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第20章 第 20 章

綠皮火車轟隆隆往前方行駛,秦羽蕎和沈月慧跨過過道上擁擠的人群來到卧鋪車廂。

車廂是上下鋪,一間門四個鋪位,中間門有塊桌板,方便乘客放置吃食。這會兒車廂里已經有一對年輕母女和一個中年婦人在。

沈月慧選了上鋪,秦羽蕎下鋪,兩人把行李放好,各自收拾自己的東西。對面下鋪床位的年輕母女,母親約摸二十六七歲,面容清瘦,剪了一頭利落短髮,孩子三四歲,梳著兩條小辮子,瞧著一臉童真。

那母親正端著茶缸給孩子喂水喝。

上鋪中年婦人正在理床單,整整齊齊給碼了一遍,見有人進來隨意往下面看了一眼。

「兩位同志,你們早點去打水,一會兒沒水了。」張梅給孩子擦擦嘴,不忘提醒兩人。

「謝謝姐,我們就去。」秦羽蕎動作利落,轉身就要拿著自己的軍用水壺去打水,臨走看一眼沈月慧,「你水壺給我吧,我一起打回來。」

沈月慧正在包里找東西,聞言把自己的水壺擰鬆了蓋子遞給她,「謝謝。」

火車上卧鋪票和硬座票賣完后,還有不少人沒座票,只能自個兒拿張小馬扎或者墊著報紙湊合往過道地上一坐。

費了不少勁從人群中穿梭,秦羽蕎帶著兩大壺水回來了。

兩個軍用水壺放在桌上,秦羽蕎往下鋪一坐,和沈月慧中間門隔了一點距離。

張梅看看對面兩個穿著軍裝的女同志,模樣真是好,不禁好奇打聽兩句,「妹子,你們倆是當兵的?」

問的是看起來機靈可愛的秦羽蕎,旁邊的沈月慧沒太見笑模樣,張梅沒敢和她搭話。

「是,我們是昭城軍區文工團的。」這年頭說自己是當兵的都讓人驕傲。

「你們真厲害啊,還是文工團的。」張梅腿上的孩子磨磨蹭蹭坐不穩,想往下溜,「紅紅,你看看兩個阿姨,能唱會跳的,你長大了也學好不好?」

「不好。」

小女孩兒童言童語倒是把車廂里的人逗得笑開懷,見大家笑了,紅紅更是害羞,嘴角往下一耷拉扭頭就撲進親媽懷裡,不願見人。

「這小丫頭還挺認生啊。」上鋪的中年婦人徐華芝下樓跟幾人打了招呼,坐在下鋪位置休息。

「是,膽子比針眼還小,也不知道隨誰,我跟她爸都不這樣。」張梅撫摸著閨女頭髮。

「孩子還小,又出遠門估計還沒適應。」秦羽蕎上回宰了趙雪娟一頓,買了好些吃的,這不派上用場了,她掏出幾顆什錦糖要散給紅紅。

紅紅看著對面阿姨手裡的什錦糖,不自覺咽了咽口水,不過她沒去拿,只掀起眼皮看了看媽媽。

「阿姨給你糖呢,還不快去?」

得到媽媽的許可,她這才慢慢伸出手從秦羽蕎手裡拿走了一顆什錦糖,小聲道,「謝謝阿姨。」

秦羽蕎沖她笑笑,又往前在桌上擱下兩顆糖,給張梅和徐華芝一人一顆。

「謝謝啊。」張梅也從自己帶的包裹里掏出兩張餅皮給她們,大家就著吃的倒是聊了起來。

從昭城坐火車到京市要兩天一夜,吃住在火車上,經濟條件稍好的人買火車餐飯吃,可以不要肉票糧票就能吃上大米飯紅燒肉,條件差些便自帶乾糧,堅持兩天也就過去了。

沈月慧沒那麼活泛,不像秦羽蕎能跟人很快熟起來,見著陌生人總是有些不自在,在外人看著像是始終愛端著一副架子,她躺在上鋪聽著下頭秦羽蕎和另外幾人說說笑笑,有些煩躁。

「也不知道這人是哪邊的?」嘀咕一句,一翻身就要睡覺。

「月慧,梅姐老家的果子你吃點兒吧。」秦羽蕎伸手把果子遞到沈月慧鋪位邊。

「行吧,那我吃一個。」剛說要睡覺的人立馬翻身坐起來,努力不讓嘴角牽起的弧度過大,接過果子咬了一口,味道還挺好。她猶豫再三,支支吾吾開口,「我...我袋子里也有吃的,你給她們分點兒吧。」

