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18k營養液加更
須彌城,教令院。
白牆綠瓦的巨大建築檐角飛懸,內里房間一層套著一層,貼著牆壁放置滿滿當當的書架,全提瓦特的智慧和知識全都彙集在此地。巨大的建築內一部分用作賢者們的辦公場地,一部分是學者們的圖書館。
無論是辦公還是看書都本該安靜。
然而此時辦公區域傳出幾聲吵鬧,而後迅速地沉寂了下去,與此同時幾名護衛架著面色蒼白的少女從院內部的小路穿過,為首的男人還在罵罵咧咧:「哪來的黃毛丫頭有那麼大的膽子,還敢行刺賢者,是不是活膩了。」
腳步未停,這隊護衛一路走到安置在教令院最頂部的囚室內。囚室昏暗陰森,一陣冒著寒氣的陰風吹來,颳起囚室內樹根根須飄蕩。
少女被一把推進囚室內,踉踉蹌蹌地差點摔了一跤。身後一聲咔嚓聲響,護衛把囚室的門鎖上了。
「你就在裡面呆著,直到大人們決定好怎麼處刑你吧!」
護衛離開,而少女收回了原本瑟瑟發抖的表情,她變得謹慎而沉著,警惕地退後了幾步,在心裡說:「納西妲,我已經想辦法進入教令院的最頂層了。」
隨後,在少女的腦海中冒出了另一個聲音:「做得很好,旅行者,你已經完成了計劃里最困難的一步,接下來你試試在囚室里呼喚我的名字,在距離凈善宮最近的地方應該可以感應到我的位置。」
——計劃的第一步,先把小吉祥草王的本體從凈善宮裡救出來。
須彌城依樹而建,巍峨翠綠的樹冠下各類功能房屋一層一層鱗次櫛比,最靠近樹冠的地方是草神的居所凈善宮,如今已變成囚禁小吉祥草王的牢房。在凈善宮正下方便是須彌城的至高建築教令院,也是最接近納西妲本體的建築。
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神明知識灌注到人偶身體后,新神則宣告誕生。
如今沒有什麼比新神更重要的了,賢者們將全副心神和目光都放在了造神工廠之中,因此也沒有心思管一個偷摸溜進辦公區域的少女。
少女即是熒。
四處無人,熒在囚室里到處走走,呼喚納西妲的名字,終於在靠近牆壁的一處角落裡得到了來自凈善宮小吉祥草王本體的回應。
「就是這裡了。」納西妲說,「我會回歸本體和你一起,旅行者,請你攻擊吧。」
代表草神神力的光在身上亮起,旅行者手持長劍,將全身的力量灌輸其中,揮劍而下。
咔嚓。
困住小吉祥草王長達百年的囚籠在這一刻迸發了無數裂紋,一聲牙酸的脆響之後,囚籠終於承受不住,如同被風吹滅的微弱燭火,閃爍幾次后嘭地化為了片片碎屑。
「納西妲!」
旅行者喊了一句,卻沒有聽見迴音。然而話音剛落,教令院最高處的屋頂就轟然爆開,向來不見天日的陰森牢房在此刻透入了一束明亮的日光。
緊接著,恢複本體的小吉祥草王從破洞口緩緩降下。
白色束成單馬尾的長發,綠色頭飾和衣裙,她的長相和阿遙在世界樹底見到的草神大人別無二致,卻少了一份成熟和看不透的哀傷。
納西妲落在旅行者面前:「現在,我們去造神工廠找新神吧。」
她飛在最前面,身後的熒卻落後一步。
「我有點後悔。」熒臉上閃過猶豫,「早知道會變成現在這樣,之前就不該把阿遙卷進來。」
「是因為我們在海芭夏的夢裡看見的新神嗎?」
熒點了點頭。
海芭夏就像一個不知通往何處可能會帶來任何後果的媒介,帶來的結果有好有壞,阿遙通過她與阿散意識連通,納西妲看過她的記憶知曉了新神的存在。
新
神的人選出乎熒的預料,她艱難地開口:「新神他之前是愚人眾的執行官,叫散兵,他……是阿遙非常重要的人。」
重要到提到散兵時阿遙的眼裡就有光。
然而她現在卻挾裹著阿遙站在了散兵的對立面。
「即使我知道我做的是正確的事,散兵與賢者博士同流合污,將須彌民眾都當成了實驗品,但我還是覺得我對不起我的朋友。」
納西妲想了想,安慰她:「那等一切結束之後,我們一起去給阿遙好好道歉吧,散兵……我記下了,我會努力讓所有人都獲得一個好結局的。」
「嗯!」
——計劃的第二步,前往位於須彌城最底層的造神工廠,擊敗新神。
須彌城地下,凈琉璃工坊。
