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回 渡盡劫波（上）

「說還是不說？！」叱利·森羅長探出一隻手，一把抓住岳劍平額前的長發，將其低沉著的頭顱生生拽了起來，他惡狠狠地瞪視著岳劍平，「別再逼我動刑！」

岳劍平吃力地吞口涎唾，哽了好長一陣，終於說不出話。眼見得森羅動怒，這才嗚咽不清地叫道：「我知道的……都已說了；再要問……真的說不出甚麼了……」

森羅仍是抓著岳劍平的頭髮不鬆手，他回首看了一眼匍利羽·麟，麟點點頭；森羅這才退後一步，教麟自己前來盤問。

「如若真的如你所說，」麟抱著臂，倨傲地俯視著岳劍平，「此刻，那個逢臨，已經無有調兵權了？」

岳劍平方欲點頭認同，森羅當先喝了一句：「麟！中原人狡猾得很！信不得！」

岳劍平苦著張臉，心下叫苦不迭，麟卻抬起手來，示意森羅噤聲，他翻了翻手腕，爾後短促地倒吸口涼氣，低聲說道：「嘶……我啊，現在周身不暢，渾身上下，骨頭碎了似的——腰也疼，手也疼，腿也疼……疼得要死……這些……都拜那個逢臨所賜……」

「是、是！」岳劍平連聲應承。

「是什麼是？！」麟怒嗔一句，方欲舉起手掌摑岳劍平一記，卻又難忍疼痛，齜牙咧嘴地放下了手，一來二去，他鼻尖出了一層薄汗，此般傷勢對於慕強的突厥戰士而言，無異於一記重鎚，是以麟始終無法釋懷。

麟於原地喘息一陣，終於只是招了招手，召喚森羅隨同自己一道離去，走前回眸瞥了岳劍平一眼，怒聲道:「膽敢騙我，你就死了！」

「嘭啷！」

響亮的閉門聲震碎了岳劍平心中最後一道防線，他絕望地凝噎著，時不時側過首，透過鐵柵，矚望著陰翳的胡天。

不知過了許久，當岳劍平再度昏昏沉沉地睜開眼來，卻見一人盤坐於自己面前。

想什麼呢，這可是人跡罕至的黑獄。

岳劍平起先尚以為是自己的臆想，可越想越不對勁，終於擠出一絲細若蚊鳴的氣息，他問道:「你……是什麼人……」

「你醒了？」那人緩緩站起身來，信手拂去衣擺上的塵灰，「我叫葛羅枝牙·納延。」

葛羅枝牙……這個姓氏，岳劍平是曉得的——將吳振雄射殺於谷中的，可不就是葛羅枝牙嗎……

念及於此，岳劍平登時面如死灰，唯恐納延是來斬盡殺絕，他忙不迭地辯白道:「我、我……我投降了，我是可汗的好子民……我……我是你的同胞！」

納延聞言一愣，而後展笑言道:「岳先生，你在說什麼呢！」

聞得納延稱自己為「先生」，岳劍平心下頓時釋然幾分，想來納延並無敵意，是以當下，岳劍平連忙叫道:「岳某曉得，突厥子民最重感情，對待同胞，想來也是不錯的——我這……餓了多日，只求有份湯餅吃……」

「岳先生！」納延正色一喝，當即打斷了岳劍平的胡言亂語，「你的中原朋友，托我來解救你……」

「湯餅……湯餅……」岳劍平滿腦子無非湯餅，許久之後才轉過來，他的面色翻然一變，「中原朋友！來解救我？！」

納延點了點頭。

岳劍平思來想去，總也想不到哪有什麼中原朋友請願來救自己，他問:「葛小兄弟，那個甚麼中原朋友……可是姓獨孤的？」

「不是，」納延搖了搖頭，「而且我姓葛羅枝牙，不是姓葛。」

「是、是，那個……葛兄弟，

」岳劍平探了探脖頸，意圖於晦暗中窺見納延斯時的神色，「是姓楊嗎？叫楊建中的。」

納延又搖了搖頭。

如此一來，可急壞了岳劍平，他實是想不清此外更有何人來救。

沉吟良久，岳劍平緩緩昂起首來，念出了一個難以置信的姓名:「不會是……那個叫逢臨的吧……」

納延聽到「逢臨」二字，心中一凜，甚至面色亦是為之一變，引得岳劍平當真以為便是逢臨所為。

然而，納延還是搖了搖頭，他一邊解開岳劍平的鐐銬，一邊言道:「我實話跟你說了吧——是一位白女俠，名叫羽綾的。」

「白羽綾？」岳劍平濃眉緊鎖，不解地搖了搖首，「沒聽說過——話說回來，葛兄弟，你又為何當真救我？那個……白女俠，給了你什麼好處嗎？金銀珠寶，還是……」

「金銀珠寶嘛——沒有，我也不稀罕，」納延沉思一陣，唇角上漾起一抹淡淡的笑，「不過，她答應我，只要肯放了你，她就會設法教我和逢臨見一面。」

岳劍平終於掙脫了鐐銬的羈束，他松爽地長舒一口氣，舒展過一番酸楚的筋骨，「哼……我不明白，金銀珠寶面前尚且不為所動，一個逢臨反倒足以驅遣得你。那個逢臨，當真便有那麼金貴嗎？」

「雖然逢臨是中原人，但我能感受到，他的血性與骨性，」少年翡翠般的瞳中閃爍著光芒，談及逢臨，就好似瞥見了萬里星辰，「而這血性與骨性，恰是突厥子民遺失已久了的——逢臨，也許能夠斬斷突厥與中原長久以來的宿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