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仙人饒命」

蕭蕭落葉，漏雨蒼苔。

式微的東南季風，裹挾著初秋的最後一場雨，消弭去未了的餘熱。

才剛送走西行的大火星，氣溫便猝不及防地急轉直下，讓一時沒有預見的人叫苦不迭。

觸目之處，山林草木凄迷冷落。

......

六朝城人的生活向來以慢基調出名。

秋日的午後，邀上三五摯友，沏上一盞產自修真界的香茗。登高遠足，靜看江天煙雨溟涬，泛泛無著。

「不能勾鯨吞越國，翻教鹿走蘇台，鴟泛江風......」

有人睹物高歌，只是這興頭稍有起色，就被人開口止住。

「都他媽南渡千餘年了，別凈扯這些沒用的！狗屁的風骨，早就沒有了！敗興！」

「......」

「誒，說點正事，不知道你們聽說沒有？前些日子北邊出了位隻身叩關的狠角色，秦淮防線險些就給他突破了。」

「嘶——莫亂誆人喔！有這等實力，怕不得是元嬰期修士的手筆？」

「哪個有閑心去唬你？這事媒體上都傳瘋了，好幾位7境血脈的准宗師都被其一舉滅殺了。」

「這不廢話嘛？7境血脈頂天也只相當於金丹後期，對方可是元嬰修士！」

「要我說啊，這些北傖就是該死！南渡之後不知道擠佔了我們本地世家多少資源！」

「據說當初沒和皇族一起南渡的世家如今也過得不錯啊，其中好幾個甚至進了仙門！」

「唉！什麼北傖子南貉子？我看至始至終苦的都是我們這些要根資沒根資，要血脈沒血脈的大傻子！」

這話似乎戳到了大家的痛處，眾口先後沉默了。

「轟咔！」

一聲驚雷乍現，引得眾人紛紛循聲望去。

要知道當地早就過了梅雨季，入了仲秋，這種旱雷已經並不多見。

透過江皋薄霧，視線中，對側山頭竟隱約矗立着一道人影。

眾人相覷兩眼，不自呆愣在原地。

等擦亮眼睛再瞧去，那道人影卻不知何時已經消失。

「真是見鬼，大白天見鬼！」眾人高呼幾聲，也就各自散了。

......

「仙人饒命！」

秦失鹿猛地坐起身，心有餘悸。

這便是真仙之威？只是隨手一擊他竟都扛不下來。

他手段用盡，可憐法體難逃被毀命運，按理來說，元嬰原本也是逃不掉的。

「這就是傳說中的陰冥之地了？」

他靜下心來，瞳孔恢復如常，開始着眼打量起四周。

無論現下情況如何惡劣，事已至此，再過多計較也無濟於事。

修行一途本就有悖於天道，他既能修至大乘，就意味着早也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映入眼帘的是一間空間狹小的單人病房，房門上貼著一張祛邪符籙，四面牆壁上則鑿刻滿了各種晦澀玄奧的符文，兩者相互作用之下，整間病房竟隱約形成了一座小型法陣，有寧神助眠之效。

房間整體風格簡約，並無稱讚可取之處。屋內除了一張病床外，幾乎再沒有多餘的陳設。

不過讓人好奇的是，床頭櫃正中間擺放有一捧鮮花，上邊露珠閃爍，芳香宜人，一側還盛着一籃水果。

這裏不是陰冥之地，甚至可以說有些類似於前世地球的病房！這是怎樣一個世界？秦失鹿頭腦有些發脹。

「對了！玉玦！」

心下正想着，

他連忙一把抓向胸口處。

「果然還在！沒想到連儲物袋都被打落了，此物卻能跟隨元嬰裹挾至此。」秦失鹿低頭一看，心下暗喜。

這塊玉玦形制古樸，分陰陽兩瓣。其上鏨刻有鳥獸蟲魚丶祥雲瑞氣。

讓人嘖嘖稱奇的是，無數金色篆文如蝌蚪般遊離其上，彼此交織演映之下，竟組成一幅幅精美絕倫的圖案，如幻燈片般調轉變換。

其原本是那具仙人遺蛻身上的貼身飾物，秦失鹿從各族勢力手中搶出遺蛻后，當即着手將其攝入元嬰之中，打算日後煉為己用。

要說如今的一切，還要拜那具仙人遺蛻所賜。

葬仙谷秘境數萬年僅開啟一次，其中仙草靈藥數不勝數。不過最讓人垂涎的還屬傳聞中的那顆「辟劫丹」。

大乘期修士的大天劫一次比一次難以渡過，多少不世出的萬古奇才因為尋不到飛升門路，而最終含恨隕落大天劫之下。

這也導致葬仙谷秘境甫一出世，就引得各族大乘期老怪物齊聚一堂，秦失鹿自然也在其中。

隨他一道的，還有其他幾位人族的大乘期道友，不過在後來的混戰中，秦失鹿也是自顧不暇，只恐怕他們此刻已經是凶多吉少了。

一眾大乘期老怪物進入葬仙谷后，偶然之下得知了秦失鹿從某處空間裂縫中搶出一道仙人遺蛻，數十位大乘修士交換眼神后，不由分說地對在場所有人族修士發難。

秦失鹿眼見情況出乎意料，當即動用秘法，耗費大半真元，一連遁出幾個界面。

誰料最後變故陡生，那具仙人遺蛻竟奇迹般蘇醒，只信手一揮就打穿了他的護體靈氣。

在他使出渾身解數也沒能擋住對方的攻擊后，終於力不能支，法體被毀。眼見元嬰就要被對方攪滅的危急時刻，那塊玉玦卻突然激射出大片霞光，並將他捲入其中。

等他再次醒來后，也就是眼前所見的這副模樣了。

秦失鹿再次握緊玉玦，目露慶幸地搖搖頭，隱隱有些哭笑不得。

「你醒了？」門扉被人從外面輕輕推開，悅耳的聲音摻雜着欣喜，漸次遞入室內。

秦失鹿輕吐一口濁氣，加快了自身與原主記憶的融合。

這種爛俗的橋段，該來的還是得來。

僅僅片刻，他就對目前所處的世界有了初步的認知。

千餘年前，天外隕石降世，帶來了修真界面的同時，也砸沉了北國故地。

一時間，皇族丶世家爭相南渡。

為了抵禦修真文明進一步入侵，世人眾志成城，築起鋼鐵般的秦淮防線。

而原主小的時候不知因為何種緣故，朝夕之間成了植物人，後來的生活就一直拘囿在這間狹小的病房內。

一直以來，與外界的溝通可以說是微乎其微，身邊能接觸到的僅有不時輪換的幾位護士和眼前的這個女人。

記憶中，原主的父親好像是哪家大族的族長，眼前的這個女人則似乎和原主的父母頗有淵源的樣子。

「前些日子，院方忽然告知我你突然有了意識，嘴裏還總喊著『仙人饒命』之類的話語，我得知后高興了很久。

你在這裏恐怕不會再待太久，我已經在着手辦理你的轉院手續了。

植物人到精神病人的轉變，總歸是件叫人開心的事，對不對？」

秦苑夕步入房內，朝坐在病床上的秦失鹿囅顏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