燈影搖晃,一陣輕微的顫動從頭頂傳來,愚人眾第二席執行官博士微微抬起頭,后又恍若無事地低下頭繼續計算數據。
博士:「斯卡拉姆齊,你的身體已經與機械完全融合,可以準備注入神明知識了。」
散兵卻沒理他。
巨大的人形機械里,無數的管路一端連接在散兵背上,一端隱沒在內部,將源源不斷的力量供給到機體何處。
失去阿遙分擔融合痛苦的散兵本應承受更加劇烈的疼痛,然而此刻從他臉上卻看不出多餘的表情,他冷冷地看了一眼上方,問:「教令院怎麼了?」
「掉鏈子了吧,小吉祥草王從凈善宮裡逃出來了。」多托雷慢條斯理地說,彷彿這件事與他毫不相關,「舊神已經出動,你這新神能不能成功登位或許等一會就知道了。」
選擇在這個時間點跑出來,小吉祥草王一定是知道了造神的計劃,為了維護須彌民眾她肯定會找到這裡,新神與舊神的戰爭無可避免。
「不需要你提醒,」散兵眉頭緊緊皺起,頓了頓,「還不快把神明知識交給——」
話音未落,工廠的大門被一腳踹開。
琉璃彩窗在地上落得粉碎,腳跟與地面長廊相撞作響,在守衛的悶哼與痛呼中,三個身形從門后並排而出。
旅行者,小吉祥草王,派蒙。
散兵嘖了一聲:「來得可真快。」
無鋒劍出鞘,熒站在最前端,面前巨大機械里的散兵緩緩將目光從側邊欄杆收回,無悲無喜居高臨下地朝正中場地投下視線。
「散兵!」
劍鋒高高舉起,旅行者咬牙,「散兵,你利用了須彌的民眾,你——」
「我又如何?」漂浮在空中的新神面無表情,「神愛世人,愛的方式各有不同,我亦有愛他們的方式,我平等地賜予每個人痛苦和茫然,包括你們。」
「你!」熒氣上了頭,「神明知識是集齊全須彌人遍曆數千年歷史的龐大信息量,你就沒想過真的獲取之後你的人格會被瞬間摧垮嗎!你就沒考慮過要是你的人格消失了阿遙該怎麼辦嗎?!」
眼前的威壓的確是神明級別的,熒握緊手裡的劍,反覆告訴自己要冷靜。散兵看阿遙的眼神她見過,純粹又堅定。她以為此刻搬出阿遙的名字就會讓散兵收斂一點,至少也會讓他遲疑一下。
「呵。」
然而散兵只是憐憫地看了她一眼,嘲諷似地提高語調:「這是你該關心的問題嗎?提起阿遙……這麼好心,你不會覺得我們是朋友吧?」
眼底閃動晦暗不明的光,又很快被他抹去,好像阿遙兩個字在他心裡已經遠沒有成神的執念重要。
散兵那張咄咄逼人的嘴還沒有結束,他像俯瞰一隻蟲子一樣略過了派蒙,看向納西妲。
「智慧與知識之神,初次見面。」微微勾起嘴唇,「神明身邊總伴隨紛爭,我想這個道理你比我體會得更清楚,就像你的生,伴隨受盡愛戴的大慈樹王的
死,真可憐啊,你應該很理解我才對,我們都是從出生起就被厭惡的神明。」
他一頓,彷彿工坊內的時間靜止了片刻。
——下一刻,凜冽的風在室內刮起來,緊接著寒意籠罩,片片冰晶從半空中無聲無息地凝聚起來,數以萬計,停駐在半空中,遮天蔽日地將尖端對準了她們。
散兵操縱著機械站起來,這龐大的怪物終於在此刻露出了真容。
和他們對話時僅僅只是半身,等他下半截身體接上來時,已經足有近百米的高度,人類在機械腳下和一隻蟲子也沒有什麼區別。上半身的四隻手臂得到指示,從身後散開如同佛教中的千手觀音。
每隻手上都有各自不同的一種元素力。
「弱小蟲豸,豈敢視神![1]」
話音落下,在半空中蠢蠢欲動的冰針轟然落下,在龍捲風席捲中炸開漫天的碎屑。
他的實力比上次在邪眼工廠時見到的強太多了。
大地在震顫,風雪吹得人睜不開眼,旅行者撐著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好不容易越過龍捲風的縫隙,高高躍起,一劍砍在機械的手腕關節處。
可這是彙集人類所有知識的結晶,是屬於神明的軀體。這一劍連在外殼留下印記都做不到,更何況想要砍下臂膀。
散兵皺著眉,輕輕一撫,像是撫去身上的塵埃。可對他看似輕巧的動作,對熒而言卻是鋪天蓋地的災難。
一隻如同山峰的鋼鐵巨手迅速地朝她襲來,動作間還聽見零件運轉的機械聲。眼見這攻擊避無可避,在千鈞一髮之際,一隻小小的綠色造物在身側出現,在手落在熒身上之前瞬間把她撞出去!
