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溝通

真幻聞言有些不好意思：「抱歉，那是為了試探你才那麼說的。我想剛才我已經見識了你的智慧。」

墨雲認真地想了想，說道：

「我不知道你的評判標準，所以不會對你的結論說三道四。但我依然好奇你原本打算說什麼。

也許你說出來，我們能更多地了解彼此。

你知道，我在這座森林獨自生活了三年多，基本上沒什麼機會與人交流。

其實我很驚奇自己今天開口說話的時候，舌頭沒有打結。」

「嗯。」真幻也不糾結，開口道：「其實是我前世死前思考的一個問題，想聽聽你的見解。」

【他對我的話沒反應。【謊言的代價】沒有發動嗎？

我雖然的確喜歡聊天，但更主要的原因是想給自己的思考爭取時間。

也就是說……部分的「實話」也算是「實話」？

現在還不能下結論，等我多試探幾次……】

墨雲感覺自己有能力掌握主動權，心態漸漸放鬆：「好，你說說看。」

「漢朝的張良你知道吧？有個著名的故事講他遇到黃石公，和他學習《太公兵法》。

兩人約定第二天見面。張良按時到達，黃石公卻指責他落在了老人後面。然後約定明天再見面。第三天，第四天黃石公都來得比張良早。張良不斷提前時間，終於趕在黃石公前面到達。黃石公這才答應教張良兵法。」

墨雲點點頭：「嗯，我知道這個故事，它確實很有意思。」

真幻雙手抱胸，不解地說道：

「可在我看來，黃石公的行為不是很講道理。

張良本來是個守時、守信的君子，卻為了遷就黃石公的古怪行為而不斷妥協。

這難道不是是非不分，黑白不明？

我想問得是，張良的個人底線在哪裏呢？」

墨雲聽到這個問題後有些驚訝。

這個看似溫和的少年原來也有執拗的一面。

這樣的人往往眼睛裏揉不得沙子，看不得世間的不公。偏偏他又有顆善良的心，恐怕每天都活得很累吧？

【這樣的人……

我最喜歡了！】

墨雲微微笑到：「你這麼看當然有自己的道理。我只能說說我自己的觀點。」

「嗯，你說！」真幻點了點頭。

墨雲理了理思緒，有條不紊地說道：

「除了『尊敬老人』這個角度，我認為至少還有三個方面的因素可以解釋黃石公的行為：

一是態度；

古代講究『法不可輕傳』。

師父教徒弟往往要經歷長期並且艱難的考驗，以確定徒弟的心性合格，值得被傳授真功夫。

張良經歷的這些『赴約』的事情其實已經相當柔和——畢竟他只是在等待而已。

古代很多行業的學徒為了學到真本事，長年在師父手下當免費的苦力。

他們可比張良苦多了。可他們學到的技能卻往往只夠餬口……

你仔細想想想，會不會覺得張良受得這點兒『罪』和他學到的能力相比，性價比超高？

另外，你別忘了換個角度看看。

在張良被折騰的同時，黃石公其實每次都在黑夜的冷風裏等了他很長的時間。

難道他老人家就輕鬆嗎？

這無疑說明他相當看好這個小夥子，才願意為了他受這個罪，是真心實意地想教張良一些真東西。

無論張良是否知道老人家的身份學識，

就沖着對方這份心意，他也應該有所觸動。

二是謙虛；

我們心中的道理應該用來約束自己，而不是用來限定他人。

黃石公這個老人家『不守時』，不代表我可以『不尊敬老人』。

張良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在某種程度上是一個『寬以待人，嚴於律己』的人。

而在和黃石公的交往中，他從始至終沒有一句抱怨，只有不斷地改進自己。

一個人有這種心態才可能學得快，學得出彩。

這才是黃石公要的人才；

三是理念和兵法。

如你所說，黃石公要教張良得是《太公兵法》。

古語說，慈不掌兵，義不養財。

學兵法的人要有一個堅硬的心，不能被儒家那套道德觀束縛了手腳。

不然『兵不厭詐』從何說起？

黃石公此時其實也是在試探——

你張良適不適合學習我的兵法？

你張良能不能從這件事領悟到兵法里的一個道理：

『別人說的』東西和『表面上看到的』東西可能都是假象，而對方暗地裏的『準備』也許遠超你的想像。

簡單得說，就是不可輕信他人，不可輕信表面現象，更不可以輕視他人的智慧和決心。

真幻，我的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少年張了張嘴，心跳和呼吸都亂了。他有些羞愧地說道：

「嗯……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那麼，通過我的回答，你有沒有更了解我一些？」墨雲笑着追問到。

真幻深吸了口氣，鄭重地說道：「這次我確信你是個有智慧的人！」

墨雲哈哈大笑：「那麼你願意和我合作嗎？」

真幻剛想開口，又被雛龍打斷：「誒，別忘了我剛才說過的話，『不可輕信他人』。

說起來，你其實並不了解我是誰。」

「這……」少年一時懵了——你這到底想不想要我和你合作啊？

墨雲看他糾結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是一個有急智的人。

他也不催促，靜靜地等待少年的答案。

真幻沒多久就不再糾結，堅定地回答到：「我的答案還是『願意』。」

「哦，為什麼？」墨雲饒有興趣地問到。

「因為我的直覺告訴我應該這麼做。而我的直覺一向很准。」真幻的回答很乾脆。

【唔……原來他還有這種能力嗎？值得注意……】

墨雲在心中默默記了一筆。說不定以後用得上……

「墨雲……」真幻突然有些拘謹：「我可以這麼稱呼你吧？」

這會兒在少年的心裏，面前的已經不再是一隻外形猙獰的怪獸，而是一個有智慧，值得尊敬的「人」。

墨雲露出灑脫的笑容：「哈哈哈，你怎麼稱呼我都可以。」

「謝謝！」真幻有些開心，跟着笑道：「那我可不可以知道，如果換成是你，你會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你願意和我合作嗎？』確定是這個問題？」墨雲和他確認到。

「嗯！」真幻點頭。

「好，那你聽好。」墨雲笑道：

「旺漢四百年之張子房無疑是個極有天賦的聰明人。

我們如今能看通的東西，他當時肯定也能看通。

而他在明白了『不可輕信他人』之後，依然選擇相信黃石公，跟隨他學習。因此才有了後來楚漢爭霸的精彩故事。

今天你我是否合作，其實和張良當時的處境類似。

有沒有後面精彩的故事，決定權在你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