「你下來分,我不知道你東西怎麼放的。」

張梅吃著沈月慧給的一塊金雞餅乾,掰了一半餵給閨女,又低聲對秦羽蕎說話,「我先前還以為那位同志瞧不上我們農村出身的,不願意跟我們搭話呢。」

秦羽蕎笑笑回她,「她跟紅紅一樣認生,熟起來就好了。」

在火車上共處兩天,自然也慢慢熟起來,二人得知張梅是帶著閨女去隨軍的,張梅男人在京市某部隊。徐華芝則是去京市看兒子的,她兒子趕上了那場運動前的最後一次高考,成為珍貴的大學生,畢業后在京市安頓下來,結婚生子。

說起兒子,徐華芝滿臉驕傲。

兩天一夜的路程在兩輪旭日東升中結束,綠皮火車漸漸減速,停靠在京市火車北站。

首都的繁華在這裡已經初見端倪。

相比昭城火車站,這裡大了不止一兩倍,停停走走不少列車,站台上即將上車的乘客面露不舍,剛踏上京市地界的乘客則充滿喜色。

秦羽蕎和沈月慧跟隨人群出了火車站,目之所及皆是人潮,行色匆匆。這裡的人們穿著比昭城的人們顏色更鮮亮的衣服,騎著二八杠,活力又精神。

二人拿著寫好地址的小紙條,叫了一輛人力三輪車前往總政文工團。

總政文工團隸屬於人民解放軍總政治部,坐落於京市西北部,佔地面積大,氣勢磅礴,門口立著一塊牌子,上書「華國人民解放軍總政治部文工團」幾個大字。

秦羽蕎和沈月慧向門口哨兵出示了介紹信,做了登記,這才順利和總政文工團的□□事見上面。

□□事名叫羅永良,今年二十八歲,幹部子弟出身,現在文工團工作,人長得挺精神,濃眉大眼,就是有些矮,估摸只有一米六多一點。

「兩位同志,歡迎你們來到總政文工團,坐了這麼久火車挺累吧?」人也很和善,開口便主動開心兩人一路奔波的情況。

「□□事好,我們不辛苦。」

幾人打過招呼,羅永良帶著人前往文工團宿舍,裡頭有空房間門,正適合入住。

總政文工團作為全國各類歌舞話劇曲藝人才最多的團體,一直以精湛的技藝,創新的劇本編排聞名,這裡產出的大戲上為國家最高領導人表演過,下深入基層為鄉野百姓送戲上門。可謂是全國上百文工團中當之無愧的翹楚與領頭羊。

