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仙人撫我頂，結髮授長生
小謝隱聽了大為觸動，他看起來活潑機靈、跳脫放縱，真正戳到心時表現卻很安靜。
他目光放空：「你竟然真的願意管我。」仙人應當沒必要對自己說謊吧，糊弄一個凡人毫無意義。
人類自詡為地球的主人，宇宙的中心，最高等的智慧生命，食物鏈的頂端。在修仙者如此體量的爭鬥中，卻也不過是一群可有可無的螻蟻罷了。
廟主冷漠厭怠地說：「凡人百年，譬如蜉蝣朝生暮死，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譬如米粟滄海橫波。
「我接引你入道途，除了想藉由你抓住命數中的一線生機之外，也是起了惜才之心。你天賦異稟、身具神通，何苦在塵世庸庸碌碌？正應該一心向道，跳脫出生老病死的循環。」
小謝隱正色下拜，結結實實磕了幾個頭：「請師父教我。」
廟主終於表露出一兩分開懷模樣：「小滑頭，你總算是應了推衍中的命數了。」
廟主招呼：「你來，到我正面來，我指給你。」
小謝隱依言乖乖走近，轉過青石，只是他畢竟年紀小，好奇心重，於是悄悄地覷師父面容：
只見對方身軀凜然、相貌堂皇，不惡而嚴、無怒自威，紅日天衢、赫赫揚揚，春露秋霜、節烈霞光。
他與小謝隱對視，面目冷漠端肅，神情卻相當溫和，其疏闊曠達，千鈞橫掃；其豪邁雄渾，萬夫莫擋。
仙人如何不知他的小動作，見小謝隱半天不說話，以為他是被自身風範所震：「如何？」
小謝隱沒敢說自己的幻想破滅，對方一點也不仙風道骨，有點擔心他的教學能力。
委婉表述：「師父不像神仙。」
廟主皺眉：「怎麼？」
小謝隱：「像武林高手。我要是修成你這個樣子，在人世一定能吃飽穿暖沒人敢惹。」
「說什麼傻話！」廟主雄赳赳氣昂昂地灌雞湯畫大餅：「你的資質堪稱極品，只要靈力資源供得上，多加歷練，假以時日，自有一番作為。」
小謝隱不愛吃餅喝湯，完美閃避：「師父剛才不是說我們這個世界靈力駁雜，修真式微嗎？我恐怕修不成吧。」
廟主：「這就是我要指點給你的了。」
廟主捉過謝隱，仔細探察，表露出了幾分驚喜和滿意：「不錯，比之我臆測中長得還要……」
小孩感覺到自己的脊背和胸前鎖骨似乎是被外力撼動，又似乎是有什麼東西迫不及待地要從內湧出。
內外夾擊，兩相呼應，麻木與鈍感褪去，這幾塊骨頭的存在感格外強烈，恨不得扎穿身上的血肉。
「什麼東西！」小謝隱大驚失色。
廟主皺眉，但還是安撫道：「無事。」
小謝隱眯着眼睛，腦子裏浮現許多動畫片的反派：「你不對勁！」
廟主：……
廟主：「你在想什麼？」
廟主：「警惕之心尚可，但無需時刻提防。」
「好東西可是很搶手的，人人都爭着要。」小謝隱：「我長這個樣子，身上又像你說的頗具修鍊天賦，再怎麼警惕也是不為過的。」
廟主：「你倒是頗為自信。」
小謝隱故意作怪：「哼哼哼哼。」
「罷了。」廟主看他機靈可愛，敢同自己玩笑，也不同他較真，如實道：「我是在提點你的根骨，可察覺出什麼異狀？」
小謝隱試探：「涼乎乎的？」
邊說邊看廟主臉色，見對方面上一派冷然，
不為所動，立刻改口：
「熱騰騰的。」
廟主嘴角勾起，一向平定冷漠的眼神裏面摻雜了一絲嘲諷與兩分嫌棄，不正經不純潔，但也到底算個笑——看來即使沒蒙對也不是錯得很離譜。小謝隱更加放心，用自己的語言全面描述：
「有點疼，又有點癢。」
廟主板起臉，敲了一記小謝隱的腦門，罵道：「蠢材。」
