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 71 章 「沒什麼事,就是咱們可……

71. 第 71 章 「沒什麼事,就是咱們可……

蕭矜就這麼一動不動地抱了她一路,直到馬車搖搖晃晃,回到陸書瑾所住的地方停下時,他才鬆開了陸書瑾。

他輕輕咳了兩聲清清嗓子,醒醒精神,不著痕迹地撥弄了一下身上的大氅,說道:「天色很晚了,我就不進去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得了空我再來尋你。」

陸書瑾顯然沒想到他到門口會不進去,本以為他又會跟她磨磨唧唧到半夜才會離去的。

不過見蕭矜的臉上的確有些倦意,心想着他這幾日估計也是忙得厲害,便十分善解人意道:「你也好好休息,身體要緊。」

她說完就撩開車簾走下去,一回頭就見蕭矜已經撩開了窗子,正露出一個頭眼巴巴地盯着她。

那眼神,看起來像是很想跟隨她一同進宅中去。

但他仍舊坐着不動,只道:「快進去吧,我在門口看着你。」

很像是幼年時在外面跟小夥伴們玩得開心,然後天黑了又不得不分離回家時,露出的那種依依不捨的神色。

陸書瑾想到此,彎唇笑了一下,應道:「好。」

她不再停留,轉身走進巷子,身影漸漸被夜色掩埋,直到她推門進去,消失在巷子的盡頭。

蕭矜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寒風往臉上一吹,倒是清醒了不少,才啟聲道:「回府。」

上元節這日,雲城熱鬧到後半夜才偃旗息鼓,街道上漸漸安靜下來,慶祝新年的伊始至此也落下帷幕。

而後陸書瑾在家中閑了幾日,忽而有一人找上門來。

她正開着窗習字,春桂便徐步而來,福了福身道:「公子,遊客來尋,在前院正堂候着。」

陸書瑾擱下筆,披了外衣出門。

她想着應該不是葉芹,因為宅中的下人都已經熟識她,只要她來那便是通暢無阻的,直接來到後院喊她。

她去了前院正堂,剛進門就看到一個拘謹的身影背對着門,正佝僂著腰頻頻對給她倒茶的寒梅致謝。

陸書瑾驚訝道:「沛兒姐,你如何尋來了此處?」

來人正是楊沛兒,她身着嫩青色的衣裙,長發半綰,雖不是什麼華貴富麗的打扮,但比之從前在大院裏的寒酸卻是好了太多。

她聽到陸書瑾的聲音,連忙笑着迎來,「書瑾!我先前還一直擔心找錯地兒了呢,沒想到倒還真讓我摸來了!」

本來先前過年那會兒陸書瑾就該去看看楊沛兒的,但那段時間遇到了大表姐,她不敢隨意出門,便謹慎地一直窩在家中,加之後來蕭矜找上門來又帶她去了風亭山莊,所以去看望楊沛兒的事便一直耽擱著。

她買了些年貨和衣裳,又放了些銀子進去,讓人送去大院給楊沛兒,如今她穿的這一身嫩青衣裙,就是陸書瑾送的。

楊沛兒忙快步走過來,親熱地握住她的手,將她左右看看,欣慰道:「好些日子沒見你了,還擔心你吃睡不好無端消瘦呢,如今看來你倒是開始享上福了,住着如此大的宅院還有下人伺候,可真有點狀元老爺的氣派了。」

她掩著唇笑,眼角眉梢都洋溢出開心來,似乎對陸書瑾的現狀感到無比歡喜。

陸書瑾忙道:「我豈敢與狀元老爺相比,這些東西也不過是得蕭少爺相助罷了。」

楊沛兒是陸書瑾來雲城之後結識的第一個人,不管如今的日子比之從前有多麼翻天覆地的變化,她永遠都記得飢腸轆轆的夜晚,楊沛兒輕敲她的房門,端來一碗熱面的場景。

她拉着楊沛兒往裏走,因為情緒高漲,語氣也染上了歡快,「我本想着這兩日就去找你,沒想到你先來一步。」

「那蕭少爺可真是個大好人啊!上回他派人來詢問你的事,我還一直擔心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呢,幸好當時打聽了你住的地方,才摸著門巷找來。」楊沛兒看着她,笑着說:「看見你過得如此好,我就放心了。」

