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風流

千秋風流

仙洲最流行玄談,張口只論浮華,以言辭高雅清空為美,以談論經綸世務為恥。

因此,便有了各種人物品評。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仙洲十佳話】。

分別是:

天帝高台射日,凰君劍斬星河。

鬼帥夜雨提燈,蕭王月下放鶴。

公子蘭芷結佩,道長醉卧貓叢。

狂生滄海馭鯨,仙尊拂卻棋雪。

桓卿新曲換酒,妖刀血步生花。

「這「凰君劍斬星河」,說得便是大美人……你們謝將軍了」,小皇帝介紹說,「因她身負凰血,天下無雙,便號為凰君。」

謝蘭亭一聽他的語氣,就知道他要開始吹捧自己。

這場景,她曾在不同人身上見過,當即熟練地佈下了結界,免受打擾。

毛絨小熊趁機爬過來,攥住她的衣袂,試圖打一個死結。

「你想幹什麼?」

謝蘭亭捏著小熊後頸皮,將它提溜起來,與它對視。

小熊也無辜地瞅着她。

很快,它耗盡了靈力,維持着歪頭的姿勢,一動不動了,就連柔軟的毛毛都耷拉下來。

謝蘭亭將小熊翻來覆去地研究了幾遍,甚至掐了掐它的尾巴,還是沒搞清楚這種綏國特產熊到底是如何製作的,才會如此活靈活現。

「哥哥」,她打開了傳音玉,「你想要一隻玩具小熊嗎?」

謝忱幾乎下一秒就接了通訊。

她好像聽見了那邊有飛雪落在檐角,長風拂過寒林的簌簌聲,祈國正是極夜,萬里霜凍。

然而,當聽到哥哥低眉輕笑的時候,她便覺得好像一天春光晴朗,風明雪霽,人間萬籟都川流不息。

「是什麼樣的小熊?」謝忱語氣很溫柔地問她。

「毛絨絨的,很柔軟,可以抱在懷裏捏一捏……」

謝蘭亭正說着,小毛熊得到她探測時的一縷靈力,忽然垂死蹦起,在她臉上吧唧了一大口,「嗯,有時還會忽然親你一下。」

但是她說到這裏,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這些事情她也能做,為什麼還要找小熊呢?

謝忱含笑道:「聽起來是一隻很棒、很討人喜歡的小熊。」

「不不不」,謝蘭亭認真地反駁道,「我只是想說,哥哥,我也可以做你的毛絨小熊的。」

她最終打定主意,絕不要帶毛絨小熊回瑤京,謝府有她一個就夠了。

等她通話完畢,撤去結界,發現小皇帝居然還在喋喋不休。

「說起「凰君劍斬星河」」,小皇帝興緻勃勃地說,「就是昔年謝將軍修行有成出山時,一路挑戰十大高手,連敗十人,在和「狂生」孤月影的最後一戰中,一劍下去,星辰傾瀉,銀河倒流。正北方的天燭、天淵、天璇、天暮四顆星辰,從此,就齊齊缺了一角。」

陸涼一臉驕傲:「真厲害,不愧是我們大將軍!」

「那可不」,小皇帝嘿然笑着,搓手道,「謝將軍使劍的樣子好看極了,我以後一定要畫出來。」

陸涼撇撇嘴:「將軍這麼厲害,那其他跟她相提並論的都是什麼人?他們配嗎?」

「當然了,他們都是人中龍鳳」,小皇帝瞪大眼,「「仙尊拂卻棋雪」是說謝司徒,「公子蘭芷結佩」是說祈國的少傅衛玉溫。此外,其他的傳說裏面,蕭王是祈國宗室,道長現在搬到了祈國居住,就連鬼帥,生前也是祈人。」