「你這兩條骨頭，是全身上下長得最好最合意的地方。」
「骨頭啊——骨頭還行，我哪裏都長得可以。」小謝隱假惺惺謙虛。
廟主自顧自解釋：「在修真界，一般要將初入門的修士道途區分為三六九等。」
小謝隱也認真起來：「憑藉什麼來分呢？」
「從資質上來說講究的是靈根和悟性；從外因上來說則是比拼資源和機遇。
「你的靈根很不錯，悟性出眾，屬於修真界頂尖的苗子，這等資質支撐你修至化神合體綽綽有餘，渡劫飛升也未可知。
「至於資源與機遇——你既然已經拜我為師，我就是你的靠山和庇護。靈脈靈寵靈石靈寶，為師早已備齊；就連秘境也可以分你兩個，好供你日常歷練——」
小謝隱聞言大喜，蒼天有眼，菩薩保佑，祖墳顯靈，一朝暴富。
「——只是在此界無法給你，需得等我回去再說。」
小謝隱：……空談誤事，實幹興邦！
他慢慢梳理：「師父剛才說過我將會是你的機緣，得以擺脫如今的境況。」
「等你能脫離本界時，」廟主頷首：「我或許可以趁機重返飛升前的修真界，查明當時究竟出了什麼岔子。」
「可是——」小謝隱止住話頭，先揚后抑，委婉質疑：「我資質這麼好，又有師父指導，的確非常幸運。可惜資源機遇都不在身邊，沒辦法拿來就用，修鍊有成對我來說仍然遙不可及。這個目標有時限嗎？」
「當然不能等你修成。」廟主否決：「在這個靈氣匱乏的破地方，等你能飛升破界的時候，恐怕我已經仙元耗盡，枯竭而死了。」
「也不一定。」小謝隱誠實地提出另一種可能：「或許我修不到那個時候，自己就先死了。」
廟主：……
小謝隱各種想法打算在腦子裏盤桓一番，最後泄氣道：「好像沒什麼招，師父要不再等個幾百年，我盡量早點轉世，下輩子還投成人胎來找你。」
「你有心了。」廟主搖頭：「但不必漫談生死。」
「對普通修士來說，破界飛升需要修為與機緣；而對你，卻只是時間問題。」
峰迴路轉，柳暗花明，小謝隱驚喜：「這是為什麼？」
廟主：「我觀三千世界各得其所，細說猶如凡間城池劃分，邊緣交際之處，自有運行法則。
「修士想要破界飛升，一般來說須得刻苦修行，積累靈力，一步一印，扎紮實實地歷練。要知道修真界弱肉強食，修行狂熱，資源緊缺，同道中人未嘗沒有蠅營狗苟、通過種種手段試圖跨界生存的，可惜皆被大道所阻。
「只有當修士能力足夠強大，修為足夠高深，單獨一界天道已經不能與修士適配，為了維護一方世界的平穩和靈氣的正常輪迴運轉，鴻蒙大道才能允許修士超脫一界。」
小謝隱逐字逐句結合不多的人生經驗進行理解：
「這就好比我念書，對嗎？
「當然了，修真界肯定比我們這裏管得嚴。
「九年義務教育法則在上，除非該念書的年紀里我已經死了，否則理所應當地要進學校。即使我想要打破這個法則並勇於實踐也無濟於事，因為大道不允許我逃學。一界天道——就是一校的校規校長會遵循大道來鎮壓我。
「而等我讀到六年級，小學畢業，學校教不了我了，校長管不了我了，我就能順勢離開這裏，呃——然後去讀中學？」
小謝隱越說越迷惑：「那我圖什麼啊……」
為了念更難一點的書，做更多的作業？好傢夥，他望着新認的師父，這話題怎麼那麼像勸學。
廟主：「圖什麼？這涉及到你的道心了。你為何入道，要入什麼樣的道，你的道和我的道又不同，我如何能判定你的道？」看小謝隱迷迷瞪瞪不得解法，最終嘆氣道：「算了，放下不提。」
小謝隱只好應承稱是，心想反正自己也沒事可做，他願意帶我，那就先修著試試吧，說不準修著修著就開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