「詢問我的事?」陸書瑾疑惑地皺了下眉毛,奇怪道:「什麼事?」

「是問你何時來的雲城,何時入住的城北大院,我想着這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便告訴了他們。」楊沛兒頓了頓,仔細打量了下陸書瑾的臉色,問道:「對你沒什麼影響吧?」

陸書瑾回過神,搖了搖頭說:「沒有。」

楊沛兒從身後的椅子上拿出一個包袱,放到桌子上打開,說道:「這都是我自己做的饃,買的都是上好的白面,蒸出來的包子又軟又香,我給你帶了些。」

包子都已經涼透了,被裹在包袱之中,但沒有一個壓癟,看得出楊沛兒在帶來的途中很仔細的保護著。

陸書瑾連聲道多謝,讓春桂將包子拿下去,而後關上了正堂的門點起暖爐,二人便坐在正堂里閑聊。

陸書瑾從未問過楊沛兒的身世,更不知道她是從什麼地方而來,只知道她丈夫亡故之後便背井離鄉,獨自來了雲城。但她有一手上好的綉工,且識字。

只是城北的大院住着終究不便,陸書瑾提出讓她換個活計,搬出城北的大院,至少能找一處僻靜之地獨居,不必與那麼多人同住一個院中,同用一個膳房。

但楊沛兒卻笑着婉拒,說她現在的日子過得也悠閑,除了做工也沒旁的事,想攢了銀子日後再做別的。

陸書瑾聽后便也沒有強求,只對楊沛兒道有什麼需要的儘管提就好。

二人聊得正開心時,葉芹卻突然登門造訪。

宅中的下人見了是她並不阻攔,放着她進了門,剛走到前院她就開始喊:「陸書瑾!」

陸書瑾聽到這聲音,笑着起身,對楊沛兒道:「我去迎她進來。」

她推開門,就看見葉芹正往這邊走來,身上裹着雪白的氅衣,鼻尖凍得紅紅的,手裏還提着一個錦盒。

她興沖沖地小跑過來,「陸書瑾,你快看我帶來了什麼!」

她進了正堂,瞧見了坐在裏面的楊沛兒,頓時有些面對生人的拘謹。

「這是我的一個姐姐,名喚楊沛兒。」陸書瑾朝兩個人介紹道:「這是葉家嫡女,葉芹。」

「原是葉小姐。」楊沛兒站起身,目光在陸書瑾和葉芹的身上晃了幾圈,笑容溫和,「你們二人當真是郎才女貌。」

陸書瑾扯了下嘴角笑笑,隨意應道:「沛兒姐說笑了。」

而葉芹壓根聽不懂這詞的意思,也很聰明地沒有接話,只是將錦盒往桌上一擱,說道:「這是我從哥哥那裏偷來的桃花釀,給你喝。」

葉芹十分慷慨,她一偷就偷了兩壺,畫了桃花的瓷瓶靜靜躺在盒子中,單是看着就知曉其的昂貴。

陸書瑾聽說是她偷出來的,當即有些反對,但一想偷的是葉洵的,那也不打緊。

葉芹每次來這裏都會帶東西,鮮少空着手,且必須要陸書瑾收下,如果她不收葉芹就會不高興,一直悶悶不樂。

陸書瑾笑着讓人將桃花釀收起來,繼而去了後院將她的香囊拿來送還,「你的東西。」

葉芹來這裏也是為了拿回香囊,她將香囊攥在手心裏,寶貝似的捏著,而她自己繡的那個,早不知扔到了何處。

陸書瑾看見了,禁不住多問了一嘴,「這是你兄長給你買的?」

「啊?」葉芹怔然一瞬,說道:「不是,是哥哥親手繡的。」

陸書瑾驚訝地微睜杏眼,「他還會女紅?」

葉芹點頭,「哥哥以前教過我,但是我沒學會,他自己學會了,上次他綉這個香囊的時候我去找他,從窗外看到了。」

難怪葉芹捏著這香囊跟捏著寶貝似的,卻是沒想到葉洵會做這種事,不僅親手綉了香囊,還讓葉芹送給季朔廷。

