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又住了幾天後，終於要出發回家了，瑪姬不情不願地先登上馬車，哈爾弗莉緊跟其後。馬車並沒有立即啟動。拉瑪站在馬車旁邊，看着譯元眼睛裏閃動着對未知的新環境的興奮，她既替徒弟高興又擔心，不由得伸手替譯元整理衣裙，感覺除了是譯元的師父，自己早已代入了母親的角色。譯元嬰兒時胖嘟嘟的臉蛋兒還留在記憶中，站在眼前的已經是個身材高挑四肢纖細瘦削的少女，孩子總歸是要長大的，這個過程除了學習，增長見識也非常重要。拉瑪在教授譯元魔法方面可以說是殿堂級的，整個黑山森林能與她比肩的也數不出幾個人；要論增長見聞，講述自己當初各國遊歷的見聞和耶爾德利斯那些新奇刺激的經歷固然可以讓孩子接受外界的信息，可惜終歸是間接經驗，沒有直觀的感受，孩子只會當作故事來聽，除了新奇之外，想要有什麼教育意義，不太可能。

這些天譯元和瑪姬的友誼迅速升溫，兩人同出同進，白天晚上都要粘在一起，睡覺也要在同一間屋子。兩人之前都沒有朋友，一個在森林裏野跑，一個在後花園裏打鞦韆，只能自己和自己玩兒，現在總算是找到了知己，同齡人之間溝通更容易，信息交流更暢通，兩人恨不得把自己之前所有的見聞都講給對方聽，每天都有說不完的話，互相給對方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如若不是收到騎士隊長報告說收到家主飛鴿傳書，要自己回去，瑪姬真想一輩子都這樣過下去，轉念一想：雖然她不可以留下，但是可以帶着好朋友走啊！對於瑪姬提出帶着譯元回去沃倫公國的請求，哈爾弗莉非常重視這件事情，專門寫信請示了主人，得到了肯定的答覆，瑪姬十分高興，又和譯元提了這個想法，兩人一拍即合。這邊一切都弄順了，只是瑪姬一直猶猶豫豫地不敢去找拉瑪開口，可是又不可以讓哈爾弗莉出面，這樣顯得不尊重對方，譯元也在擔心師父不會答應。

瑪姬心中隱約有點兒底把握，可能拉瑪不會拒絕。幾天相處下來，她知道拉瑪是位好師父，表面上看起來冷靜淡然，不過內心對譯元充滿了關愛，愛烏及烏，連同自己也受到她細緻地照顧。以瑪姬見識過那麼多人經歷過那麼多大場面的經驗來推斷，拉瑪應該是不會拒絕自己的這個請求的，只是在開口的時候，瑪姬面對平靜如斯氣場卻強大的拉瑪，心裏面仍不免忐忑。

拉瑪看到譯元充滿期盼神色的臉，瑪姬強作鎮定卻已經扭成麻花的手指，內心莞爾。兩個小鬼嘰嘰咕咕了好一陣子，卻不知道哈爾弗莉早已經把事情告訴了自己。拉瑪本來就在考慮如何拓寬譯元的見識，瑪姬畢竟是沃倫公國的貴族小姐，家世環境足以把譯元的氣質熏陶得更加精緻與淑女，至少不再是一個整天只知道在山裏跑的野丫頭，所以從譯元的角度出發，這件事再好不過。聽到拉瑪肯定的回答，兩個女孩高興地擁抱了在一起。

馬車揚起的灰塵已經落下，樹林的陰影逐漸替代了太陽的光線。小院恢復了昔日的寧靜，兩個銅製燭台上的蠟燭流下了長長的燭淚，好多張書卷鋪滿了整張桌子，地上也丟了許多。拉瑪翻開了一個書卷，看不了幾分鐘，又打開另外一卷，丟下又重新打開另一卷新的，弄了半天，沒有看進去幾個字。無意識間袖子拖到書卷，連帶着碰倒了一個燭台，蠟燭倒在桌子上，書卷瞬間被點燃，拉瑪手一指，火苗立刻消失，書卷恢復完整無缺；她再一揮袖子，燭台穩穩地立在桌子上，蠟燭重新被點燃，橘色的火苗跳躍着，好似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自己以前從來沒有這樣過，愣了半天，拉瑪扶著桌子慢慢坐了下來，腦子裏如同塞了一大團棉花，半個書架的書卷都被搬到桌子上攤開，可惜字跡模糊一片，什麼都沒有記住。推開了眼前的紙卷，深呼一口氣，讓心緒平靜下來，拉瑪知道是因為譯元的離開讓自己的節奏有些紊亂，習慣了徒弟的陪伴，乍一離開，內心難免有些空虛，不過以拉瑪的閱歷，並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而傷感到自亂陣腳，真正讓她覺得不安的是另外的一件事。