「可見,祈國雖然地廣人稀」,他感慨道,「但美人的密度卻不低,個個都是人才啊!」

「這是何故」,陸涼怪道,「難不成他們喜歡祈國的那塊地?不然為什麼都要上趕着來?」

「當然是因為謝司徒」,小皇帝撫掌道,「在亂世里,那些文人墨客、三教九流的高人們缺乏自保之力,最容易受到傷害。謝司徒被稱作一代文宗,除了他自己文采很厲害以外,也為這些人做了很多事。」

他頓了頓,看着一臉茫然的陸涼,說:「你知道「九星學宮」嗎?那是謝司徒創立的學社,庇護天下士子,讓他們可以在裏面自由探討學術和道法。全仙洲最頂尖的大師們都匯聚在那裏了,什麼書畫、文學、哲學、符籙、道法、機械、醫學、音樂、元素法師……人多了,傳奇故事自然也就多了。」

陸涼才不耐煩聽那些文人的彎彎繞,直接打斷他:「喂,說點別的,十佳話裏面的這個「桓卿新曲換酒」……」

「啊,這個講的正是太傅大人」,小皇帝支著臉,心馳神往道,「據說,太傅大人早年沒做官的時候,是個十分出名的大高手、大才子,清狂春衣,快意人間,簫藝尤是驚為天人,乘着一匹青驄馬到處周遊,從來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死了也無謂。」

「他有一次去泛秋樓喝西洲釀,這酒十年一壇,價值連城。太傅大人當時拿不出錢,那個老闆瞬間翻臉,要他拿青驄馬來抵。」

陸涼追問:「然後呢?」

小皇帝哈哈大笑:「太傅大人讓老闆寬限三日,昭告四方,說自己作了一首新的簫曲。然後到了第三日,來客盈門,他於萬眾之前登台,跟所有人說,誰想要聽新曲,就得獻上一千金。這下可好,扔來的銀票靈石如同雪飛,瞬間就將人埋了起來。別說買一壇西洲釀,買下一座城池都夠了。」

陸涼只覺得不可思議:「真的假的?他以前居然這麼瀟灑?那後來呢,他是怎麼變成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子的?」

謝蘭亭決定回頭給陸涼加薪,「半死不活」這個詞非常貼切。

「你才半死不活呢!」小皇帝惱火道,「人都是會變的,變得和以前不一樣又有什麼稀奇?」

他敲了敲桌子道:「這故事還沒完,你猜最後怎樣?等太傅大人結清賬務,要走的時候,那老闆忽然攔住他,給他二八分帳,說,這事從頭到尾就是她設計好的,多謝太傅大人願意配合。」

