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一直到進了含光寺，江黎九都不敢抬頭看蔣詩英的臉色。

大媽那魔性的嗓音彷彿還在耳邊回蕩――

你長得好像葉儀啊。

好像葉儀啊。

葉，儀，啊……

這對她婆婆來說，大概就像，被來接機的粉絲大聲喊出死對頭的名字一樣？

江黎九以前不太關注娛樂圈，就連葉儀的照片，還是昨晚刷熱搜時看到的。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好像明白，蔣詩英為什麼不喜歡自己了……

另一邊，蔣詩英在周慧的攙扶下慢慢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比前一天來求子的時候還虔誠。

江黎九隱約聽到婆婆在低語，越發好奇，偷偷湊近――

「我這一輩子行善積德，為什麼要讓我受這種罪？菩薩保佑，快讓我和我旁邊的大美女換回來……」

江黎九差點被她的祈禱詞笑出聲，連忙繃緊麵皮，規規矩矩地一起拜。

太陽漸漸升高，明燦的日光照進大殿，好像在婆媳二人身上鍍了一層金光，有種充滿佛性的美感。

――聽起來很美，如果這個姿勢不用保持兩個小時的話。

江黎九跪得腿都麻了，悄咪咪挪動一下身子，餘光瞥見蔣詩英依舊一動不動，身姿挺拔。

也不知道是她身體太好，還是婆婆意志力太堅定。

她小聲喊：「媽，媽？要不咱們起來歇會兒？」

蔣詩英祈禱被打斷，扭頭瞪了她一眼，「我就知道你心不誠，一直晃來晃去的，菩薩能保佑你嗎？別亂動，趕緊給我跪回去。」

菩薩應該不會跟我這個凡人計較吧……江黎九隻敢在心底吐槽，又勸她：「都這麼長時間了，要換也早該換回來了。現在還是這樣，證明這個法子行不通啊。」

「哦？那你說該怎麼辦？」蔣詩英冷哼，「要不就像古早穿越劇那樣，咱倆再出一次車禍試試？」

「……那倒是不必。」江黎九揉了揉小腿肚，弱弱解釋，「再說人家穿越的主角，就沒有幾個能再穿回來的……」

「不聽不聽。」

蔣詩英直接捂住耳朵，她是不會接受這個現實的！

江黎九自然也不能接受――她可是準備擺脫「蔣太太」的身份，離婚拿錢走人的，現在變成蔣誠嶼的媽算怎麼回事啊？

難道要等到三個月後，傳說中的白月光回國，她再以惡婆婆的身份拆散這對有情人？

光是想想那畫面就已經不忍直視了，江黎九瘋狂搖頭。

「算了。」

蔣詩英突然開口，同時沖江黎九伸手。

江黎九反應過來，連忙扶著她起身。

「跪了這麼久也沒反應，看來還是得想別的辦法……」蔣詩英也有點累了，一邊說著，一邊很自然地靠在江黎九身上，拿她當人肉靠墊。

江黎九也習慣了，尊老愛幼嘛，再說她身上還有傷呢。

婆媳倆互相攙扶著站穩了，結果剛一轉身，就撞進男人幽黑深邃的瞳孔。

「你們在幹什麼？」

*

蔣誠嶼一大早去醫院就撲了個空，被護士告知VIP病房的兩位病人已經辦理出院了。

「聽說她們好像要去……含光寺？」小護士努力回憶，「還找了好幾個保鏢護送呢！」

兩個剛出了車禍的病號，去含光寺？

還願嗎？

他怎麼不知道他媽現在這麼虔誠了？

於是蔣誠嶼又馬不停蹄往郊外趕，結果一來就看到眼前這一幕。

他眉頭擰著，顯然是對二人任性的做法有些不滿，高大挺拔的身軀逆光而立，壓迫感十足。

蔣誠嶼的目光在「江黎九」身上格外停留了一會兒，開口，語氣冷沉：「不在醫院好好住著，為什麼要來這裡？」

江黎九偷偷在背後懟了婆婆一下。

――你兒子問你呢，快想個理由啊。

蔣詩英也看出他生氣了，半是心虛半是緊張，大腦空白了一瞬，脫口而出：「我們是來……來求子的！沒錯，求子！」

為了證明自己很有底氣，蔣詩英這幾個字說得是擲地有聲，餘音繞梁。

氣氛瞬間陷入詭異的安靜。

蔣誠嶼的神情有些古怪，沉默了片刻后才道：「你先養傷。」

……

江黎九現在只想原地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婆婆，這個時候就別惦記著催生了行嗎！

還有蔣誠嶼你那是什麼表情啊，搞得好像你也很著急生孩子一樣！

他們明明就……

*

下山一路無話。

蔣誠嶼讓司機直接把車開回老宅。

「我問過醫生了，您想出院，那就在家好好休息。」

老宅有保姆，蔣誠嶼讓她多給蔣詩英做一些補湯藥膳，又擰著眉頭叮囑：「燒香拜佛，什麼時候都來得及。」

「知道了――」

江黎九沒想到自己換了個身體還要聽他教訓，下意識地裝鵪鶉。

等對上蔣詩英圓睜的眼，才意識到自己又崩人設了，連忙學著蔣詩英的神態補上一句：「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大米都多，這還用你教？嗦。」

