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第32章 第 32 章

下午三點半,秦越走在下班的人流末尾回來更衣室。

曹師傅的柜子在秦越旁邊,偏頭看到她放在最裡面的手機,急忙提醒,「小秦,你手機放那個位置沒信號的哦,你得往邊邊這裡放。」

曹師傅好心用手點了點,恰巧就是秦越往常放手機的位置。

秦越拆完頭髮看一眼,沒多話,只道:「好。」

很快,偌大更衣室就只剩下秦越一個人,她把幹活時戴到右手的沉香手串換回左手,一圈一圈仔細擺順了,才從柜子最里側拿出手機。

聯網的過程持續了五六秒,微信開始響。

秦越翻開一看,突然有點擔心的關向晨的精神狀態。

【是什麼蒙蔽了我的雙眼!我的越兒!】

【越兒永遠的神!愛!狂粉!】

諸如此類的表情,關向晨一連發了二十多條,沒頭沒尾,中間沒說一句人話。

秦越看著屏幕思考片刻,也回復了一個表情。

【你喝假酒了?.jpg】

關向晨還在補覺,手機響起,她只是翻了個身,把自己從背面煎換成了蝦米縮。

秦越等了幾秒不見回復,拇指一滑,從對話框里切出來,上下翻了翻。

再沒有別人的信息。

秦越抬頭往後靠了一下,磕得柜子發出一連串聲響。

她靜等著聲音過去之後,退出微信,轉而點開常用工具文件夾里的一個app。

app佔用內存不大,稍微載入片刻就顯示出一個白底黑字的純色.界面。

文字全英文,摻雜部分數字,隨著實時時間的更新,一行一行,規律地往上跳。

秦越低頭看了一會兒,撥撥劉海,收起手機往出走。

走到更衣室門口,谷桃忽然跑過來,滿臉興奮地說:「師父師父,我今天的工作量達標了!來廠里三個多月終於達標了!」

秦越「嗯」一聲,淡聲說:「繼續努力。」

「嗯嗯!多虧你這段時間手把手教我,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麼過試用期!謝謝師父!」

「沒事。」

「唉,師父,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啊,是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我陪你去醫院啊?」谷桃擔心地問。