納西妲衝到熒身邊:「旅行者你沒事吧?」
「咳咳,」熒在地上滾了兩圈才停下,她爬起來,「散兵這傢伙還真的成神了啊,這種戰鬥力……」
這種戰鬥力要怎麼贏嘛!
「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我不是一個擅長戰鬥的神明。」納西妲擋在她身前,「不過我可以從其他地方幫幫你,世界樹是生物的記憶,而記憶與夢不可分割。」
納西妲與熒對視一瞬,領會意思之後又豁然分開。
夢,是屬於智慧之神的領域。
回歸本體之後的納西妲可以操縱夢境,她的意思是把散兵拉到夢境里,在散兵無知無覺的時候歷經上百次戰鬥來找到他的弱點。
悄無聲息之間,龐大的夢境籠罩了整座降神工坊。夢裡不需要懼怕死亡,數度失敗后也可以數度重開,夢境收集數據,智慧領悟知識,智慧之神傳遞知識。
散兵彷彿對此一無所覺。
他不知道在納西妲用小動物撞開旅行者的那刻,夢境就已經展開,緊接著旅行者持劍向他衝來,又被他用風吹起或是用雷電轟擊,等到旅行者被打得爬不起來的時候,他就用機械手臂抓住納西妲,搶走她的草神之心。
如此循環上百次。
夢境再一次開啟,旅行者躍至空中,一劍劈向機械人形中抽取雷神之心用於供給能量的中轉樞紐。與此同時草神製造的小動物傾吐元素力化成的子彈一波一波地打在散兵身上。
子彈撞上機械,泛起點點火花。
這點攻擊對散兵來說和隔靴搔癢差不多,他召喚烈火和炸彈丟向兩個人,雷光閃過,炸彈被盡數引爆,熒往地上一滾,她戰鬥過太多次,直覺讓她躲過了大部分爆炸,只有少部分讓她臉上沾了灰。
「納西妲!」
然而對被關了幾百年的小吉祥草王來說,熒躲開攻擊的這點空隙時間,已經足夠讓她被散兵抓住了。
白髮的女孩神明被機械巨手用兩隻手指就提在半空中。
散兵嘲諷地看著她:「小朋友,你還有什麼伎倆沒使出來嗎,乖
乖地把神之心交給我吧。」
「……數據,已經搜集得夠多了。」納西妲鎮定自若地自顧自說話,「散兵,你的招式,你的力量極限,你的攻擊間隔,種種數據都已經被我們從無止境的夢裡得到了。」
納西妲看向他。
然而那張瑰麗的臉上一點也沒看出哪怕一絲的慌亂,聽見數據不為所動,聽見招式無比冷靜,唯獨聽見夢境二字時一陣暢快又譏諷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散兵的嘴角勾起些微弧度,冷冷地看向手中的納西妲。
「你以為,我會不熟悉夢這種東西嗎?」一隻手盤上納西妲的脖子,緊緊掐住了她的喉嚨,散兵湊上去說,「我可是做了整整四百年的夢,每一天,每一晚,一旦我閉上眼睛,就會重複相同的夢境。」
沒有人比散兵更能分辨夢境和現實的區別。
人偶不需要睡眠,但也只是不需要而已,他可以閉上眼睛,強迫自己進入深不可見的黑暗裡,再跌入四百年前那段再也無法重現的時光里。
「阿遙……可從來不怕幻覺和夢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一次又一次地輪迴,一次又一次地變強,地脈無止境地追殺,讓阿遙在神無冢醒來的時候已經有了一部分免疫地脈的能力。
當初地脈好不容易凝聚了足夠的力量,抵住散兵身上屬於雷電將軍的神明氣息,在踏鞴砂鍛造工坊上浮,恰好和博士製造的雷暴一起,讓御影爐心暴走。
那麼多進入工廠的人都陷入了迷亂的幻境,唯有阿遙一個人走在迷霧裡一點干擾也不受,像逛自家後花園一樣救出了所有人,地脈霧氣的記憶和幻覺對他毫無影響。
而此刻,屬於阿遙的心臟在散兵胸腔里跳動。
數百年來他藏著的底牌在這一刻翻開。
紫色的龍鱗不知何時蔓延到了他的脖頸,側臉上也有少許幾片,綺麗地與他瑰色鋒利的臉奇異融合。
他緩緩抬起頭,眼神冷漠又銳利,張開口,一聲飽含龍之威鳴的腔調充斥整座工廠。
「退下!」
一聲龍嘯之後,納西妲製造的夢境再也支撐不住了,綠色的龜裂紋路詭異地出現在了視野內,但又不是視覺出現了問題。緊接著整座工坊連同裡面的幻覺轟然炸開,在派蒙恐懼震驚的視線中崩塌成綠光閃爍的碎片。