這麼做也能理解,無非是希望葉芹能與季朔廷定下親事,讓季葉兩家聯合起來。

但顯然季朔廷有自己的想法,而葉洵也不願放棄,於是葉芹也夾在其中,左右為難。

她伸手摸了摸葉芹的腦袋,說道:「若是你兄長發現你沒將香囊送出去,豈不是要對你發脾氣?」

「不會的。」葉芹說:「我藏起來,不叫他發現。」

楊沛兒也在旁邊說道:「葉姑娘的兄長待你真是好,令人羨慕。」

葉芹也深覺如此,說道:「哥哥就是世上最好的人。」

陸書瑾靜靜地看着她,沒有接話。

接下來的時間,三個女子坐在堂中聊了一晚上,天黑之前楊沛兒與葉芹一同從宅院離去。

而另一邊,蔣宿這幾日也沒閑着。

上回梁春堰讓他轉交的信他還一直揣著,每日都隨身攜帶,就等著找機會給蕭矜。

但蕭矜這幾日忙得腳不沾地,他連着幾次去將軍府蹲著都沒蹲到人,今日又起了個大早,還沒出門就碰到煞星梁春堰上門。

蔣宅住着不少人,並不算寬敞,府中的下人也不多,就連蔣宿這個嫡少爺,也只有一個隨從,這會兒還在睡覺。

他輕手輕腳地洗漱完,溜去了側門,正要奔去將軍府的時候,一出門就看到梁春堰站在邊上,那架勢跟守株待兔似的,好像就算準了他會這個時候出門。

蔣宿嚇得魂飛魄散,當場嚎了一聲。

緊接着,他就看到梁春堰懷裏抱着一隻黃黑相間的狗,正瞪着一雙大眼睛,乖巧地窩在梁春堰的懷中。

「這這這這、」蔣宿雙眼一黑,開始打磕巴,費老大的勁兒才將話說出來,「這不會是要送給我的吧?」

「知道還不接着?」梁春堰說。

天色還沒亮,周圍一片昏暗,附近一個人都沒有。蔣宿哪敢說不要,硬著頭皮把狗接到了懷中。

那隻狗看起來很胖,也很重,蔣宿抱着它不敢動彈,腦子一抽,問道:「這狗叫什麼名字?」

梁春堰道:「蔣小黑。」

蔣宿立即把眼睛瞪得極其圓溜,「這狗為什麼姓蔣?!」

「蔣家的狗,為何不姓蔣。」梁春堰理所當然道。

「這狗你既然轉贈給我了,那便由我來取名。」蔣宿自然不願意讓一隻狗跟着他姓的。

「放心,有你取名的時候。」梁春堰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也算是給你前段時間總在我耳邊嘰嘰喳喳的回報。」

蔣宿心說這人心不僅是黑的,心眼還賊小。

「照顧好你的狗命。」他扔下這句模稜兩可的話,繼而轉身離去。

蔣宿瞪着他的背影,見他徹底消失不見,才將懷裏的狗放到地上,說道:「你指定是個流浪狗,去去去,繼續流浪去。」

那狗站在地上不動,抬頭看着他,眼裏有幾分可憐巴巴的。

蔣宿與它對望了一會兒,最終滿臉煩躁地又將這隻狗給抱了起來,嘴裏罵道:「煩死了你這隻詭計多端的狗,從今往後就叫你黑心眼。」

蔣宿把狗抱回了房,拍醒了還在睡覺的隨從,讓他照看一下這隻狗,臨走時還幽幽道:「這狗的命就是我的命,你仔細著點。」

睡得迷迷糊糊的隨從已經對自家少爺的腦子偶爾出問題一事見怪不怪了,點着頭目送蔣宿離去。

好在今日去將軍府總算蹲到了蕭矜,好歹是讓蔣宿心情稍微緩和了些。

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蕭矜一眼就看出他有事要說,但蕭府里眼線實在是太多,不適合談話,於是就將蔣宿拉去了春風樓的月水間。