這次舉辦的學習活動,特意從各地區文工團甄選了優秀人才赴京交流,力求學習與進步,共同創新。

總政文工團宿舍一共三棟,每棟四層樓,每層有六間門四人宿舍,現在從全國各地來交流學習的文工團隊員們已經入住。

秦羽蕎和沈月慧被分進的宿舍里已經住了兩人。

一名來自東北駐地文工團的舞蹈隊員和一名來自西南駐地文工團的話劇隊員。

「你們好。」

「快進來坐下,你們才到啊?」

來自東北地區的許東霞個子高,人也爽朗,剛見面就上前幫著二人拿行李,熱情介紹起來。

「這回來了不少人,我剛來的時候大概數了數,快有三十多個了。」

西南妹子孫招娣給二人倒了兩杯熱水,擺到桌上,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

秦羽蕎把東西收拾好,認真跟另外兩人做了介紹,「我們倆是昭城文工團舞蹈隊的,我叫秦羽蕎,她叫沈月慧。」

後面大家得相處一個月,自然是好好認識了一番。

沒多久,總政文工團舞蹈隊的隊員便敲響了房門,來的女同志面目嚴肅,直甩下一句樓下集合吃飯就走了。

四人也鬧不清楚是什麼狀況,只能跟上。

食堂里,來自全國各地的三十五名文工團尖子齊聚一堂,各自打了飯菜,三三兩兩湊做一堆吃著飯。

大伙兒都是第一回見,有些拘謹也有些好奇。

許東霞生性豪爽,沒多久便和其他宿舍的聊開了,甚至還和人分享起飯菜來。

今天食堂里有兩個肉菜兩個素菜,每人打兩個菜,便互相饞嘴,這樣都能吃全了。

「許東霞也太能說了。」沈月慧小口往嘴裡送飯,悄聲同一旁的秦羽蕎說話。

這回來京市學習,不僅是總政文工團的尖子多,其他城市能來的也有點本事,她剛到第一天就已經有了危機感,橫豎不能丟人,因此這會兒吃飯已經開始克制了,擔心吃多了發胖。

秦羽蕎吃得香,在火車上待著難受,雖說是卧鋪,可火車上人太多,味兒大又吵鬧,她看到香噴噴的飯菜高興壞了。

一口青椒肉絲,一口大饅頭,扭頭一看沈月慧,在那兒小雞啄米呢。

共事當了這麼些年戰友,她也算清楚這人想法,張口就戳中她命門,「聽許東霞說,這一頓是最好的,特意請咱們吃肉,你要是不抓緊機會,後頭蘿蔔白菜土豆有你吃的。」

沈月慧掀了掀眼皮看著她,又看看飯盒裡的幾條肉絲,立馬敞開吃起來,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減肥,等之後吃蘿蔔白菜的時候再減吧。

飯後,總政文工團負責此次學習活動的□□事給大家說明了接下來一個月的活動安排。

所有人和總政文工團隊員同吃同住同訓練,進行理論學習、技術改進和劇本編排的交流,每星期日是休息日,可以和自己打報告後進出部隊。

...

在總政文工團學習的日子充實又緊湊,早上六點起來,所有人去水房洗漱出發,在練功房練功聽課,這裡的老師不僅有留洋多年並且在國際上得過獎的芭蕾舞老師,還有深耕民族數十載的國家級舞蹈大師...

得到老師們指點一二,確實受益匪淺。

晚上,正好遇上總政最好的一批名家排大戲,所有人坐在台下看著舞台上精彩的舞蹈表演,歌劇表演,話劇表演,都極為震撼。總政文工團的水平真是領先太多。

俗話說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宿舍里,秦羽蕎伏案桌前在紙頁上刷刷寫字,娟秀的字體躍然紙上,只見她寫道:「今天看了總政文工團的演出,我內心觸動良多,她們的演出,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每一次起跳都是那麼完美,完美到讓我情不自禁鼓掌。我想,我需要更加努力,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做到這樣。」

沈月慧躺在木板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腦海里全是晚上的演出畫面。過去,自己從小練舞,總是能得第一名,後來,在昭城前進文工團,自己也是拔尖兒的,哪怕來了個秦羽蕎,天賦逐漸顯現,可好歹只有一個。

今天看出總政文工團的演出,她才明白,外頭不止一個秦羽蕎,還有很多秦羽蕎。

沈月慧心裡悶得慌,被突如其來的壓迫感逼得喘不上氣。

自小學舞的沈月慧出生在高知家庭,家裡有個長姐和一個小弟,父親是中學副校長,母親是小學老師,爺爺是已退休的石油廠副廠長。家裡條件好,對她也好,可就是活在大姐的光環和小弟的偏寵下。

大姐沈月英考了大學,後來嫁給棉紡廠的採購辦主任,日子過得風光又紅火,不管是學業還是親事都是家裡人的驕傲,就連街坊鄰居也都是誇的;小弟是老來子,不管是爺奶還是爸媽都不自覺寵著他。

沈月慧沒有被短過吃穿,可總是被家裡人忽視,只有跳舞的時候能多得家裡人一分重視。於是後來她總是努力練功努力跳舞,想讓家裡人多看看自己。每次在文工團得了獎,也得把獎狀帶回去給他們看看,就盼著一句誇獎。

所以雖然家裡人希望她早點退伍回家結婚,沈月慧還是死撐著不答應,她得守住自己最後一點能發光的東西,不然只能永遠活在光芒背後容易被人忽視的陰影里。

以往在家裡不得重視,沈月慧甚少和家人說上兩句心裡話,長姐嚴肅不愛玩笑,小弟與自己年齡差距太大更是說不到一塊兒去,因此,養成習慣的沈月慧哪怕後來到了文工團也從未與誰交心。

對她來說,不管是與人傾訴心事還是承認自己比人差,都十分困難。

不過,今晚她覺得自己過於渺小,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比自己強的人,她內心鬱結,總覺得被堵了一口氣,不上不下。

可能是現在離鄉背井,遠在陌生的京市,黑暗給了她勇氣,她悄悄下床往秦羽蕎的床位靠去。

「秦羽蕎,秦羽蕎。」

睡得正香的秦羽蕎本在做夢,夢裡面自己經過刻苦訓練終於站在大舞台上表演,演出結束,台下經久不息的掌聲正讓人陶醉...