秦越說:「不用。我不吃早飯,午後會有點低血糖,不是什麼大事。」

「哦哦,還是要注意啊。」

「嗯,你去忙吧,我先走了。」

「好的師父,明天見。」

「明天見。」

從廠房裡出來,秦越挑著有太陽的路走了快十分鐘,冰冷發僵的身體才逐漸熱起來,但低血糖帶來的無力感並沒有消失。

她一路走走停停,隔一段就踩著路沿石歇一會兒,磨蹭得小二十分鐘過去還是沒有走到車站。

今天氣溫近四十度,太陽大得睜不開眼,偶爾有一兩個人和秦越擦肩而過,都會被到她不緊不慢的模樣驚到。

她卻始終鎮定從容,不受干擾,整個過程里最大的動作也不過是在踩路沿石休息的時候,打開手機看一眼——不超過一分鐘,行為寡淡得一點也不像個25歲的年輕女孩兒。

越是這樣,了解她的人越會忍不住心疼。

比如,開著車,打她從領科出來就一直遠遠跟在後面的沈見清。

上午那個無法接通的電話猶如冰錐,猝不及防紮下來,沈見清立刻就感覺通體生寒。

她怔愣地舉著手機,腦子裡浮現出的第一句話是秦越斷著說完的,「我們就,算了吧」。

她們之間沒有約束,要算真就是一句話的事。

她們的關係比染缸色深,也比白紙色純,自開始以來坦坦蕩蕩,沒有矛盾,沒有糾紛,真算了,應該還能繼續以朋友相處。

她當時這麼跟自己說。

她以前也始終覺得秦越年紀小,以後會有無限可能,所以不讓她過夜,不讓她久留,用黑夜藏著這段關係,好讓她的以後能稍微安全一些。

她曾經不止一次設想過,秦越跑來提結束時,自己從容揮手的模樣。

她一直覺得自己看得很透,想得很開。

到今天,到系統提示音響起那一秒,她恍然發現,一旦對一個人上癮,即使沒有愛情,也會,會……

捨不得。

不對……

在秦越問完「沈老師,要跟你我算了嗎」,還想說話的時候,她的潛意識應該就反應過來了,所以她急不可耐地趕秦越走,生怕她一開口,就單方面結束掉了這段關係。

她不想。

她前茅後盾,無恥至極。

沈見清咬著唇,無比痛恨這樣的自己,她逼著自己冷靜,逼著自己一動不動地坐在辦公室里,只用半天時間就幹完了後面兩天的活兒。

然後突然一閑,被強行壓制著的思緒便以破竹之勢捲土重來,較之先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開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亂想。

想她不會結婚,不會談戀愛,不會有人愛,這輩子註定孤獨終老。

想她會老,會丑,會被人指指點點,遭人嫌棄,但沒有人安慰。

想和秦越在一起的那些快樂夜晚。

想她們談好了可以一直睡她下去時,她未曾深思的心理活動。

她應該是願意的,或者,她是高興的。

她沒有騙秦越,她這輩子就是只能衝動一次。

她也真的不會有愛人。

她的人生會很枯燥單調,孤獨寂寞。

可是好巧,她唯一的一次衝動就遇到了一個人想睡她一輩子,又不會愛她的人。

多好的。

這個人想的和她要的完全契合。

有她在,她都不會孤獨終老了。

她怎麼能不高興?

高興就能把那個年輕漂亮,有情有義,但生來就註定一路坎坷的女孩子拖著不放嗎?

她不能這麼私自無恥,不能讓無辜的人來分擔她的人生。

所以她來找秦越了。

想著先和她道歉。

如果她接受了,也原諒了,就再和她談一談,問她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接受不了她無緣無故的喜怒無常,想跟她算了。

她說想,她就答應,絕不猶豫。

她過去很少道歉,但不是不會道歉。

她知道真心實意的道歉需要明確合理的原因來支撐,可那些原因她真的難以啟齒,甚至,她連回憶都覺得窒息。

沒有原因,她就遲遲下不了車。

現在還是。

沈見清緊握方向盤看著前方。

秦越不知道看見了什麼,慢吞吞提一提褲腿,蹲在路沿石,用手撥弄路邊的野草。

前後也就蹲了半分多鐘吧。

再起來,暈得向後踉蹌三四步才勉強穩住身形。

這一幕讓沈見清繁亂複雜的思緒戛然而止,終於後知後覺想起來,秦越早上提著垃圾袋走的時候沒吃早飯。

她那個身體,就是單純睡一夜起來也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不及時補充哪兒撐得住一天繁忙的工作?

而昨晚……

她情緒不好,纏著她做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久,都激烈。

結束的時候,秦越虛弱得撥一撥沾在脖頸里的髮絲都提不起勁。

沈見清內疚得無以復加,更加迫切地想和秦越道歉,就算不為後面那句,單純論自己莫名其妙的行為也必須馬上道歉。

但是,支撐她道歉的理由呢?

沈見清無可奈何地彎下腰,趴在了方向盤上。

要不,不說理由了?