這地方雖然是他們與葉洵經常來玩樂的,但到底是季家的地盤,再大的勢力都無法將手伸入春風樓,這裏密不透風,是密謀的最佳場所。

一進月水間,蔣宿就迫不及待將懷中的信拿出來給他,說道:「蕭哥,這是吳成運給我的,讓我轉交給你。」

「吳成運?」蕭矜一邊接過信,一邊在腦中過了一遍這個名字,想起來此人是上回勾結了葉洵把陸書瑾綁走的那個,後來被他重傷逃跑,便銷聲匿跡了。

「你怎麼會與他有聯繫?」蕭矜問。

蔣宿想起梁春堰幾次三番的警告,便不敢提他,只道:「就是上元節那日,我們在酒樓中看陸書瑾猜燈謎的時候,他突然用石子砸我將我喚上樓,然後給了我此物,讓我轉交給你。」

蕭矜把信紙放在桌上,沒急着去看,而是問道:「他就只給了你這一封信?」

蔣宿點頭。

蕭矜沉默半晌,而後道:「吳成運應當隸屬於皇室,奉皇上之命來到雲城,探查我的底細。」

蔣宿愣了愣,「那他查出來了嗎?」

「查出來了。」蕭矜說道:「先前我與他交過手,恐怕他已經稟明皇上,正因如此,我爹和大哥才會被派去北疆。」

然而朝堂上的事,蔣宿並不知道多少,即便是說了他也想不明白,他只看着蕭矜面色沉重,像是憂慮什麼。

他問道:「蕭哥,那吳成運是個壞人嗎?」

蕭矜稍稍回神,說:「反正不算什麼好人,但是你別招惹他就是,見到他跑遠點。」

皇帝派來的人,暫且還動不得,至少有一點可以明確,吳成運並非與葉家一夥,那就暫時威脅不到蕭家。

蕭矜沒注意蔣宿的神色,隨手拆開了信,將裏面的紙拿出來。

只有一張,上面也沒寫多少字,他低眸看去,倏爾雙眉皺起,抬頭問道:「他給你信的時候,說了什麼?」

蔣宿見他神情如此嚴肅,也不敢怠慢,趕忙道:「就是說能夠幫上你的忙,旁的就沒了。」

蕭矜將信收起來,立即就站起身,說道:「你回家去,我去找季朔廷。」

蔣宿也跟着站起來,眼看着他就要走,沒忍住喊了一聲,「蕭哥。」

蕭矜停步轉身,扭頭看他,「什麼事?」

「你……」蔣宿猶豫了片刻,咬着牙道:「你養不養狗啊?」

蕭矜輕挑了下眉毛,說道:「蕭府有狗,你難道忘了?」

蔣宿一開始的確是忘記了,但經蕭矜一提,他又很快想了起來。

那是一隻很威風的狗,通體黑毛,身姿健碩,跑起來威風颯颯,蔣宿先前還被這狗追過,他當時賣了命狂奔,就差那麼一點就被這狗咬上屁股了,幸好蕭矜出現的及時,一個口哨將狗喚了回去。

如此兇猛的狗,若是把黑心眼送過去,只怕會被它咬死。

黑心眼一死……蔣宿想起了梁春堰那張淡漠的臉,就覺得脖子發涼,打了個冷戰,說道:「沒事了沒事了。」

他跟着蕭矜一同出了春風樓,自個回了家。

.

季府還是一如既往地吵鬧,蕭矜被下人帶着前往季朔廷的房中,他還在睡覺。

季朔廷不習慣早起,這也是他經常曠早課的原因,蕭矜揮手退了下人,自己推門而入,來到季朔廷的床榻邊上。

他剛抬手撩開床帳,季朔廷就睜開了雙眼,懶洋洋地看他一眼。

蕭矜道:「快起來,有要事。」

季朔廷揉了下惺忪的睡眼,嘟囔一句,「你就不能再晚一個時辰來。」

「你這府中這麼吵,都能睡得着?」蕭矜將信扔到床上,自己搬了個椅子坐下,「蔣宿一大早來找我,說吳成運托他轉交給我一封信,你看看。」

季朔廷打了個哈欠做起來,往信上掃了兩眼,眉眼沉了沉,說道:「秦蘭蘭果真是何湛殺的?」

「不錯。」蕭矜說道:「因為他知道葉洵殺不了秦蘭蘭,按照葉芹當日所言,葉洵派人出手的時候被一個戴面具的人阻攔,若不是秦蘭蘭毒發身亡,千機門必會被山莊趕去救援的護衛發現,從而計劃失敗。」