她就感覺到有人正在拍打自己。

迷迷糊糊睜開眼,竟然是真的,床邊竟然站著一個人!秦羽蕎頓時嚇得一激靈。

「誰!唔...」

「噓,你小點聲兒,是我。」沈月慧趕忙捂住她的嘴,拉拉扯扯將人拽了出去。

秦羽蕎將醒未醒,連打了幾個哈欠,穿著單衣在走廊吹著風,而一旁,將自己拽出來的沈月慧安安靜靜,就是一會兒看自己一眼。

「你大半夜的到底怎麼了?」秦羽蕎看她一眼,卻見這人一臉為難,欲言又止的模樣,「不說,我回去睡覺了啊。」

「等會兒!」沈月慧忙拉住秦羽蕎的手,立馬又鬆開,雙手交疊放在身前,來回搓著。

「你...你今天看了演出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秦羽蕎不解。

「擔心她們那麼厲害,比我們厲害多了。」

「是比我們厲害多了,所以我們得更努力才行,你不知道,我剛還做夢呢,夢到我在上面跳舞,可厲害了。」說到這裡,秦羽蕎幽怨地看了一眼沈月慧,美夢沒了。

「可是我們可能永遠趕不上她們,她們跳得那麼好,以前咱們在昭城也是數一數二的,在這裡可能什麼都不是。」

「那誰說得准?興許我們多練也能行,你別這麼早就泄氣啊。」秦羽蕎覺得渾身充滿了能量,自己一定會像她們一樣厲害。

「再說了,我們也有優點的,比如...」秦羽蕎想起今晚演出的舞蹈演員,絞盡腦汁想著自己有什麼優點,技術動作人家練了二十多年,太紮實;舞蹈天賦,都是萬里挑一的;還有厲害的老師指點...

一陣沉默襲來,沈月慧看著她剛想說話,就見到秦羽蕎眼睛亮了,她郎朗開口,「我們進步空間門大啊,她們已經這麼厲害了,再厲害還能厲害到哪裡去?我們就不一樣了,要是進步起來,保准把其他人給驚艷到,你說是不是?」

沈月慧看著夜色里,秦羽蕎揚著小臉,眼神堅定說著豪言壯語,竟然覺得自己被說服了,只得點點頭。

「行了,快回去睡覺吧,明兒多吃點飯,吃飽了有力氣多練練。」

秦羽蕎率先進屋,沈月慧在後面站定一會兒沒動靜,直到秦羽蕎發現後面沒人跟上,才從屋裡出來,直接拽著沈月慧的手給拉回了床上。

第二日,一切如常,壓根沒有把半夜發生的走廊夜談當回事的秦羽蕎突然發覺了不對勁。

一群人洗漱好準備去練功房的時候,沈月慧竟然主動挽上自己胳膊一塊兒走!

她疑惑地看一眼沈月慧,懷疑她是不是發燒了。

*

顧天准從京市火車站出來,直接往家趕。

顧家三代同堂,住在京西衚衕里,衚衕口有棵百年榕樹,承載了顧天准童年的回憶,走到榕樹下彷彿能見到自己幾歲時在這裡嬉笑打鬧的畫面。

衚衕狹窄的過道兩側是幾座四合院,早年間門傳說是以前的王公大臣的府邸,後來世道亂起來,四合院充歸公家,現下已經成了大雜院,每座大雜院里住了七八戶人家不等,熱鬧得很。

剛去供銷社稱了一斤雞蛋糕的顧天准,遠遠便看到自己老娘站在大雜院門口,手裡把著個簸箕跟人說話。

那嗓門大得隔老遠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要說我們家老二啊,模樣好,長得隨了我,幸虧沒隨他爸,就是性子梆硬,這點確實隨了他爸。」顧母馮秋紅隨手撥弄著簸箕里的玉米棒子,在剝玉米粒。

馮秋紅年輕時候就是個漂亮小辣椒,就算現在生了三個兒子,四十多了還是能依稀看見年輕時候好模樣的影子。不過把孩子辛苦拉扯大了還更操心,平日里得幫襯著帶大兒子和小兒子的娃,還得牽挂遠在昭城軍區的二兒子的婚事。