拉瑪輕撫桌面，兩張羊皮紙憑空出現。兩張紙普普通通的紙上承載着兩個星盤。昨天這兩個星盤還是紙上靜態的符號，今天晚上打開后，兩個星盤自動脫離了紙的束縛，懸在半空中，外面各自包裹着一個圓形的迷你宇宙，別的角度乍看上去是兩個透明的圓球，保持着一種穩定的旋轉速度，只有從正前方望進去，會分別看到兩個黑色的小宇宙，幽深的角落裏有着點點星光，閃著金光的星盤在其中一閃一閃地運轉着，如同小宇宙中唯一燃燒着的恆星，兩個迷你宇宙當中的金色的命運星盤，其中一個是譯元的，另一個則是瑪姬的。

那天拉瑪用法術將瑪姬的命運星盤讀取出來，發現與譯元的星盤出奇的相似，比雙生子的星盤更加接近，好似複製一般，這就能夠解釋為什麼瑪姬作為一個普通人在穿越黑山森林結界時沒有受到傷害，連跟隨的人都平安進入，因為結界把瑪姬識別為譯元，是屬於黑山森林內部的人，完全沒有阻攔。

瑪姬的星盤金光閃閃，平穩運行着。而譯元的星盤的金色光芒里透出似有若無的紫色，拉瑪感覺到魔法力量在暗中涌動，她的眉頭開始收緊。手一翻，瞬時出現了第三個命運星盤，金色光芒里閃現著藍色的光芒，兩種顏色的時而分開，時而融合，雅緻又美麗，整個星盤在迷你宇宙中熠熠生輝，帶來強大又穩健的魔法力量，這個命運星盤屬於拉瑪。魔法師的星運命盤金色中帶有藍色，那是魔法天賦的顯現，在黑山森林裏是共識，區別在於藍色光芒的耀眼程度，藍色越明顯越亮魔法力量越強。作為高階魔法師，拉瑪星盤的藍色十分明顯，但是又不喧賓奪主，而是與金色相輔相成，互相成就。可是譯元星盤並不是藍色，而是令人不安的紫色，這是魔法界不可宣之於口的禁忌。拉瑪搖了搖頭，輕嘆一口氣，再次看了一眼三隻星盤：命運即是如此，不必強行改變，唯有修持自己的內心，多想只有徒增煩惱罷了。手一揮，三隻星盤連同兩張羊皮紙一同消失，僅余點點金光，拉瑪氣定神閑，拋開雜念，心靜如水。

沃倫公國與黑山森林在同一個大陸架上，只是相隔甚遠，快馬加鞭從黑山森林去沃倫要花三天時間，龐大的馬車隊行進速度更慢，當然耗時會更久。不過現在瑪姬反而希望馬走得再慢一些，在路上的時間更長一些，實在是她和譯元一路觀山閱水，相談甚歡，兩個豆寇少女正是對什麼事都感興趣的時候，一樹一草、一花一鳥都能讓她們興緻勃勃地談上大半個時辰，路上的歡樂時光讓瑪姬本來就不多的思家之情已沖淡到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譯元第一次出遠門，在她眼裏所見之物皆是新奇有趣，加上有瑪姬在一旁指點江山，解說得幽默又好笑，絕不會令人徒生無聊之感。不過有一件事情讓她內心隱隱不安：從離開家的那天開始，每天晚上睡覺時，她都會夢到有金色的光芒從心裏湧出來，變為一柄金色的寶劍，觸碰到寶劍時有一股力量傳到手上，自己拿着寶劍會按照師父之前教過的法術練習，這個夢會持續整晚，白天卻絲毫不覺睏倦。慢慢地，譯元能夠將師父所教的法術融匯貫通，日漸熟練，連之前耶爾叔叔教她的能夠防身的劍術都回憶起來。雖說是在夢中練習，但是譯元發現自己的力量與日俱增，身體愈加靈活，看過的書都牢牢記在腦子裏，就連天空的月亮，綿延不絕的大山，迎風搖曳的花朵都能賦予她純凈的力量，令譯元欣喜不已，還在路上便迫不及待將這一新變化寫信告之師父。

接到信鴿送來的消息，拉瑪第一時間回信，信鴿帶回的是一個師父對徒弟的讚許鼓勵和諄諄教導，信上沒有提到這一切己在拉瑪的預料之中。之前拉瑪認為譯元只能成為一個沒有任何的魔法天賦的普通人，基於一個師父的責任心，她還是讓譯元學習了很多魔法知識與法術，多認些字也是好的，孩子能平安健康成長就是幸福，一直到譯元救了瑪姬，拉瑪感覺到事情已然轉向。

也就是說譯元在自救的那一刻啟動了自己內心深處魔法的力量。為什麼產生這種結果，其中的原因拉瑪並沒有直接告訴譯元：因為那頭巨虎是被邪靈附體的，力量異常強大和邪惡，法術較弱的魔法師根本無法戰勝這樣的力量，若是正面對抗，只有被邪靈控制，失去理智的下場。可譯元卻奇迹般地活了下來，雖然好事，但是拉瑪察覺到譯元星盤不同尋常的變化，現在她還不想讓譯元背上這個負擔，自己先默默承受，不要讓孩子過早地失去童年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