「何家這是也打算與葉家結盟了?」季朔廷繼續往下看,然後將信紙扔到邊上,開始下床穿衣,「跟咱們查到的所差無幾。」

「何湛的爹就任於翰林院,恐怕是在京城聽到了風聲,所以才倒戈投靠聶相,而何湛必定是得知了別的消息知道葉洵的計劃會失敗,所以留了後手。」蕭矜說道:「秦蘭蘭一死,秦望即刻回雲城,海城知府前兩日也遇害,而他又曾是秦望的門生,葉家和聶相就是奔著秦望去的。」

海城是運輸軍餉的必經之地,北疆千萬將士就等著這一批補給,一旦軍餉在途中出了錯,北疆的將士們將面臨滅頂之災。

皇帝先調三皇子去北疆在前,後派出蕭雲業在後,擺明了是剝奪了三皇子奪嫡爭位的機會,又將立大功之任交給六皇子,儲君之位屬意誰,已然十分明了。

更有甚者,皇帝或許已經動了殺心,想在六皇子登位之前為他清掃障礙。

蕭矜深知這一趟北疆之徵只怕凶多吉少,且北疆環境惡劣,沒了後續的補給,將士們未必能熬過這個早春。

聶丞相竟如此膽大包天,偷梁換柱暗動軍餉。

但何湛的行動帶來了京城的動向,至少這些日子的辛苦沒有白費,他們終於從其中查出了端倪。

吳成運的這封信其實作用不大,主要還是蔣宿送來得太晚,眼下軍餉成了最大的問題,若是葉家已經得手轉移走了軍餉,那麼等待北疆將士的將會是極為凄慘的結局,甚至有可能還沒動手打仗就先生生餓死。

聶相能夠換出軍餉,可見其朝中勢力已經到了隻手遮天的地步,他敢做就能確保北疆的消息絕傳不到京城。

「如何?想到辦法了嗎?」

長久的沉默之後,季朔廷已經穿好了衣裳,轉頭詢問蕭矜。

蕭矜斜靠在軟椅上,用手支著臉,閉着眼睛像是假寐,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用不了多久劉家和齊家被抄的旨意就會傳來雲城,這兩家經商多年富得流油,必定能將軍糧的空缺給補上。」

季朔廷聽后笑了一下,「蕭小少爺是要當明匪?」

「明匪當不得,只能當暗匪,不論如何也要補上軍餉空缺。」蕭矜的眸中染上沉沉鬱色。

這不是十條八條命,而是幾萬將士的性命,絕不是兒戲。

季朔廷站在窗邊,束起的長發露出光潔的后脖子,初升的朝陽迎面探入窗子,他偏頭,金色的光勾勒出英挺的眉眼,笑容溫良而無害,「也確實該給葉家送上一份大禮。」

蕭矜與季朔廷二人自小一起長大,有着旁人所不能理解的默契,甚至有些話說了一半,另一人就已經懂了剩下的意思。

劫財一事不能動用蕭家或是季家的人,一旦打草驚蛇則必會失敗。

二人先按兵不動,等著京城傳來消息。

這正月十五一過,日子就快了起來,朝着二月奔去。

二月初便是海舟學府開課的日子,閑了那麼多日,陸書瑾終於又能捧著書本重返學府。

兩個月沒來舍房,被褥都泛著一股潮意,她先是將東西都拿出來曬了曬,又將其他必要的東西給一一整理,不打算繼續住在這裏了。

從那個小宅院走到海舟學府也不過一刻鐘的時間,住在舍房終究有諸多不便,在舍房更為自由清靜。

讓宅中的下人將東西全都搬回學府,她站在門外掛鎖的時候,正碰上了來舍房的梁春堰。

「陸兄日後不住此處了?」梁春堰站在幾步遠的地方問她。

「我在外租了宅院,不住豈非白白浪費銀子?所以就暫時不住舍房。」陸書瑾道。

「看來日後就不能跟陸兄一同去學堂了。」梁春堰的語氣像是有些遺憾。

去年仲冬,陸書瑾調回甲字堂之後,梁春堰的確與她一同去學堂過一段時間,只是那時候的陸書瑾情緒持續低落,且並無結交他人之心,一直與梁春堰保持着距離。

但梁春堰好像並不在意這些。

陸書瑾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沖他笑了笑,說道:「是啊,不過我們還能一起走出學堂。」