「……破開了,」派蒙都快哭出來了,「怎麼辦啊,旅行者,散兵、散兵他破開了納西妲的夢境!」
「我怎麼知道啊……」熒艱難地說,「我怎麼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一切都歸於現實,散兵掐住的納西妲自然也是假的,此刻隨夢境破碎后,真實的納西妲出現在了旅行者身邊。
夢境再也困不住散兵,納西妲看著機械人形掙脫束縛,以龐大體型絕對不可能擁有的極高速度猛然跳躍到空中,須臾間,一顆足以將整個造神工廠全都毀滅的巨大雷球出現在他背後。
毀天滅地的力量足以崩滅一切。
躲不過,絕對躲不過。
雷球電光映照在臉上,四散的驚雷將整座工坊都染成令人窒息的紫色。飛躍至半空的機甲被雷光照耀,宛若真正的神明。
而神明降下的天罰避無可避。
「剎那生滅!」
新神與舊神的爭端彷彿在此刻就得以終結,散兵喊出了招式的名稱,他手一揮,這顆巨大的雷球就從天而降,若是被擊中的話一定連屍骨都保留不下。
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一陣櫻花的清香撲面而來。
一把單手劍突兀出現在熒和納西妲眼前,隨即是翻飛的衣袍和白色的長發,來人頭頂處有兩根掛著鈴鐺的鹿角,正隨動作叮鈴叮鈴地響。
「時機剛剛好,偉大的龍
英雄救美躍至戰場,留給三位高大到足以銘記的背影。」眼前少年頓了頓,還給這句台詞打了個拍子,「鏘鏘!」
正是阿遙。
在雷球落下的那刻,阿遙捲起納西妲熒和派蒙往趕來的提納里身上一丟,將他們丟出被雷球波及的範圍,在崩滅的剎那紫光里笑嘻嘻地沖他們揮了揮手。
「接下來就交給龍吧!」
他一點都沒遭到散兵雷球的損害,因為這一招在最後落下的那一刻被散兵改了軌跡。
「多托雷,受死吧!」
煌煌電球在最後一刻落在了圍觀新舊神之戰的博士身上!
散兵之前和納西妲旅行者為神位而戰都是裝的!
紫光閃爍將一切都吞併,戰場中央什麼都看不見,然而此刻已經退出戰場的納西妲看著瞬息間發生的一系列變故,突然明悟:「散兵……其實並不想成神。」
「因為是作為存放神之心的人偶被製造出來的,我一直以為他身上的執念是為了神之心而生,可是這不對。」納西妲看著場中喃喃,「如果他因為吸收神明知識而人格崩塌,那散兵這個人存在的意義就沒有了,那他又該怎麼保護他想保護的人呢?」
散兵只是想獲得力量而已。
戰場中央。
愚人眾前三席一直都有足以超越神明的實力,這才是散兵之前一直隱而不發的原因,他比誰都想殺了多托雷,也比誰都能忍耐。
直到他容納神之心成為半神,多托雷又放鬆警惕的時刻。
然而愚人眾二席幾百年來都沒換過人,博士的真實實力在此刻終於露出真容,即使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突然面對散兵的必殺絕招,他也能遊刃有餘地回擊過去。
手輕輕一揮,無端從虛空中召喚了數以萬計的戰鬥用機械裝置,無數齒輪轉動的聲音過後,機械裝置密密麻麻匯成一道血黑色的大霧,從下往上飛過,直直地撞上散兵的雷球。
轟隆——
目之所及所有地方都被爆炸轟成一片白光。
這爆炸距離雙方都太近了,根本無法避免被捲入進去。剎那生滅落下時,散兵就失去支點緩緩從空中墜落,人形機械也陷入了暫時的能量不足中,在迎面撞上餘波的時候,只能閉上眼硬著頭皮承受。
然而一陣歡快的響鈴在耳邊奏響,輕柔地將他裹在無死角的防禦之中。
在散兵墜落的時候,阿遙迎了上來。他化作了原形,已經不再是一條只有手臂長短的小龍了,身體在散兵腰上纏了一圈,頭還擱在他頸窩出。阿遙張開護盾,用尾尖戳戳散兵的手臂。
「阿散阿散,龍來救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