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好了，我看了大家設計的偵探，基本上都很棒，已經階段性地完成了任務。不過，」
尺八慢慢地說道，
「這還只是走出了創作的第一步，後來的路還長著呢。」
孩子們面面相覷，等著尺八把話繼續說下去。
「那麼今天，我們將繼續偵探小說課的第二節——詭計。」
液晶電視屏幕上切換成了一個電影的兇案現場畫面。
一個人俯身倒在了血泊中，周圍的背景是黑色的，上面用花體寫着兩個白色的大字。
詭計。
「有沒有同學能告訴我，什麼叫詭計？」尺八問道。
周慧穎舉手。
「慧穎，你說。」
「詭計就是計謀。」
「誰的計謀？」
「兇手的。兇手殺人時的計謀。」
「說的不錯。」尺八示意周慧穎坐下來，「所謂詭計，就是欺騙的計謀，英文叫trick。
放在偵探小說里，簡單來說，就是兇手作案手法的設計，或者說，故事謎團的設置。
接下來的問題是，兇手為什麼要設計詭計嗎？」
「當然是不想讓警察查出來啦。」王昊辰不屑地說道，好像這是一個相當弱智的問題似的。
「沒錯，那我們寫偵探小說，為什麼要設計謎團呢？」
沒有人回答。
尺八看着徐子琪，後者吐了吐舌頭，不知道怎麼回答。
「其實沒大家想的那麼複雜，當然是為了讓故事更吸引人了。」
尺八頓了一下。
「這裏我多說一句，寫偵探小說有一個重要的前提，就是心裏要有讀者。
我們是為了取悅讀者而寫的。
讀者高興了，我們就高興了。
對吧，這也是通俗小說和嚴肅小說最大的區別。
嚴肅小說只要對自己負責就好，而通俗小說則是要對讀者負責……」
「老師，什麼是嚴肅小說？」一直沒說話的小朋友毛子豪說道，「是不是讀了會讓人很嚴肅？」
「呃……倒也可以這麼說。」尺八說道，「好啦，下面我們開始上課。」
液晶電視上的畫面更換，變成了一張圖表。
尺八微微側身，看着屏幕。
「以下呢，是我個人總結的有關偵探小說的八條經典詭計模式，大家可以看一下。」
?暴風雪模式（代表作品《無人生還》，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密室（代表作品《三口棺材》，作者：約翰·狄克森·卡爾——密室之王）
?不在場證明或者時刻表詭計（代表作品《聖女的救濟》，作者：東野圭吾）
?關於兇器的詭計（代表作品《名偵探柯南》中某一集，冰錐的設計）
?身份的詭計（代表作品《雙曲線殺人案》，作者：西村京太郎）
?敘述性詭計（代表作品《你好，李煥英》）
?字謎遊戲（代表作品《達芬奇密碼》，作者：丹·布朗）
?物理性詭計（代表作品《斜屋犯罪》作者：島田莊司）
「詭計模式可能不止這八條，但這些基本上算是比較經典的了。我一一給大家介紹一下。
暴風雪模式，其實又叫孤島模式，通常指的是一群人被困在某個地方，與外界切斷了聯繫，然後這群中不斷有人死去。
其中有一個偵探，開始破案，最後發現，兇手就在這群人中間。
這裏面我推薦大家去看阿婆的代表作《無人生還》，
看完就可以理解了。」
「阿婆？」
「哦，阿婆就是阿加莎·克里斯蒂，她是歷史上最著名的偵探小說女王，英國人。
她寫了很多書，還記得我們第一節課講偵探的時候，提到的那個大偵探波洛嗎？就是她筆下的人物。
除此之外，她還創作的名偵探有馬普爾小姐，以及一些中短篇故事，包括舞台劇劇本，總之非常厲害。」
「老師，《三口棺材》是什麼書，聽起來有點嚇人。」
「哦，這是被稱為』密室之王』的約翰·狄克森·卡爾的代表作。
什麼叫密室呢，就是兇案現場房門緊閉，窗戶也從裏面鎖死，從外面進不去，但死者卻死在裏面，兇手不翼而飛了。
兇手到底是怎麼做到殺完人之後、消失在空氣中的呢，這就是密室詭計。
密室也是推理小說中運用最多的詭計了。」
「明白了。確實挺詭異的。」
「不在場證明不需要解釋了吧？死者遇害時，嫌疑人並不在現場，甚至在千里之外，如果確定他是兇手的話，那麼他又是如何製造不在場證明的呢？」
「太玄乎了。」
「其實沒那麼玄乎，都是智力遊戲，你們多看幾本偵探小說就知道了。
第四條，兇器的詭計。大家都看過《名偵探柯南》的動畫片吧？」
下面只有徐子琪舉起了手。
「不會把，你們大部分連柯南都沒看過？」
「我媽都不讓我看電視。」王昊辰說道。
「那你呢，周慧穎？」
「我每天功課忙得要死，沒功夫看。」
「好吧。」尺八沒有問毛子豪，因為後者已經把臉撇到一旁去了。
「柯南里有一集，說的是兇手用了一種冰錐殺人。
殺完人之後，冰融化了，不見了，兇器也就自然消失不見了。
這就是所謂的兇器之謎。
要知道，通常找不到兇器，很多案件就無法結案，也無法找出最終的兇手。」
眾人點點頭。
「好了，下一條，身份的詭計。通常指的是交換身份作案，一個人做了案，卻顯示是另一個人。」
「這怎麼可能？」
「當然可能，比方說，西村京太郎的《雙曲線殺人案》，他採用的是雙胞胎作案的手法……」
「雙胞胎？」
「對，利用相同的樣貌製造時間差。這樣一來，就完全把故事中的警察耍得團團轉了。」
「原來是這樣啊。」
「好了，第六條，敘述性詭計……」