梁春堰跟着笑,隨後與她一同去了甲字堂。

甲字堂從來都是安安靜靜的,鮮少有吵鬧的時候,與丁字堂為兩個極端。陸書瑾並不想有偏頗,但是在甲字堂里念書習字,的確會讓她更容易平靜,也更舒坦一些。

如此一來蕭矜就往甲字堂跑得十分勤快,一下學就去找她,喊着她一起用午膳,晚上也將她先送回宅子再回去。

在旁人眼裏,兩人的關係彷彿又回到從前,自然而然也就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聞,關於蕭矜好男風的謠言便久久不息。

有人堅信,有人不信。

但這也並不影響蕭矜分毫,在不為人知的時候,蕭矜依舊會壓着陸書瑾親吻,雖然每次都以辛苦的剋制結尾,但蕭矜樂此不疲。

二月又是春闈的時候,天下考生皆赴京城趕考,一直持續到二月半才算結束。

接下來發生了四件事。

兩件大事,兩件小事。

頭一個大事,是關於劉齊兩家的降罪也終於落下來。

毫無例外,婦孺流放,男丁斬頭,家產盡數充公。

前去抄家的是何湛和方晉帶頭,其中葉洵在裏面督察,連着五日轟轟烈烈的抄家行動,引起不少百姓的圍觀,將劉齊家宅之中所有值錢的物件全部搬走,名下產業與存在銀庄的財產也一筆筆全都清算個清楚,皆搬到西郊城外的驛站暫存,只待清點完成之後再一併運去京城,上繳國庫。

第二件大事,是還沒等衙門所有東西清點完成,驛站就被山匪給劫了。

山匪個個人高馬大,臉上矇著黑布,耍著大刀闖進驛站,把從劉齊兩家抄出來的東西和銀兩洗劫一空,搬得什麼都沒剩下。

雲城多年沒鬧過匪,誰也沒想到如今會突然冒出來一幫野匪來。

城外往北約莫二十公里的地方有一處兵營,其中培養了三萬精兵,一直交由蕭雲業帶着,其作用是駐守雲城。

雲城是土地肥沃的富碩之地,養出了不少達官子弟,高門望族,這批精兵五年一換,若天下太平則一直駐紮於此,若邊疆動蕩則會跟隨蕭雲業遠征抗敵。

旦憑虎符行事,不認明主。

不過蕭矜這些年總跟着蕭雲業去軍營鍛煉,與其中不少將士關係交好,如今蕭雲業也不在城中,他騎着一匹快馬趕赴運營,調出來十幾二十人,只要沒人發現,便不算是私自調兵。

蕭矜膽大包天,與軍營中的兄弟一合謀,挑了個夜黑風高的時機動手,與季朔廷一起搶了個盆滿缽滿。

將士們的行動力極為迅速,連夜將東西送走,去追趕運送軍餉的隊伍,在葉家完全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就完成了這一切。

