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林霧（三）

老獵人打著燈籠，裡面的火蟲在慢悠悠地爬，放出的光照亮了周圍，陳川的玉墜跟它簡直不能比。

在霧裡穿行，最重要的一點是不能丟失方向，江離努力記著來路，但是走了一會又轉眼忘了。

四周林木潮濕，有時冷不丁地傳來幾聲鳥叫，可竟然分不清鳥兒躲藏在何處。唯有老獵人沉著向前走，江離只好跟他一步步把陳川扛著，遇到狹窄通路還要繞開。

「老伯伯，方才那截木頭是什麼？是妖怪嗎？」江離問。

「那是嶂州里的樹妖，夜晚幻化成人的模樣，專門坑害過路客。」老獵人答道。

「喏......老伯伯能具體說一下它們的行性嗎？」

「說什麼？有什麼好說的呢？」老獵人頭也不轉，兀自說道，「在嶂州不要太好奇。倘若我也是樹妖怎麼辦？你想過沒有么？」

江離一時被問住了，羞得只低頭看地。

皇都的月亮在霧裡是一點小小的燈，散出光來，又像是一團淡黃的棉花。

許久，陳川睜開了眼。

「啊，你終於醒了！」江離欣喜道，想必是服下的百敷散起了作用。

老獵人第一次轉頭看過來，他對陳川的蘇醒感到奇怪。

陳川開始劇烈的喘氣咳嗽，身體在抖著，其他兩人也連同著抖。過了一會，老獵人說：「我們先在這停下。」

江離只好跟著把陳川放到地上，令其靠坐在樹榦旁。

「聽得見我說話嗎？小兵子！聽得見我說話嗎？」江離拍拍陳川的臉頰，良久陳川才停下咳嗽，說：

「現在在哪？」

江離答道：「我們在去獵人聚落的路上。這位老伯伯是嶂州的獵人。」

陳川身子像是麻痹了，有知覺但是動不了。老獵人開口道：「你先在這躺一會，前邊是趕屍的道路，我們不能露面。」

江離皺起眉頭，她聽聞過，但是了解甚少，在印象中這是很不吉利的事情。

林霧中最適合隱蔽潛行，是掩人耳目的最佳環境，遠遠地聽到一些滴水聲，並在不斷接近。

不，那不是滴水，而是鈴鐺在搖晃，聽著並不遠，還有齊刷刷的腳步在划動野草——————

「山中自有千年事，世上難逢百歲人啰......開通天庭，使人長生。

三魂七魄，回神返嬰。滅鬼除魔，來至千靈。

上升太上，與日合併。三魂居左，七魄守右。

靜聽神命，亦察不祥。邪魔速去，身命安康。

上仙律令————

靈寶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臟玄冥。

青龍白虎，隊仗紛紜，朱雀玄武，侍衛我真。上仙律令。

上仙律令————

......」

三人半躺在樹下，聽著陌生人念誦著咒語，腳步很多，但只有兩個人的聲音，霧氣蒙蒙看不到他們路過哪裡。

周遭的氣氛陰冷了許多，令人毛髮森豎，體膚有說不清的寒意，霧裡竟然颳起微風，很邪，與林霧毫不干涉，但吹動野草樹葉，詭異的很。

老獵人全程閉著雙眼，只有陳川二人不知所措地看向周圍，聽那低低沙啞的念咒聲：

「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

智慧明凈，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上仙律令————」

那些人走得很慢，很整齊，像在排著隊行走。

陳川突然稍不留神，偏偏咳嗽了一聲。

腳步聲停止，傳來咔咔的聲響，念咒的人大驚，提高聲量大喊：

「殘魂出體！九魂歸來！黃泉九幽！招魂乃引！萬生地靈助我等，速把失魂取去回！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陳川還未反應過來，江離就趕忙把他的嘴捂住，兩腮立刻鼓起，憋紅了臉。

獵人也抬起手，示意二人不要亂動。

這裡的霧濃得令人窒息，要麼黑，要麼白，偏偏這裡是又黑又白，一處草叢一棵枯樹，都容易被當成嚇人的鬼怪對待，因為這裡都是屏蔽視野的迷霧。

隨後又是極快極低沉的念咒聲，咔咔的聲響漸漸消失，腳步聲加快，匆匆在三人附近路過。

又屏息凝神地等了好久，直到鈴鐺聲徹底遠去消失了，獵人才站起身來。

林間又重回寂靜。

陳川在二人的攙扶下站起來，試著走了幾步，還算穩當。老獵人看著他驚人的恢復，但沒有問為什麼。

獵人雙手相叩，二人也學他一樣，對周圍畢恭畢敬的行了禮。

「前輩，請問怎麼稱呼呢？」陳川問道。

「別人都叫我葉叔。」老獵人招招手，催二人跟上，他又繼續帶上斗笠，化作一堆行走的野草。

三人行走了一整夜，晨曦的清光把林霧照徹，霧氣還是遲遲不散，但是明亮了許多。

葉叔把燈籠重新裹上，吊在腰間，他一路上少言寡語，只在指導方向的時候才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