她不禁感慨,當媽真是難。

「福嬸兒,反正你幫我留意著,我們家老二的婚事就拜託你了。要是成了肯定給你封個大的。」說罷,又從兜里給人拿了一塊錢,往媒婆手裡一塞,以示誠意。

大雜院里的福嬸兒做媒保媒多年,算是有口皆碑,她知道顧家條件不錯,這出手也大方,還沒找呢就給了一塊錢禮,於是再三保證一定給顧家老二找個好親事,這才慢悠悠走了。

「媽。」顧天准走近叫人。

「你咋回來了!」馮秋紅突然見到二兒子真是又驚又喜,趕忙放下手裡的簸箕,將人迎進屋。

「讓我看看,是不是瘦了?」馮秋紅將人高馬大的顧天准拉著轉了兩個圈,細細打量一番,總覺得兒子瘦了,那當兵多辛苦啊,想想就心疼得緊。

「沒瘦,你兒子吃得好吃得香。」顧天准把雞蛋糕放在堂屋桌上,隨口道,「志剛和小花呢?」

顧天准知道這個點兒老爹和哥嫂們都沒下工,家裡應當只有馮秋紅和侄兒侄女在。

「跑隔壁玩兒去了。」馮秋紅拖張凳子出來讓兒子坐下,又急吼吼準備出門。

「媽,你幹嘛去?」

「去隔壁借點菜,順便把兩娃接回來。你說你,回來也不提前打聲招呼,家裡就有點白菜土豆,肉都沒備下,這會兒也買不著了。」

「你別忙活了,隨便吃點就成,我還能嫌家裡?」

「呸,再不嫌,總不能回家第一頓連點葷腥都不沾吧?說出去,你老娘成啥人了?」

馮秋紅決定的事兒,那是誰都改不了,就連顧天准他爸也沒轍,顧天准也只能看著老母親風風火火出了門。

等人回來的時候,手裡拎著一條五花肉,是找隔壁鄰居借的,下午這個點副食品站的豬肉早賣光了,只能下回自己買了還回去。

「二叔!」

兩個小娃跑進屋,嘴裡叫著人。志剛是顧天准大哥顧天強的兒子,小花是三弟顧天陽的閨女,一個八歲,一個六歲。兩人雖說跟顧天准一年見不了兩回面,可每次二叔回來都帶好吃的,因此兩人時常念叨。

「哎呦,志剛是長高了不少,小花也長漂亮了。」顧天准把買的雞蛋糕分給二人,看著他媽提著肉在廚房忙活。

「今兒還是做你愛吃的紅燒肉啊。」

「紅燒肉!我要吃紅燒肉。」

「我也要吃。」

就你倆嘴饞!馮秋紅笑罵孫子孫女一句,又跟兒子說話。「你這回咋突然回來了?半點音信都沒有,想嚇你老娘是吧?」

「這不你著急嘛?我剛還聽見你跟福嬸兒說話,要給我安排相親?」

馮秋紅說起這事兒就來氣,手上本切著一坨一坨的五花肉塊,菜刀一放,就開始數落人,「你看看志剛和小花都多大了?你呢?連個媳婦兒都沒有,我是不稀得說你。」

氣歸氣,說完還是得拿起菜刀接著切肉,「就算不提你哥你弟,你看看你老同學,就程家那小子,叫啥來著?跟你歲數差不多的。」

「程前。」

「對,程前,人孩子也大了,現在得有三四歲吧,前年她祖奶奶帶著回她們老宅我還碰見了,那丫頭多機靈多可愛啊,你好歹趕上人家啊。」

「在趕了,你放心吧。」

「你啊,就會糊弄我。本來我還打算找福嬸兒相看好姑娘,到時候讓你回來相親,結果正好,你自個兒回來了,這次你可不許賴啊,給我老老實實去相親。」

「媽。」顧天准起身準備往外走,「相親就算了,我先出趟門。」

「你這才剛回來,又要去哪兒啊?瞧你這不著家的樣子,怪不得找不著媳婦兒。」

「去見你未來兒媳婦。」

馮秋紅看著兒子離去的高大背影犯了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她扭頭問孫子,「剛你二叔說去見誰?」