衙門是最先得到消息的,隨後趕去驛站檢查,發現東西果真搬空,趕忙又通知尚在睡夢中的葉知府,然而等他們知曉卻是為時過晚,再想追查也於事無補。

此案是一樁大案子,葉知府連着幾日不眠不休,查不出任何頭緒來,雲城之中人心惶惶,議論紛紛,不知這一批野匪從何而來。

這消息報上去必定會惹得皇帝震怒,葉家暫時將消息瞞下,不敢上報。

然後就是小事。

頭一個小事,是蔣宿這幾日非常悶悶不樂。

蕭矜發現他總是唉聲嘆氣,萎靡不振,臉色極差,於是便詢問其原因。

蔣宿又重重嘆一口氣,說道:「我前段時間撿了一隻狗回家養,那隻狗真的很醜,我有時起夜看到它都會覺得害怕。」

蕭矜很是奇怪:「你就為這事鬱結?」

「並非。」蔣宿說:「三日前我才發現那隻狗不是吃得太胖,而是帶了崽,它連下了六個小狗崽,個個都奇醜無比。」

說來這事,蔣宿就氣得不行,只覺得梁春堰這人完全就是故意的。

本來蔣宿養狗都是在偷偷地養,不敢叫家裏人發現,每回將自己的飯剩下半碗給它吃。好在這黑心眼也挺乖,從不亂叫,起早和夜間帶它出去溜溜就行,在房中偷偷養了半個月也沒被發現。

但三日前這狗突然下崽,一連下了六個,蔣宿差點給它磕頭求它別下了。

若是他心狠上一狠,把狗崽悄悄找個地方扔了,倒也能解決問題,但是看到那小小的一團在地上爬來爬去,蔣宿又很是不忍心。

剛出生的小狗崽很能叫喚,尖細的聲音一聲接着一聲,又有六隻,叫起來吵得他耳朵嗡嗡響,為了不被發現,蔣宿將狗崽全藏在寢房最靠里的柜子中,平日裏門窗一關,那聲音倒也傳不出來。

最要命的是黑心眼餵養不了六隻崽,蔣宿怕這小小一隻餓死,就喊著隨從起來大半夜給它們喂上兩次麵糊糊,白日他在學堂,就全交給隨從去喂。

連着三日,蔣宿就扛不住了,在喬百廉的課上也呼呼大睡,然後被吼出去站着。

提起此事,蔣宿簡直要掬一把辛酸淚。

蕭矜見他這可憐兮兮的模樣,說道:「那回頭我幫你找找那些狗崽的去處。」

蔣宿一聽,立即熱淚盈眶,只覺得蕭矜是菩薩再世了,抱着他的胳膊不住地吹捧。

沒過兩日,所有狗崽就找好了去處,是城郊的養狗場,專門培訓獵狗和護院狗的地方,那裏正巧有剛下崽的母狗,足夠養活六隻剛出生沒多久的小狗。

蔣宿親自去了一趟,見那地方可靠,便也放了心地把小狗送過去。

後來在學堂里碰到梁春堰他都是縮著脖子躲著走的,生怕他走到自己面前一臉溫柔地問他狗命照顧得如何了。

還有第二件小事,就是喬百廉喊了陸書瑾去夫子閣中,提起萬卷書大賞會一事。

說是隔壁嵩縣有位德高望重的大人舉辦的文人聚會,會邀請很多上京趕考的人去參加,以文會友,同時也會讓前輩傳授後輩們科考經驗。

喬百廉想讓陸書瑾與梁春堰二人去參加,長長見識。

來回的路程要六七日,大賞會也要舉辦八日,總得要半個月的時間,陸書瑾沒有直接答應。

她在用午膳的時候與蕭矜提起此事,蕭矜說道:「我知道,是袁老先生組織的,他曾是內閣的大學士,相當有名望,告老還鄉之後總是喜歡辦這些以文會友之宴,每年春闈結束都會有這麼一次,你去看看也好。」