陸涼:「……」

二八分,這也太黑了。

「哦」,小皇帝說,「那個老闆,就是謝將軍的老師、謝司徒的祖母、天下第一富商、祈國先丞相謝展顏。」

謝蘭亭:「……」

很好,這確實是她老師能幹出來的事。

她想起來,小時候第一次來到謝家,不知怎的,就合了這位的眼緣。

當時,謝相正在家中晚輩的逼迫下戒糖,每天只能吃一個砂糖橘,珍之又珍,視之如命。

結果她一看到謝蘭亭來,眼睛都亮了,連聲說,「這孩子也姓謝,可見與我家有緣」,一邊悄悄地把橘子塞進了她的口袋。

「給你」,謝相滿頭雪發,笑得可溫暖了,「吃了再睡吧。」

謝蘭亭頗為感動地接下。

結果,到了第二天,府里就傳開了風聲,說,新來的小朋友愛橘如命,不吃橘子不肯睡覺。

謝氏乃烏衣高門,根系眾多,家風也清正,出於關心晚輩,砂糖橘很快就從各人那裏一筐筐地送來,堆滿了房間。

那時,老師每天就帶著書來教導她,關上門,就一邊吃橘子,一邊嚴肅地對她說:「為了得到這些橘子,你出了名聲,我出了力,所以,我們二八分。」

謝蘭亭:「……」

她還能說什麼。

「可能這就是無商不……這就是商人的智慧吧」,小皇帝也感嘆道。

謝蘭亭一回神,發現在她胡思亂想的功夫,公文已經很久沒有動過一個字了。

只得嘆了一口氣,低頭繼續工作。

然而,還沒寫兩個字,她忽然發現,這張桌子上的花紋是那麼的優美,這支毛筆的形狀是那麼的像一根蔥,而窗戶外面,似乎有一隻螞蟻正在準備偷吃鳥蛋。

「……」

這公文着實沒法批了。

耳邊,小皇帝還在不住地聒噪:「不過,陸小美人,你說得也有一定道理。你沒發現,十佳話裏面,其他人都是官職或尊稱,只有太傅大人是「桓卿」嗎?因為這是他早年的事迹,太瀟灑了,如果叫「太傅新曲換酒」,那未免過於官方,跟他現在的作風並不相符。可是,單獨叫「桓卿」,又顯得過於輕佻……」

陸涼努力幾番,還是沒法將如今死氣沉沉的桓聽,和故事裏瀟灑如風的人聯繫起來。

「確實。」

小皇帝又說:「所以近年來,總有人提議重排仙洲十佳話。其他的熱門人選,就包括你們青霄營的衛將軍殷若羽。他年少時獨立松林,抱彈琵琶,一曲驚世,連萬靈都為之動容飲泣。可惜,衛將軍自從全家被滅門,已經很久不彈琵琶了……」

陸涼聽到這裏,終於忍不住問:「怎麼你好像什麼都知道?」

「我也很好奇,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衛將軍甚至還是你的同僚呢」,小皇帝真誠地看着他,「或許,這就是你需要進行啟蒙教學的原因所在吧。」

經過他這一番嘰里呱啦,陸涼一改對於學習的抗拒,終於開始埋頭苦讀。

一邊讀,一邊做恍然大悟狀:「真有意思!」

看來,此人已經初步領會到學習之樂了。

小皇帝欣慰地點點頭,也拿出了筆墨紙硯,在旁邊默默練起字來。

許久,謝蘭亭終於艱難地批完了尚書台的今日文案,起身透氣:「阿涼今日可有什麼收穫?」

若是學的好,就可以幫她來一起處理事務了。

陸涼一臉的大徹大悟:「原來,你們中土人長得年輕,是因為修行靈力可以駐顏,不像我們西荒以體修居多,所以老得快!」

謝蘭亭眉一揚:「不然呢?」

「我之前一直以為」,他擲地有聲道,「中土人老了之後,就會被送到餐館做成春卷和麻婆豆腐回收!」

啪,謝蘭亭把書蓋到他臉上。

她轉頭對目瞪口呆的小皇帝說:「他就交給你了,你什麼時候教會他基本常識,我就幫你向我哥哥要一幅書法。」

「啊。」

小皇帝認為,這個期限應該是一萬年。

他正覺得前途黯淡無光,忽然聽見門外一陣響動,拔腿就跑了出去。

「聖……聖上。」

前來拜謁的中書令趙雅為下意識地說。

小皇帝一擺手,示意他不要再喊,探頭探腦道:「何事?」

趙雅為本是謝相昔年門生,也是這幾日,最快向謝蘭亭表忠心的一批人之一。

他雙目已眇,以一條冰雪色的綢帶蒙住,然而行動自然,威嚴如獄,並不覺有異。

此刻,行禮稟報道:「衛將軍殷若羽即將帶兵入城。」

「呀」,小皇帝喜滋滋,「仙洲第十一景要來了!你們……」

忽覺眼前一花,謝蘭亭窗邊掠過,已如流光般消失不見了。

小皇帝錯愕不已:「美人跟衛將軍關係居然這麼好,見面之心如此急切?」

「聽說衛將軍早年修文,極擅長處理公案」,趙雅為若有所思。

小皇帝:「……」

很好,這確實是一個很強大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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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女帝和第一美人H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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