志剛吃完一塊雞蛋糕,嘬了嘬手指,回奶奶的話,「見我未來二嬸嬸。」

*

在總政文工團學習了三天就趕上了星期天休息日,外地來的隊員們都去打了報告做了登記,出發去逛逛。

秦羽蕎宿舍四人都是頭一回來京市,瞧著什麼都新鮮,大家對大城市,對首都總是有那麼些期待和嚮往的。

六月天,天空湛藍,飄著朵朵白雲,烈日當空無差別送去陣陣燥熱。不過再熱也沒有姑娘們的心熱。

孫招娣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穿著的確良的同志,心生羨慕,那顏色太鮮亮了,像是一朵朵花兒似的。低頭一看自己,這身衣裳還是自己最新的,難得沒有補丁,可一比就顯得陳舊。

「來前兒我跟她們文工團的人打聽了,東邊有家最大的百貨商場,咱們看看去唄。聽說有港城和外商的貨,特好看。」許東霞問好了地址,要帶著幾人過去。

「咱們又沒有票去了不合適吧?」孫招娣有些遲疑,她家裡條件不好,是貧農,爹娘生了六個娃,只活了四個,全是閨女,對於第七個,也就是孫招娣這一胎是眼巴巴盼個帶把兒的,結果還是個閨女。

她爹當場臉就黑了,本來提前給心心念念的兒子取的孫紅國也用不上了,臨時給改了個孫招娣,就盼著再生個兒子頂門立戶。

等下一胎真生了個兒子,孫招娣和前頭四個姐姐更成了家裡的草,什麼都緊著幺兒,就連現在孫招娣的工資都得寄一大半回家。

「怕啥?看看又不花錢!」

「也是,那咱們去看看。」秦羽蕎第一個出來附和,飽飽眼福也是好的。

要說京市的百貨大樓也有些年頭,建於五十年代,售賣著數百種日用百貨。本地人有句俗話,「百貨大樓買不到的東西,您就哪兒也崩去了。」

那指定是哪兒哪兒都買不到。

百貨大樓里的東西貴,隨便一條布拉吉都得好幾十,能頂上工人一個月工資,不過饒是如此,依然顧客盈門。

一樓門市部里分了許多櫃檯,分門別類擺放著各類百貨商品,滿牆的紅色搪瓷盆,暖水瓶,顏色紛繁的布匹,讓人差點看花眼。

尤其是準備結婚的人家來一趟,基本都是滿載而歸,什麼都能買齊全了。

二樓賣的東西要貴些,不少從港城和外國來的貨,看著時髦又新鮮。

「這條裙子真好看。」

幾人走在百貨大樓二層,左瞧瞧右看看,一條布拉吉三十五,一件襯衫二十三,好傢夥,是真貴啊。

孫招娣越看眼睛瞪地越大,尤其是看到百貨大樓二樓的售貨員那不住打量的眼神,便拉拉許東霞的衣袖,小聲道,「不然咱們還是回吧。」

「哎呀,再看看。」許東霞難得見到這麼多好看的衣裳,自然不願意離開。

沈月慧和秦羽蕎走在後面,兩人在看男裝區。

黑色皮鞋二十二,布鞋十塊,褲子一十九...秦羽蕎按著自己衣兜里的三張大團結瑟瑟發抖,是真貴啊,比供銷社的貴太多。

再一看女裝區,也差不離。

秦羽蕎打消了在這兒給家裡人和宿舍室友買東西的念頭,沒辦法,荷包承受不住。

幾人在百貨大樓看了一圈,什麼都沒買,不過大飽了眼福,下一樓的時候那售貨員不耐煩地看了她們好幾眼。

剛要離開,百貨大樓里一個售貨員突然抱著一捧卡其布出來,說是新來的港城好貨,不要布票,質量好不說,顏色也鮮亮,都是些大紅色和淺黃色的,六毛四一尺。

這價格比普通布料貴,可它不要票啊,顏色還好。因此一樓門市門口就開始湧上人了,要搶布。

秦羽蕎四人對視一眼,搶吧!

幸虧四人一開始就佔據了有利位置,正好在那檔口,排上了前排。一人扯了幾尺布,到時候可以直接寄回家裡去,再不濟自己帶上火車也行。

秦羽蕎選了一匹紅色和一匹藏藍的,左手接過布,右手掏錢付錢,冷不丁就感覺自己左手一輕。

布被人拿走了。

她回頭一看,拿走自己的布的居然是本應該在千里之外的顧天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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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文工團小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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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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