陸書瑾也想去看看,她見蕭矜沒什麼太大的反應,也十分支持她去,於是便回了喬百廉的話,答應前去嵩縣。

只是梁春堰卻拒絕了,稱還有其他要事脫不開身,只得遺憾放棄。

陸書瑾回去之後就開始收拾行李,萬卷書大賞會在三月初開始,趕在二月二十齣門,路上行個六七日,早到一些也不打緊,若是路上耽擱了,時間也足夠。

她這邊忙活着收拾東西,那邊蕭矜就纏着喬百廉不放,就等著喬老鬆口讓他也陪着陸書瑾一同前往嵩縣。

眼下蕭雲業趕赴邊疆,喬百廉並不放心他去外面亂跑,起先沒有答應。

但是蕭矜軟磨硬泡,往夫子閣跑了好機會,回回都給喬百廉保證絕不會在外惹是生非,且說陸書瑾性子柔弱,去了外面指定受欺負,有他在也能保護陸書瑾。

如此不知疲倦地勸說,成功讓喬百廉感到厭煩,鬆了口讓他也一同前往。

蕭矜興顛顛地收拾東西,與陸書瑾一同坐上了海舟學府的馬車,將趕車人換成了陳岸和另一個蕭家隨從,而後出了雲城前往嵩縣。

二月下旬,天氣已經不算寒冷,太陽一出來照在身上也暖洋洋的。

陸書瑾頭一回這樣出遠門,她趴在車窗上,探出半個頭往外看,風撫過她的發,在白嫩的臉旁肆意飛舞,將沿途的風景盡收眼底。

蕭矜坐在她旁邊,盯着那碎發許久,最後伸手將碎發攏到她的耳後,問道:「你有想過要回姨母家嗎?」

陸書瑾沒想到他突然提起此事,便扭了個頭說:「當然沒有。」

「我如若回去,定然會被他們抓起來,再扭送上花轎去。」陸書瑾道:「他們對我只有養恩沒有育恩,日後我若是賺了銀錢,再將這些年所用的銀錢還回去,與他們兩清。」

她雖然看起來嬌小柔弱,但那雙眼睛總是滿含力量,有着她自己的主意和主張,把自己的什麼事都一一考慮好,不需旁人操心。

蕭矜對她這模樣頗為喜愛,沒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摸了兩下就往下滑,揉着她的臉。

隨後他就彎腰湊過去,落一個吻在陸書瑾的臉頰上。

這段時日蕭矜黏得很緊,有時候會影響到陸書瑾看書習字,於是她制止了蕭矜這種無時無刻的索吻行為,嚴格縮減,要求一日只准一次。

蕭矜強迫不得,偶爾哄騙倒是能騙到,但也不是次次都能得逞,是以每次親吻他都要抱着陸書瑾很長時間,直到她出手推拒,扭頭躲閃才肯停下。

只是蕭矜結束一吻就匆忙離去的次數也漸漸增多,讓陸書瑾很是摸不著頭腦,問了兩次蕭矜支支吾吾並不回答,她只得作罷。

白日趕路,晚上找客棧住店,兩人一人一間房,邊走邊玩,如此行了四日。

第四日夜晚進了客棧,陸書瑾坐在桌邊抄錄書籍,蕭矜則像前幾夜一樣先去檢查門窗,確認都可以鎖上且從外面打不開之後,才回到桌前。

他又點了一盞燈,說道:「光線太暗下看書對眼睛有傷,不用給客棧省燈。」

陸書瑾應了一聲,從書本中抬起頭,「咱們還有多久到?」

「再行個三日吧。」蕭矜說:「路上沒有耽擱的話,應當會在二十七之前到,還有時間去縣裏玩一玩。」

陸書瑾問,「你先前去過?」

蕭矜輕笑,「自然,學了騎馬之後坐不住,與季朔廷一起在雲城附近的城縣都去玩過。」

兩人正說着,忽而有人叩門,是店小二送進來的茶水。

陸書瑾正好渴了,提壺便倒水,喝了兩杯後方解渴。

蕭矜卻面露古怪,拿起其中一個杯子到面前仔細瞧了瞧,再用指頭一抹,也不知道在探查什麼。

陸書瑾湊過去,沒從白杯子上看出什麼端倪來,問道:「怎麼了?」

「無事。」蕭矜擱下杯子,轉身就出門喚了陳岸,交代了他一些事情。

不多時,陳岸去而復返,手裏拿着兩個瓷瓶,還有一個包着帕子的東西,陸書瑾偏頭看了一下,沒瞧出是什麼。

但是見狀也知道這情況定然不是蕭矜口中說的無事,她看着蕭矜走過來,又問,「是不是有什麼事?」

陳岸關上了門,房中安靜下來。蕭矜從瓷瓶里各倒出一顆小藥丸,「張嘴。」

陸書瑾張開嘴,那藥丸就被他送到了嘴裏,順道往她臉上輕輕掐了一把,而後只聽他低低道:「沒什麼事,就是咱們可能入住了黑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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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在說小爺的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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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第 71 章 「沒什麼事,就是咱們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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