莫名其妙的發火,莫名其妙的道歉,秦越就是脾氣再好,也肯定不想和她繼續了。

這樣多好。

世上漂亮的女人千千萬萬,離了她,秦越一定能找到更合審美的,就算,性癖不合,也至少不會向她這樣亂髮脾氣,還不講理由。

沈見清短促地笑出一聲,偏頭看向副駕系著安全帶「哨兵小貓」。

秦越早上走的時候忘了帶它。

不過還好,它比家裡那隻布偶聽話得多,因為「認得她」,一上午就安安分分地待在她包里,沒有搗一點亂。

沈見清抬手點著「哨兵小貓」腦袋,笑著說:「我要把你還回去了。」

以後大約是再也見不上了。

你要好好保護她,別讓壞人靠她太近。

「呵。」

神經。

秦越被保護得好不好全看她自己怎麼設置程序,她講的,全都是廢話。

沈見清坐起來,閉著雙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睜開,眼底只留一片平靜。

沈見清快速將「哨兵小貓」從安全帶里拎出來,拿過手機,推門下車……

一輛秦越常坐的公交緩緩在路邊停下,認出她的司機師傅仗著車上沒人,笑呵呵地打開車門說:「小姑娘,上來吧,我捎你去車站,咱們在那兒拉點人,再送你回家。」

秦越笑著說聲「謝謝」,就被好心的司機撿走了。

沈見清站在路邊看著,連喊她一聲的機會都沒趕上。

也沒有往前追。

雙腳跟釘在原地了一樣,帶著她自己沒有察覺到的如釋重負。

————

秦越回來屋裡的時候剛過四點半,門一打開,在地鋪上睡得正香的關向晨立刻坐起來,神情獃滯地抓一抓頭髮,說:「回來了。」

秦越扶著牆壁換鞋,「你怎麼在這兒?」

關向晨眼珠子一轉,腦子裡已經跑過千軍萬馬,尤為鎮定地糊弄,「我有你門上的鑰匙啊。」

秦越掃她一眼,往過走,「我問的是,你為什麼在這兒。」

關向晨:「我……」

「別說是來蹭空調的,沒開。」

「哦,我是來等晚飯的。」

秦越拉開椅子坐下,身子往後一傾,軟綿綿地靠在裡面,「想吃什麼?」

關向晨說:「你做什麼,我吃什麼,我可不挑食了。」

秦越輕笑一聲,一隻腳收回來,踩住椅子橫樑,「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有點新鮮。」

關向晨承認,她以前的要求是太多了,每回都點菜,點的還都是秦越不能吃的大油大鹽的,但今天這不是情況特殊么。

關向晨偷摸摸瞄著秦越的側臉,心說我閨蜜都讓人虐成一隻喪家小狗狗了,我還怎麼忍心剝削她,嘶,臉真的有點白啊。

關向晨連滾帶爬跑到秦越身邊,手一翻,放在她額頭上,另一隻摸著自己腦門。

秦越:「……你幹什麼?」

關向晨:「看你是不是發燒了。」

「你為什麼會覺得我可能發燒?」秦越問。

關向晨一門心思全在秦越頭上,話到嘴邊脫口而出,「關係不正當的倆女的打架,只能在那方面打,打傷了可不得裂個口子,發個燒?那地兒多脆弱的,我前前任還沒把我怎麼樣呢,我就在床上躺了三四天,那誰手都給打破了,你還不得……你能不能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害怕。」

確定秦越沒有發燒,關向晨火速蹬上拖鞋開溜。

她真的賊怕秦越兒用那種「我也不說什麼了,你自己交代吧」的眼神盯人,特別可怕,她每次看到都感覺不是渾身發毛,是渾身長毛!

啊啊啊!

她剛才都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暴露了!全暴露了!

