時間出手。
可直到小女孩掉下來,他也沒看見有人上去救人。
而現在,看着神情激動說他會飛的眾人,祝笙難得愣了愣——
仙境之中,難道不是大家都會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