「老師，等一下。你上面寫的《你好，李煥英》我看過，是個喜劇片，不是一個偵探故事啊。」
「沒錯，這雖然不是一個偵探故事，但確實是一個典型敘述性詭計。
我們在看故事的過程中，一直都以為李煥英那個角色不知道穿越過來的女兒的身份，但事實上她一早就知道，甚至是一起穿越回來的，只是故意不說，最後才反轉過來，給觀眾一個震撼。
所謂敘述性詭計，簡單來說，就是作者或者說編劇，有意地隱瞞了某些線索和信息，引導讀者或者觀眾進入一個錯誤的敘事裏，然後最後再把這個信息突然翻出來，形成故事的大反轉，給讀者以震撼的感覺。」
「啊，這個不難啊，我應該可以。」王昊辰說。
「你可別小看這種手法哦，也是不容易的。記住，玩歸玩，但一定要做得合情合理，否則讀者就會以為你在捉弄他們，這樣很不好，會被罵死的。」
大家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繼續。第七條，字謎遊戲。這個比較好理解吧。」
「就是出題猜謎唄。」
「對，通常是兇手犯罪之後故意留下線索，跟偵探玩遊戲。
偵探要破解了這些謎題，才有可能接近真相，抓到兇手，但也可能不知不覺落入了兇手所設置的陷阱中。
比如阿婆的《ABC謀殺案》。
當然，這個謎題可能是死者臨死前留下的，偵探需要解謎才能破案。
這裏面比較典型的是丹·布朗的《達芬奇密碼》。」
「那最後一條，物理性詭計呢？」
「最後一條對於我們目前而言其實是最難的，但也是最硬核的詭計。
簡單點說，就是利用物理性材料，或者說真實的物體，進行詭計設計。
比方說日本新本格大師島田莊司的《斜屋犯罪》，他就是用了一招大家想都想不到的辦法。」
「是什麼？」
「不能說，說了就劇透了。但基本上是一種現實中不太可能發生的方式。」
「什麼？這樣也行？」
「所以叫新本格嘛。在新本格中，詭計的新奇是最重要的，至於現實邏輯嘛，哪怕不太合理也沒關係。」
大家聽了徹底懵了。
「這個關於推理小說的流派，我以後再跟大家說。
現在，大家差不多知道一些詭計的設計模式了。
為了讓大家活躍一下頭腦，我出幾道題給大家猜一下，看看究竟是用了什麼詭計犯罪的。請聽好。」
電視屏幕變換。
「第一題，話說城裏赫赫有名的富翁朱剛烈，最近得了憂鬱症。忽然某天，這位富翁提出他要獨自去島度假。他讓自己的私人飛機駕駛員李天峰駕駛直升機，送他去A島……」
五道題之後，氣氛開始活躍起來。
大家對這種猜題的遊戲還挺開心的。
「怎麼樣？大家現在有興趣給自己的偵探小說設計詭計嗎？」
「有！」孩子們異口同聲，興奮不已。
「那好，今天的寫作內容，就是：給你的偵探小說設計一個詭計。
具體怎麼設計呢，我給大家一些提示——
第一，選擇一個詭計類別，上面我提到了八種，當然也許更多，你找准一種模式去設計就可以，不用太多，多了反而會混亂；
第二，利用大家自己的想像力去想一個華麗的謎面。這個謎面呢，聽上去越不可思議、越難以辦到、越獨特，就越好；
第三，給偵探或者讀者設置解密的障礙，不要太明顯，但一定要山路十八彎，要記住，這就跟魔術一樣，越是難猜，讀者反而越開心，偵探反而越興奮。
第四，想一個出乎意料的謎底。不過要記住，暫時先不要把這個謎底揭示出來，你們自己心理知道就好了。
因為，這個謎底需要讀者跟着偵探一起去探秘的，那是我們下節課要講的內容。知道了嗎？」
「知道了。」
「那麼，下課吧！」
尺八剛要收拾東西，下面有人喊了一句。
「老師，等一下！」
「怎麼了？」
是周慧穎。
「我想問一下，你的那個小說《舞》的詭計是什麼？」
尺八看着周慧穎。
「我是說，如果故事中那個趙元成是被冤枉的，那麼，兇手究竟是設計了一個怎樣的詭異才能讓警察也看不出來？」
「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
「嗯，這個問題可能需要那個偵探——蔣健去查出來。」
「可是他後來沒查了呀。」
「是的，但他會查的，我之前說的只是故事的開始。他馬上就要查起來了。」
「什麼時候？」
「很快，也許就是現在吧。也許他已經在查了。」
說完，尺八準備離開。
「老師，我還有一個問題！」
「說。」
「你說這是你寫的一個小說，但我怎麼聽起來好像是真實的。
這麼說吧，如果是小說的話，你作為作者，難道不知道兇手的詭計是什麼嗎？
而你說不知道，說明這個案子是真實的，你就是那個被冤枉的趙元成，對嗎？」
周慧穎一口氣把自己心中的疑惑都說了出來。
其他三個本來準備要離開的同學也站住了，大家一起看着尺八老師，期望得到一個答案。
空氣凝滯了那麼片刻。
突然，尺八笑了。
「不，那就是一個小說，你想多了。
我當然知道兇手的詭計是什麼，但我現在不能告訴你們。
我只能這麼說，蔣健不知道這個詭計是什麼。
作為故事中的人物，他必須自己去想明白這個問題，而不是由作為作者的我的上帝之手去操控他。」
「人物自己想明白？」
大家完全懵了。
「你們以後會知道我在說什麼的。」
說完，尺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