――這麼說話還真挺爽。

蔣誠嶼似是無奈地搖搖頭，又看向「江黎九」，「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行！」

江黎九連忙開口阻攔，上前一步，挽住蔣詩英的胳膊不放，「小江就別回去了，跟我一起住吧。」

蔣誠嶼神色微異。

他媽喜歡清靜，對江黎九也一直是不冷不熱的，怎麼自從出了車禍以後，二人的關係突然親密起來了？

蔣詩英也反應過來，連忙附和：「對對，就讓我留下來照顧您吧。」

她要是跟蔣誠嶼回去了，小夫妻倆單獨相處，那不是分分鐘就要穿幫的節奏？

婆媳二人再度統一戰線：必須得留在老宅，把蔣誠嶼撇出去！

江黎九：「小江為了救我都骨裂了，這麼好的兒媳婦上哪兒找去？就讓她和我一起養傷，讓保姆給她燉骨頭湯喝！」

蔣詩英：「您對我那麼好，這麼寬和體貼的婆婆上哪兒找去？我必須留下來照顧您啊，這樣誠嶼也能安心工作不是？」

一唱一和，手拉手臉貼臉，笑得比花兒還燦爛，堪稱模範婆媳。

蔣誠嶼……蔣誠嶼覺得自己有些多餘。

他吩咐助理：「下午把太太的東西收拾好了送過來。」

直到上了回公司的車，蔣誠嶼才後知後覺。

她剛才……叫他什麼？

*

蔣誠嶼一走，周慧又找借口打發了保姆，家裡只剩下知情的三個女人。

蔣詩英也不用裝了，舒舒服服地躺在沙發上，眼角輕垂，斜了江黎九一眼，「你倒是挺會誇自己啊。」

「那都是您教得好。」

是誰在山上一臉羞澀地跟大媽說，我婆婆對我特別好，我一定要讓她抱孫子的？

江黎□□到了，反正不是自己的身體，丟的也不是自己的人……

「你――」

蔣詩英騰地坐起來，剛要開口，又捂著胸口嘶了一聲。

周慧連忙扶住她：「英姐你慢點兒，身上還有傷呢。」

蔣詩英靠著她，沒好氣地看江黎九：「你存心氣我是不是？」

江黎九眨眨眼，一臉無辜，「我沒有，我那不是怕被蔣誠嶼察覺嘛。您也知道您兒子多聰明，很不好騙的。」

「……那倒是。」

蔣詩英神色稍霽，她平生最大的驕傲，一是事業，二是兒子。

只是這個兒媳婦……不提也罷！

蔣詩英突然想起來，捏著自己的臉問周慧：「我現在很像葉儀嗎？」

周慧盯著她看了半天，期期艾艾：「可能是小江平時說話也溫溫柔柔的，氣質上……有那麼一丟丟的相似？」

蔣詩英重重哼了一聲，使勁搓了兩把臉，又指江黎九：「以後把你的毛病給我好好改了，像誰不好，偏偏像那個老白花！」

她盯著江黎九看了一會兒，突然又變了臉，輕嘆一聲。

「對著這麼完美的一張臉，我都不忍心生氣了。」

江黎九差點沒憋住，忍著笑意湊過去：「那您多看幾眼，消消氣？」

能自戀到她婆婆這份上的，其實也挺好哄。

「好了，咱們還是商量一下，接下來該怎麼辦？」

周慧適時開口，中止了二人過家家似的鬥嘴。

這個問題一出來，蔣詩英和江黎九都沉默了。

是啊，如果一直找不到換回去的辦法，難道要這樣互演一輩子？

若是其他人倒也罷了，可蔣誠嶼作為夾在婆媳二人中間最關鍵的角色，要怎麼讓他接受，自己的親媽和老婆互相交換了？

「其實……我還有一個想法。」

周慧再度開口。

「什麼想法？」

周慧頂著二人熾熱的目光，緩緩從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正是昨晚給蔣詩英看的，《婆媳過家家》項目策劃書。

「英姐你先別急――」周慧按住即將發火的蔣詩英，飛快對江黎九解釋：「這檔婆媳綜藝是時下話題度最高的節目，多少圈內的明星婆媳擠破頭都想上呢，但導演只想把最後一組嘉賓的名額留給你們……」

江黎九接過文件翻了翻，忽然想起，「葉儀好像也要上這檔節目？」

「我才不要和她一起錄節目，我嫌跌份兒！」

蔣詩英氣鼓鼓地在旁邊嚷嚷，甚至連周慧也被波及，「阿慧你是不是收了節目組的紅包，不然這麼賣力做什麼？」

「我有公司分紅，至於掙那點黑錢嗎？」周慧無奈，只好說實話，「你昨天沒仔細看吧，這個綜藝的導演……是徐騁啊。」

這個名字像是觸動了蔣詩英的某個開關，她動作一頓，表情變得複雜起來，「怎麼是他？」

周慧：「我知道你這些年說退圈就退得徹徹底底，要不是因為他，我也不會張這個嘴。」

江黎九在旁邊聽得雲里霧裡，忍不住插了一句：「這個徐騁是什麼人啊？是媽您以前的老朋友？」

「不是朋友。」

蔣詩英從過去的回憶中抽離，唇角勾起，輕笑了一下。

「是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