「向晨。」

秦越輕淡淡的聲音一響,關向晨立即站定,「在。」

秦越說:「你怎麼知道她手破了?你去找她了?」

秦越的聲音很平穩,但語氣比平時略微沉了一點。

關向晨知道她這是介意了,她不會因此生氣,更不會冷處理,但一想到她會親自善後,費神費力,可能還要被迫放低姿態,關向晨立刻就不敢溜了。

關向晨磨磨蹭蹭走回來,說:「我就是看你不對勁,有點擔心,才借著送貨,跟倉庫的人一起去學校看了眼。越兒,我真沒惡意。」

她就是想著把情況了解清楚了,才能更好的安慰閨蜜。

包括微信上那一堆表情,以及一回來就夾著枕頭跑她這兒打地鋪,也是想著等她回來了看一眼她的情緒,如果不好,她就能當場採取措施。

這些秦越只需要聽到關向晨開頭的那句「擔心」就能馬上想明白,認識快六年,關向晨的為人和對她的關心她再清楚不過。

「我知道。」秦越笑了聲,抬手把關向晨的專屬座椅推過去,說:「對不起,我今天有點敏感。」

關向晨滿血復活,大喇喇叉著腿一坐,兩隻手撐在凳子前面,「自家姐妹說什麼對不起,但我還是想問,你倆到底啥情況啊?是吵架了對吧?」

秦越說:「是。」

關向晨緊張起來,「吵得凶嗎?」

秦越想了想,說:「凶。」

關向晨無言以對。

以她多年的經驗來說,那誰對她家越兒還沒有感情,吵一架基本就是老死不相往來的命。

看么,明天都不見面了。

唔——

也不一定會直接分吧,那誰不是還讓人跨了半個城給越兒送糖水么,看著有點意思,嗯,對,今天她還主動問越兒的情況了。

吵架之後能主動詢問的可以斷定是弱勢無疑了。

弱勢??

對哈,那誰眼睛紅紅的,肯定是哭過!

夭壽!

她不會猜錯誰攻誰受了吧?

關向晨眯起眼,死盯著秦越。

臉上不見一點急色,更沒有傷心。

媽媽的!

難道真是秦越兒把那誰給欺負了?

關向晨簡直驚呆,就她閨蜜這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在床上能攻得起來嗎??

顯然不能!

那她就還是那句,花,玩得好花!

嗚嗚嗚,如果真是這樣,她就犯大錯了啊!

她給那誰說秦越兒不太好,不是讓她已經受傷的心雪上加霜嗎?

她是個罪人!

關向晨在心裡連滾帶跪,半天,她決定補救。

「好像真吵挺凶昂,我十點那會兒碰到她,她眼睛都還是紅的。」關向晨謹慎地提示。

秦越靠在椅子里,視線掃一眼手機,淡聲說:「嗯。」

就,完了?

21年啊姐妹!

你惦記人21年,現在吵架把人吵哭了,內心竟然沒有一點波動?

關向晨這下徹底弄不懂了。

她咬著嘴唇忖了忖,覺得自己只念到中專畢業是有道理的——她的智商被卡死在了基因里,掙扎是沒有用的。

但是她很不甘心!

關向晨把椅子往秦越跟前拉了拉,問她,「越兒,你真不難受啊?」

秦越坐起來,取過桌上的手機說:「我今天沒吃早飯,坐不住,我去躺一會兒。」

關向晨秒怒,「你真當自己是正常人啊,還不吃飯,你怎麼不上天?!」

秦越說:「不是我不吃,是我和她吵架被趕出來了,沒有早飯可以吃。」

關向晨愣住,「你被趕出來?」卻是她哭?

所以!

到底是!

誰!

欺負了!

誰!

啊——!

關向晨在腦子炸掉之前,麻溜站起來說:「搞不懂搞不懂,我先閃了,晚飯好了叫我。」

秦越屈腿靠在桌邊,目送關向晨夾著枕頭離開之後,又一次點開手機看了半分多鐘,然後洗了個澡上床睡覺。

一覺睡到做晚飯的鬧鐘響起。

秦越撐著身體坐起來,在膝頭趴了一會兒緩解頭暈。

等那陣不適過去,她身體后傾靠在床頭,拿過枕頭邊始終安靜的手機給沈見清發微信。

【沈老師,你今天早上那些話傷到我了,我還沒想好接下來怎麼辦,所以我問同事要了明天的中班,會一直上到晚上11點半,我們這個周五就不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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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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